周禾扶着红樱的手一路出了凤翔宫,穿过长长的甬道,直到最后出了正德门,才微微松了一口气,这见皇帝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好在这一关总算过得不错。
秋日天气虽不冷,可是背阴处隐隐已经有了些许寒意,若是再由阴风一吹就很容易闹病,红樱忙拿出包袱里带着的披风:“姑娘,这里不好换衣裳,您将就着披上这个吧,要是着凉就不好了。”
周禾在这上头从不逞强,她乖顺的点点头,将披风松松拢了系在身上。陛见时有宫中的马车来接,走时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她们需得一路走出皇城,此时天色不早,甬道上的风颇有些硬,仔细些免得惹病。
其实很多时候宫中宣召,若是派了车马来接,相应走的时候也会安排车架护送。不过这并不是明文上的规定,若是没人特意提及,底下的人自然也不会主动生事。皇帝当然是想不到这些小事的,郑贵妃厌烦周禾尚且不及,哪里又会主动提及,所以周禾回去便没有宫中的马车可坐了。
红樱几个毕竟年纪还小,之前真的没有想到这一层,等出来的时候再想起来,也晚了。红樱从小太监引着她们往外走,就开始担心出宫后要如何回府。
王府人手就那么几个,之前也没有遇到过类似的事,不知道黄公公能不能想派马车来接人,若是没有就麻烦了。这附近可找不到车马行,难不成要姑娘走回去,皇城与王府虽然离得不远,可若要走也需耗费不少功夫,况且前头街上人来人往的,若是让人冲撞了,岂不有损姑娘的清誉。
正愁着,外宫门已然到了,那领路的小太监停住脚步:“前头就是宫门了,请恕奴才只能送姑娘到这儿了。”
周禾笑着道了声辛苦,红樱递上早已准备好的荷包,那小太监垫了垫分量,而后满意的走了。
“走吧!”周禾看出红樱脸色不对,问她怎么了,是否哪里不舒服。
红樱只好将心里的担忧说了出来,周禾听了不见半点烦恼:“有车来接,咱们就坐车走,没车咱们就逛回去,来的时候我大概记住了路,应该能找得回去。你们两是不是没走过远路啊?那也没事,咱们走慢些。
之前不是还路过了一条很繁华的街道,我看里头好些店铺,到时候咱们随便找一家歇歇脚,而且那里应该就能雇到车了吧?”
周禾说到此拿出红樱早上给她挂上去的荷包,得意的晃晃:“看,姑娘这里有银子。”
身为一个穿越者,周禾保留了许多后世的习惯,其中有一条就是:只要出门,钱包手机钥匙三件套必不可少,当然如今只剩下钱包一样了。
红樱看着面前这个略有些村气的姑娘,再次生出一种别样的感情,觉得跟着这样的主子其实也很不错。今日这事若是换成旁的贵女,只怕要哭天抹泪或者打骂手下人撒气了,周禾非但没见半点不悦反过来安慰她们,怎能不让人心暖呢?
三个姑娘走出皇宫,果然没在宫门外见到引有自家标徽的马车,红樱一脸失望的来回找了好几遍,没有还是没有。
周禾见状便道:“好了,别在找了,咱们走走也挺好,还能疏散疏散筋骨。”
红樱踟蹰了下说道;“姑娘,要不奴婢去跟人说说,看谁家肯捎咱们一程,这里的人多是认识咱们爷的,应该不至于拒绝!”
周禾果断的摇头:“别给你家殿下找麻烦,咱们走吧!” 周禾不懂陆允洲到底在做什么,但是她牢记一条就是,自己绝不能给他找麻烦。
主仆三个一路沿着长街往外走,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就见前头一辆马车直奔她们主仆驶来。
“是长安!”红樱的脸上满是惊喜。
“吁!”长安勒住缰绳飞身跳下马车:“姑娘,属下来迟一步,让您受累了。”
周禾笑眯眯摆手:“无妨的,你今天怎么没跟着殿下。”
原来不止郑贵妃往陆允洲府里埋钉子,凤翔宫里也有陆允洲和临川王的人,只是这些人身份不高,等听到郑贵妃故意为难周禾,不给她安排出宫的车架,再到传出消息,时间已经过去很久,长安这才来晚了。
周禾跳上马车,不以为意道:“不晚的,我正想四处看看,若不是你来晚些,我们还没有这样的机会呢!”又问长安:“你这样离开,殿下身边会否有所不便?”
长安笑道:“长平和林五在呢,姑娘尽管放心。”
周禾点点头,提裙上了马车。
回到府里孙嬷嬷急忙迎了上来,问周禾此去可还顺利,周禾便将御前怎么对答的复述了一遍,孙嬷嬷听了一个劲的念佛,“姑娘聪慧机智,这一关算是过了。”
到晚上陆允洲回府见周禾依旧在练习礼仪,不禁有些奇怪,问道:“不是说你今天御前对答表现的很好,应该能松口气了,怎么还在用功。”
孙嬷嬷在一旁解释:“姑娘说自己礼仪还算不得好,定要精益求精才是。”
又劝陆允洲:“姑娘既然有上进的心,殿下可莫要给姑娘泄气才是啊!”
“那也不急在这一时,过来跟我说说今天具体是怎么回事?”陆允洲掸了掸长袍的下摆,身子歪向矮榻的一侧,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周禾亲手将翠儿端上来的一盏茶捧给陆允洲,又对屋里孙嬷嬷等人说:“天也晚了,今天大家也都累了,嬷嬷请早些安置,红樱也下去谢谢吧,殿下这有什么吩咐都有我呢。”
众人一一告退出了屋子。
路上翠儿小声问红樱,“姐姐,殿下身边没人服侍成么?”
红樱笑笑:“无妨,长安长平还在外头守着呢,院里也有小丫头,真有事再喊咱们也来得及。”
翠儿犹不放心的扭头回望,红芍亲亲热热的拉着她往外走:“走吧,殿下估计跟姑娘有私房话要说,正好咱们也松快松开。”
陆允洲听周禾讲述了一遍事情的经过,有些不可置信的望着她:“以往在周家村不觉得你是这样的性子啊,今日怎么了,一句一句的顶着郑贵妃说话,你可知郑贵妃在宫里的权势有多大?倒不怕惹恼了她?”
周禾哼出一丝鼻音:“难不成我处处小心,着意伏小做低就能讨好她不成,横竖在周家村已经把人得罪了,如今也不在乎多这一星半点。
瞧瞧小气的样,连我出宫的马车都克扣了,真没有一国贵妃的气度,我看跟我们乡间财主家的婆子也差不多。”周禾说着还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脸上全是不带掩饰的嘲讽。
陆允洲让她逗得一口茶好悬没喷出来,自己在宫里生活将近二十年,自懂事起便是在郑贵妃手下讨生活,说不尽的心酸委屈,便是心里恨极了这个女人,努力想着将其恶行公之于众,可碍于礼法明面上也不得不对其恭敬,这份憋屈实在不足为外人道。
原本陆允洲以为这也是无法的事,想着等哪天大事得成,郑贵妃的死期也就近了,可是没想到还能像周禾这样行事,就这样正面硬钢,真真是痛快,太痛快了。
周禾听了陆允洲的想法,却大为遗憾,“你早怎么不跟我说呢,要是早知道你们两这么大的恩怨,我.....”
陆允洲笑问:“你还当如何?”
周禾下巴一翘:“我还要对她更不客气些。”
陆允洲将人拉到身畔坐下:“若真那样只怕你就过不了陛下这一关了,如今这样就很好,我随不喜郑氏,可是到底咱们的婚事更要紧。”
周禾没接他这话,只是笑笑,她不愿意被人小瞧,□□逼得她不得不走到这一步,可是到底要不要嫁陆允洲,或者能不能嫁给陆允洲,她心里其实一点主意都没有。
周禾换了个话题:“我陛见的路上经过一条大街,端的是繁华热闹,其实回程的时候本想去顺路看看的,可是又担心回来晚了嬷嬷在家惦记,也就罢了。等你休沐的时候咱们出去逛逛可好?”
陆允洲顿时颇感内疚:“是我疏忽了,整日里瞎忙,早该带你出去走走,也别等什么休沐了,明日咱们就去。”
周禾推拒:“可别,莫因玩儿耽搁了正事,再说我这些日子也累的很,也想歇几日,等过几日我歇好了,你的休沐日也到了,岂不两全其美。”
陆允洲知道周禾这是怕给自己添麻烦,故意找理由开脱呢,到底承了这份心意,点头道:“那好吧!到时候带你去吃明月楼,他家的香酥鲫鱼和水晶包子乃是一绝。”
“真的,你可不许骗我!”
“吃过包子有什么可骗的,到那日全听你呢,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去哪就去哪好不好?”陆允洲终于有一种我自己的女人要使劲宠的感觉了。
周禾手肘支在小桌上托着腮道:“那我是不是看到什么喜欢的东西都可以买。”
“当然!”
“你付银子?”
“那还用说!”
周禾笑了,她的嘴角慢慢裂开最后在脸上形成一个大大的笑容,问道:“你知道男人什么时候最帅吗?”
陆允洲不解周禾为何忽然这么问,摇头道:“不知!什么时候?”
周禾笑的眉眼弯弯:“就是你现在这个时候啊,对着想逛街的女人大方的大手一挥,想买什么随便买,想花多少银子随便花!咯咯咯......”
周禾看着陆允洲那一脸认真样,心里说不出的想笑,相比后世那些油嘴滑舌,陆允洲真是个单纯的小白花啊!
这么样一个俊秀又纯质的男人怎么就落自己手上了呢,想想重活一遭真是不亏。也许最终自己嫁不成他,也许自己压根不会嫁他,可那又怎么样呢?能跟这样优秀又尊贵的人谈一场至真至纯的恋爱,此生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