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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誓(三)

    “殿下压根没问,你那个毒誓岂不是发得很没有意义……”霍青阳依旧念叨着那个毒誓。

    长泱却不觉得可惜,只道:“我既然敢发如此重誓,定然有它的道理,不会没有意义的。”

    霍青阳摆首,坦诚道:“抱歉,我实在理解不了。”

    “以后你会知道的。”长泱注视着他,缓缓而道,“看在一起长大的情分上,我给你一个忠告:不要再和应昊起争执了,没有任何意义。”

    霍青阳不明所以,眼里充满了迷惑,不知她为何突然出此言,说:“为何突然这么说?”

    “应昊再如何不堪,只要他还是青龙部将军,归属于界州军,你和他就是一体的,是一同驻守边疆的同伴。”长泱提醒道,“既然都是同伴,哪里有把刀剑对向同伴的?你们都是统率士兵的将军,将军如此,下面的士兵会如何?如若上行下效,界州军乱成一团,还拿什么抵御外敌、固守国土?”

    “我明白。”霍青阳郑重承诺,“不管内部如何,总是要一致对外的。无论应昊如何得罪我,除非命令,我绝不与他刀剑相向。”

    “这就对了。”长泱满意地点点头,“把注意力放在正经事上。到时候机会一来,你却抓不住,多可惜啊。机会难得,可谓千载难逢,你也不想到时候再后悔吧?”

    从前听得这话,霍青阳定然振奋不已,经过了一连串的失败,他也变得自暴自弃起来:“如今的形势,我努力有用吗?就算机会来了,也轮不到我。古往今来,凡事成就大事业者无不是天命所归,万众所瞩,我却是时运不济,或许我就没有这样的天命。”

    长泱淡然依旧,眼里却盈着一抹笑:“风水轮流转,说不定哪一天就是能者为王了。”

    “那也要遇见明主,惟有明主才能令能者为王。千里马需伯乐,能者需明主。明主不但要辨别千里马,更要懂得挑选千里马的伯乐,伯乐尚且难遇,更何况于明主?二者皆具备者何其难?” 霍青阳语气略显无力,“以前我还心存奢望,觉着总会遇到的,现如今我已经不敢再想了。”

    长泱道:“人总是要有点希望,即便是奢望也总比绝望好。”

    霍青阳道:“再有希望可如若看不到现实也会变成绝望。”

    “如果你一开始注定不遇明主,天命不归,你还会尽人事吗?”长泱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霍青阳沉默良久,回答道:“会。”

    长泱眼中的笑意更深:“为什么?这和你刚刚说的可不一样。”

    霍青阳道:“如果尽了人事,我可以听天命。如果没有尽人事,我只怕永远不会原谅自己,更不会听从天命!”

    “将军若无凌云之志何以驰骋沙场?我等你的好消息。”长泱洒然一笑,“我听说你想要以西蓟的兵马打西蓟?”

    “是,我确实有这样的念想,只是苦于无人支持。”这可打开了霍青阳的话匣子,他尽数道出,“我自幼跟随父亲出入军营,对西蓟军研究颇深。西蓟军之所以强悍,除去有万俟桀这样的猛将,便是兵马,西蓟为得战马不惜攻打善于养马的乌延,乌延对其唯首是瞻,他们也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宝马。经由他们的调教,这群战马非同寻常,不仅骁勇异常,更善于长期突袭,能够在辽阔的荒地里持续进行作战,这也支撑了他们能够打长久的战役。宝马难得,但如何令宝马成为战马也是一门学问,许多人都忽略了这一点。”

    长泱是个合格的倾听者,知道他没有说完,也没有插嘴,霍青阳越说越起劲,兴致勃勃道:“换句话说,咱们也可以通过专门的训练来提高军马的长期奔袭能力,这些都是后天的,与马匹的种类无关。”

    长泱道:“所以你才想改变训练战马的方法?以此来提高行军速度?”

    “没错。不过也是假设而已,能不能做成还得聚齐条件。”说到这里,霍青阳心有未甘。

    长泱道:“继续干下去吧,坚持下去总会看到曙光。”

    “希望如此。”话虽如此,霍青阳的期许并不多。

    霍青阳比谁都明白要想做到此事,除去有充足的经费,还要不拘一格用人才,大胆引用西蓟的饲马者,从他们身上学习有效的饲马技术。

    想法很美好,现实很骨感。

    宁人对拥有西蓟血统、自幼生长在大宁的朱明都难以接受,让他们接受外国人的协助比登天还难,可宁人训练马术的本领显然逊色于他国,而战马又是士兵必备之物,如此一来,着实矛盾。

    眼下界州是应昊的天下,应昊只顾着巩固自己的地位,根本没有想过如何提高军队的实力,以此巩固边疆。

    代谊虽有都督之名,却难以撼动应昊的地位,士兵们畏于其威皆是敢怒不敢言,如此一来,能够破局的惟有在应昊之上的人……

    霍青阳目光转向长泱,问道:“陵王殿下……是什么样的人?”

    这问题着实新奇,长泱有些讶然:“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

    霍青阳闪烁其词:“总有一天会和殿下碰面,想着提前了解了解,日后也好做应对。”

    长泱觉得稀,不禁笑道:“我怎么觉得你有点怕他?”

    霍青阳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楚牧:“你怕殿下吗?”

    楚牧沉默了一瞬,面对那样真挚的目光,他只得道出实话:“怕。”

    霍青阳看向一旁的蔺修礼,“你怕他吗?”

    “不怕。”蔺修礼没想到话茬居然落在自己身上,却依旧老老实实回答了,“但他教我功课的时候,我是真怕。”说到这里,那种久违却又熟悉的窒息感再度归来,时隔多年他依旧记得那时候的感受,可谓是刻骨铭心。

    霍青阳看向长泱:“瞧,相处过的都怕他,我觉得怕也实属正常。”

    长泱不解:“你又不是他们,你怎么那么确定你怕他?我可没见过你害怕谁。”

    霍青阳道:“我原本也是这样想的,但我父亲、孟伯父这些老臣谈起他都是胆战心惊的,他们可都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说起陵王却是一个比一个害怕,似乎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因为陛下与辰妃的过往,他们心中甚是不安。”

    长泱不甚理解:“他们为何会感到不安?”

    “你也知道陛下待辰妃娘娘不好,且多有猜忌,二人最终走上不复之路。”霍青阳长叹道,“我虽然在边境,却也听说了不少的事情,其中不少是从永乐传来。殿下如今被贬到界州来,说明圣上与殿下的矛盾愈演愈烈,圣上待辰妃多有亏欠,殿下必然恨极,不知会如何报复。”

    霍青阳闭上眼睛,他永远记得长辈提及此事时的恐惧,那是发自内心深处的厚重情感,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来,楚牧与蔺修礼都被他这严肃的神情所感染,皆沉默不语,惟有长泱依旧满不在乎的模样,如同听了件可有可无的小事,压根没有放在心里。

    沉吟片刻,霍青阳方轻声道:“圣上若是恼起来,指不定会牵扯多少人。幸好殿下不在京城,没有面圣的机会,不然整个永乐城可没有人睡得着的。”

    长泱哭笑不得:“就因为这个,所以大家怕他?”

    霍青阳觉得她这话没道理:“这还不是理由吗?”

    长泱苦笑道:“为什么所有人都认为他会报复圣上?”

    “因为圣上对辰妃娘娘着实不公,寻常人都难以接受,更何况是殿下?殿下如此桀骜不驯,如若让殿下知晓了所有过往,如何能不生报复之念?”霍青阳道,“至少我父亲是这样认为的,不止是他,像段相、孟伯父这样伴随圣上多年的重臣也是这样想的。”

    “报复圣上,他能得到什么?”长泱轻声问。

    “这个……”霍青阳一时沉默。

    长泱问:“能够令辰妃娘娘起死回生吗?”

    霍青阳不由一愣,“自然是不能。”

    长泱微垂眼眸,又问:“如果他一意孤行,执意报复,在天之灵的辰妃娘娘会作何念想?是会感到欣慰?还是不得安宁?”

    “自然是不得安宁,娘娘心怀苍生,她绝不愿意因为自己的缘故致使父子相残,终而祸乱整个天下。”霍青阳叹了口气,目光渐黯,“也是因为担心这个,娘娘强撑病体等待父亲的到来,为的便是亲自嘱托父亲,勿让殿下有报复的念想。”

    长泱再问:“依霍将军看,殿下对娘娘如何?”

    “殿下待娘娘可谓是情深义重,我父亲是这样说的。”霍青阳想也不想便有了答案,“听父亲说,若不是娘娘早做准备,殿下压根就不肯回永乐。也正是因为殿下对娘娘感情深重,父亲他们才担心他起报复之念。”

    长泱奇道:“你们既然愿意相信他会因为辰妃起报复之念,为何不愿意相信他会因为辰妃放下自己的执念呢?”

    “这个……”霍青阳被她问倒,“这个可能我们倒是真的没有考虑过。”

    长泱摇了摇头,漫不经心道:“既然报复不能起死回生,也非辰妃娘娘之愿,为何所有人都认为他的报复是一种必然?”

    “大概是因为他敢公开顶撞圣上?因为这个大家都觉得他会报复?”霍青阳猜测道。

    “他要真的要报复,为何过了十年还没有动作?”长泱反问,“他可没有这样的耐心。”

    “就算殿下并没有这样的想法,可圣上呢?圣上难道不会猜忌他有报复之心,当年圣上便是因为莫须有的猜忌把辰妃娘娘贬黜出宫,重蹈覆辙也不是不可能。”霍青阳再也说不下去,神色也变得凝重,“圣上何许人也?是极度重视权威的帝王。圣上不允许任何人的忤逆,即便是太子在他面前也是低身下气,大气都不敢呼出口,整个人卑微如是从,没有允许都不敢抬起头来说话。可陵王殿下居然敢当众与圣上对峙,激得圣上拔剑,还说‘罪在己身,绝不逃避;罪不在己,绝不蒙冤’。若是他知晓了过往种种,怎可能不怪罪圣上?生出报复之念?”

    长泱倒没有在意后面的话,而是暗暗琢磨,难以置信道:“那十六个字真是他说的?”

    霍青阳道:“是殿下所说,在场官员众多,个个都听得一清二楚,绝不会有错。”

    楚牧道:“确实是殿下说的,这话如今都被永乐城里的说书先生翻来覆去地说,已经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整个大宁国的人都知道这十六个字是出自陵王之口。”

    “我怎么觉得这话是他从话本里看来的?或是从说书人那里听来的。”长泱坚持道,“表明心志,这可不像他的作风。”

    “不可能吧?”霍青阳却是不信,哪里有人会把话本里的东西搬到正经场合上来,瞧长泱的神情,倒不似空口无凭,“如果是殿下会作何反应?”

    “他应该不会有什么反应,刀架在脖子上他也只会催快点。”长泱道,“他说话很直接的,直接得让人受不了。”

    楚牧听后更奇,但既是长泱所说定然有其道理,顺着问下去:“那为何殿下会一反常态?”

    “或许他就是表明一下决心,顺带示一下弱,给圣上一个台阶下,事情能够圆满落地。”长泱的笑意略显苦涩,“结果没处理好,搞砸了。”

    霍青阳与楚牧尚未反应,一直沉默的蔺修礼却忍不住开了口:“他怎么现在还这样?以前只是把示好搞成威胁,如今已经把示弱搞成威慑。”

    “人都喜欢在不擅长的领域里证明自己,他尤其这样。”长泱思量了会儿,笑着摇摇头,“不,他不是不擅长,他压根就不在这领域里。”

    蔺修礼着实不能理解:“我以为十几年过去了,他好歹有所成长,如今看来倒像是退步了?”

    “就是退步了。”长泱悠悠说,“走得太快的人难免会落下一些东西,有时候还会抛弃一些很重要的东西。”

    “从来没有人敢在宫殿之上如此忤逆圣上。”霍青阳依旧沉浸在生辰夜的回忆里,喃喃自语,“殿下的那番话震慑住了在场的来宾,跟随陛下的重臣惶恐不已,惟恐殿下再次与陛下对峙,那日的场景着实胆战心惊,没有人愿意再经历一次,陛下若发怒,可伏尸百万,届时谁也逃不了。”

    楚牧算是听明白了:“霍将军还有一众老臣都担心陵王会因当年之事报复圣上,以至朝堂动荡?”

    “不错。”霍青阳叹息道,“其实无论是我父亲还是其他重臣都知道殿下才是受委屈的那个,正因如此才格外担忧,怕殿下意气用事,触碰陛下逆鳞,招来祸端,如此父亲无颜面对辰妃娘娘。”

    “他都看开了,还需要忍吗?报复更是无从谈起。”长泱还是这样说,“他如果真想报复圣上,报复君家,早就报复,何必拖至今日还不行动,还收拾烂摊子?说明他从一开始就没这个心思。”

    霍青阳一头雾水,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长泱也没有解释的打算,微微一晒:“不管他看起来多可怕,真要做决断的时候却是比谁都冷静,甚至可以说是无情。”

    三人的目光再度聚集在长泱身上,又面面相觑,默然无语。

    “他真对付起人来,那叫一个快准狠,断生路,更要断死路,让那个人自愿走到他选定的道路。”她轻轻叹了声,“他想对付一个人就没有不成功的。”

    霍青阳不觉惊出一身冷汗:“听了你这话,我怎么觉得父亲他们的担忧是正确的?”

    “身为人子,他已经仁至义尽,没几个人能忍受这样的屈辱的,再没有人能做得比他更好。不说别人,换做是我,我可做不到,我可没有这么宽容。”长泱缓缓说道,目光深处却泛起一丝冷光,“他已经退让至此,却还要遭受苛责,那这世道也未免太过没有道理了。”

    这话显然大出楚牧所料,想着二人之前水火不容的关系,越发觉得惊异:“没想到姑娘竟会替殿下说话。”

    “我没有替他说话,我只是说事实。”长泱冷冷道,“与其担心他报复,不如先担心下其他人,有时候越不可能的人才是最最危险的。”

    霍青阳还没琢磨出这话来,长泱已然起身,准备离开,霍青阳随之而起,高声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长泱停住脚步,回眸道:“什么问题?”

    霍青阳紧盯着长泱,惟恐她不应,“殿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长泱思索了一番,斟酌道:“像小孩一样,想一出是一出,想法异于常人,偏偏都能做成,让人感慨怎么会有人活得这么痛快。”说着眉宇间流露出不悦之色,“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相处起来我仿佛才是被照顾的那个,让人很火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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