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下众人开始小声说话,一个个交头接耳,眉来眼去。真当我听不见吗?金丹境修士,六感比普通人强的可不是一星半点。一直侍立一旁的含曦凑近,小声嘟囔道,“合着他们是算计着这些凡俗女人是以生孩子为荣,以三从四德为行为纲领,就算随了陛下的意,其实眼下平民的经济水平,也只会紧着家里男孩读书,女孩还不照样翻不了身,只能仰男人鼻息。”
“稍安勿躁。”
“臣礼部尚书姜延芳有本启奏。”
“爱卿请讲。”
“陛下所想,做臣子的自当追随。这七条臣等无异议,只是这女子胸大,束胸布一去,这引诱之意,这也太过明显了。”
“是啊,这样走在大街上,这不是祸水吗?干脆呆在家里,别出门。”
“就是,一个女人,本就该安分呆在家里,出门晃什么”
“你们安静些,听陛下说。”含曦微愠,这要是天天面对这些自大狂妄的阴损老男人,那可真是活受罪。
待殿内安静下来后,我重新审视这些满腹锦锈文章的老顽固们,“你们读圣贤书,只读,不用吗?是哪个混账说的,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听,难道他没告诉你们其中意思吗?还是你们自己没明白其中意思?”我慢慢站起身,帝冕上的流苏轻轻晃动,本就隔了一层蒙笼光雾的五观更加难辨表情,但那山峦如聚的气势,一步步压过来,仿佛踩的不是地板,而是踏在众人头顶,那重重山岳般的压迫感,一点一点压过来,睥睨着一切。
“陛下,食色性也,这雄性发起狂来,失了理智,礼法也无用啊。”
“失了理智?怎么没人敢冒犯生母?哪怕喝了酒,怎么没发生过酒后乱母?男人别拿失了理智、酒后乱性当替罪羊,理智和酒很冤枉。朕只相信精神病患者是失了理性的,因为他连自己都打,亲爹娘来了照打不误。至于一个正常人,他想伤害谁,只是因为他想而已,理智告诉他,伤害女人不用付出多少代价,所以,他就伤害了,而伤害一个比他可怕的人,代价他承受不起,所以,即使喝醉了酒,他的理智也是清醒的,就像那天大街上公然冒犯朕的那几个官子弟,知道朕的身份后,立马也不醉了,一下子就理性了。所以,男人冒犯女人,不是不理智,而是认为欺负女人不用承受代价。他想欺负而已,是德行有问题,非理智有问题。若换成是他母亲,长得再花容月貌,你看他欺负不?所以,谈何说,美貌会让人失去理智呢?”说完,我转回御案后,安坐在宽大的凤椅上,目视众大臣,这些人被我怼得哑口无言,理屈词穷,却似乎很不服气,不甘心的样子。
“其实,朕也很不信任男人的自控力,克己奉公,安份守礼的合格大臣和合格皇夫,看样子要从女人中挑选了。”我以手抚额,表示我也很无奈,我也不想这样,可我没办法啊,男人连自己的□□都管不好,意志薄弱,遇事推错到连酒都不放过,一点担当都没有,那我把好大臣好皇夫的希望寄托在马上就开智读书的女人身上也是顺理成章啊。
“陛陛下”
我不理他,“兵部尚书何在?”
“微臣,兵部尚书姒雄,在!”
“朕也知男人意志薄弱,自我管理能力差,朕是个通情达礼的人,所以,拟旨太监何在?”
“小的在。”殿后走出一个清清爽爽的小太监。
“拟旨,从现在开始,每月的单日子只准女人出门,双日子只准男人出门,即刻晓谕全国各州郡!”
“陛下不妥啊!”
“姜老爱卿,朕可是为你们男人那脆弱的意志力和极差的自我管控力着想啊!”反正朝堂我最大,风向得跟着我走,你们敢和我辩理最好,要是哪个不开眼,拿对待自家妻女的方式理穷了就怼一句‘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招来对待我,大不了再多给男人加个不讲理的标签。敢对我不讲理?我可不是那些没开智的女子,只会委屈巴巴,明明知道自己没错,就是理不出个一二三来。
老大臣苦口婆心,“陛下,如今皇城的守卫军可全都是男子,这单日子不让出门,如何巡城啊!”
“有道理。兵部尚书,烦劳你广召天下习武女子,像各郡县的女捕头捕快,通通招来。以后单日子的皇城守卫就靠她们了!”
“遵旨!”兵部尚书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正愁没政绩呢。要不是陛下踢了旧的,他现在还在兵部侍郎任上蹲着呢。最近又无仗可打,想找个陛下面前表现的机会比登天还难。这次,总算是逮到个机会,那得办得漂漂亮亮的!
于是乎,三十岁不到,正血气方刚,极想表现自己能力的兵部尚书风风火火地去招女兵去了。
“陛下,临时招兵,总得有些时侯不是,那眼下?”
“含曦的修为,维护几日单日子的治安,不成问题。”
“可是——”
“怎么,姜大人是想违逆朕吗?”
“臣等不敢。”
“姜大人,朕听说,你有一个极聪颖的小孙女,长得水灵,芳龄二八,适婚年纪。不如,送到宫中,做朕的皇妻,如何啊?”
我看着帝袍上绣着的凤衔莲图案,精美绝伦,只是这和我见过的所有凤翔图有一点明显的不同,不管是哪一界,与凤凰相配的,好似永远都是云彩和牡丹。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衣袍上的绣凤与莲花同框的。数了一下,竟也是九瓣莲。
“你看这袍上之凤,都有个花配,您那孙女,在朕眼里,好比娇花,正宜采摘,爱卿以为如何?”
“陛下,所谓一年之计在于春,眼下正是颁布新法的好时节,其他的,哪有新法重要。臣等十日之内,必将新法整理出来!”
“臣等必极力配合,急陛下之所想,躹躬尽瘁,死而后己。”麻溜全站了出来,生怕晚一步,我又看上谁家闺女似的。
“朕就知道,诸位爱卿不会让朕失望的。那么,爱卿们,还有其他事要奏吗?”
“陛下,该报的,三月份都已经上报过了。只是,这容成郡主去栖子郡修坝,将近两个月了,如今已在回程的路上,陛下可有想要封赏他些什么?礼部也好早早备上。”
我看着又该修剪了的指甲,“不用。”
含曦上前一步,“若无他事,就退朝吧。”
“恭送陛下。”
下朝后,含曦开始碎碎念,“陛下何必与他们磨这些嘴皮子,一把火上去,就全老实了!”含曦做了个当初我用掌中太阳真火烧魂的动作。
“先礼后兵,才能让他们的不甘心和怨气少一些,做起事来,才能用心一些。用魔法打败魔法固然好,但想让凤栖根基稳固,一味的强权主义,并不是长久之策。”赢政很强势,他死后,三个月秦便没了,胡亥、赵高、李斯的锅,但仅凭三人亡了一个强大帝国,这忒武断了。赢政会打江山,但他想一蹴而就,拔苗助长,根本不顾根基的死活,所以,他的帝国在他死后,轰然倒塌了。饭要一口一口吃,否则会噎死。
“陛下,金丹境活个四五百年不成问题,一味强权又如何,四五百年的时光足以改变一个凡人皇朝的思想,掀翻男人用来剥削女人的三从四德,反将之还治男人,让男人自觉活于世都是对这个世界的玷污。”
“男人确实有很多场合将女人视为不祥或污秽。含曦,或许你经历过这样的痛苦,这些凡尘男人生来便觉比女人高贵一筹,但是,你要相信,在另一个世界,他们已经得到了果报。就是因为此时的重男轻女,溺毙了多少女婴,打胎了多少女婴,扔掉了多少女婴,这些婴魂会随着忘川之水流向人间,让那些再也不想碰男人的女人饮之便可受孕。而这些女孩死于男权,也自然不沾男人。久之,男女再无交集。至于男人,就让他们自己想办法繁衍,到时候,他们作天作地作死,又和女人有什么关系。”
“陛下,那当下?您这是?”
“若是太平无战事,久之人口骤增,依旧男尊女卑的结果就是,十个男婴十个活,十个女婴九个死,十八年后,就是一对小夫妻,九个光棍汉,因为那九个女婴没机会存活。承平日久,这种现象就越明显。战争年代,国君自然看着男兵欢喜,可若是没有足够多的女婴降生,什么都是徒劳。”
“陛下,咱们有五百年的时间可以改变这一切。”
“……”五百年?离魏婴坠崖也没剩几年了,也不知道外面现在怎样了?待莲华仙君劫满,境界压制消失,定要重启天维之门。莲华不能再逗留人间了。
三天后,容成毓回宫来述职了。我坦然站在御花园的梨花树下等他。新开的梨花,真干净,我忍不住想看,比桃花的粉更惊艳,因为它仿佛坠入人间的仙子,不染纤尘。我背对着他,听到他的脚步声也没有回头,而容成毓就那么停在那么不远不近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