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ssion.45 最后的前线（一）

    芝加哥地下的空间和资源有限，九头蛇和铁血在这里建立的据点规模不大，驻防的战斗单位远不足以与闯入的复仇者正面对抗，弃守跑路是再正确不过的选择。佐拉早在察觉到情况不对的时候便飞快从基地的电脑里抽身，不知顺着哪里的线路溜回了总部的服务器。梦想家先一步登上飞行器，以运送刚刚完成重启、状态还半死不活的破坏者为借口，二话不说地撂下两发榴弹炮就扬长而去，又一次以实际行动诠释了“不顾同伴死活”的刻板印象，哪怕在个个性格糟糕的铁血人形里都是独一份的恶劣。

    “真他妈的有病！”干扰者骂骂咧咧地拉上直升机舱门。就在刚才，其中一发炮弹几乎就落在她的脚边，要不是胡桃夹子赶到，及时把倒霉的人形拉出爆炸半径，她就要因为被友军打伤这种丢脸的理由而进维修槽了。梦想家就是个疯子，也就破坏者那种没有脑子的傻蛋会天天跟在她屁股后面，次次被耍却不长记性，而干扰者显然是个聪明人，她喜欢靠谱的搭档——她扭过头，在几个战战兢兢聚在一块的九头蛇科研技术员旁边，看见金发的女人正面色平静地抱着枪。

    胡桃夹子注意到了来自前排的注视，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睛：“怎么？”

    干扰者笑嘻嘻地摇头，继而问道：“档案室那里怎么样了？”

    “烧了。”

    “哇——真是能干。”

    金发人形翻了个白眼，没去理会干扰者夹带着阴阳怪气的称赞，默不作声地靠在窗边，朝外偏了偏脑袋。机舱外的景色在这一段不近的路途中几经转换，城市的灯火已经被抛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广袤的平原，错落有致的农田如星罗棋布，好似一片翻转的夜空，若非机上满载的都是恐怖组织的罪犯与战争机器，这一切本该如此浪漫。胡桃夹子微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合上眼，握紧了手中坚硬的步枪，直到干扰者再次出声喊她，该降落补给了——此时天色已经彻底变暗，真正的黑夜降临，笼罩了落基山脉巍峨的雪峰。

    复仇者联盟在芝加哥的突袭行动十分顺利，憋着一股气的美国队长拿出了当年孤身勇闯德军战俘营的势头，在梦想家临走时留下的炮火压制下，也只花了半个多小时就完成清剿——可怜的干扰者，恐怕只有她才是唯一的受害人。等收到消息的娜塔莎和克林特紧急赶来支援时，史蒂夫已经找到了关押巴基的房间，正半蹲着身子帮他松绑。

    “看样子根本不需要我们。”鹰眼抬脚踢走横倒在地上的铁血人形残骸，被振金盾牌砸断的脖子上还在一下一下地冒着电弧光。他在心里“啧啧”两声，感叹这位象征美国精神的老兵一旦碰上有关自己挚友的事，战斗起来就尤为卖力。

    史蒂夫听见克林特没有刻意压低声音的念叨，好脾气地耸了耸肩：“好了，现在尽快搜索一下情报。”

    “我们找到好东西了，队长，这里有个档案室。”话音刚落，就见黑寡妇大步流星地走进来，将拎着的手提袋随意往桌上一丢，敞开的拉链里放着几个表面褪色的文件夹，标签上能看见几行不太清晰的手写俄文，乍一看很像当初NTW-20带去瓦坎达的那份冬日战士洗脑改造记录，恐怕□□PPK当初就是从这里获得的情报资料。“我赶到的时候里面正在起火，好在火势不大，大部分东西都保下来了，何况还有这个——”娜塔莎伸手拨弄了几下，又从中捞出一个巴掌大的数据硬盘，“大丰收，伙计们。”

    克林特适时地发出一声赞叹。然而，没等史蒂夫开口回答，反倒是巴基听见这番话后皱起眉，突然扭头看向了娜塔莎，充满狐疑地先一步问道：“在这里找到的？”

    “没错。有什么问题吗？”娜塔莎和克林特对视一眼，面色谨慎起来。

    “……不，只是有点惊讶。”巴基摇了摇头，表示并无异常，但神色却丝毫不见轻松起来的样子，反倒更加让人担忧了。按理说，作为前冬日战士，巴基无疑是他们所有人之中最了解佐拉以及九头蛇的人，如果事情让他感到不对劲，那恐怕有必要对现状进行重新评估。

    美国队长环顾一圈，看见零星的碎石从天花板角落的裂缝里抖落下来，立刻打断了在场几人各自的思绪：“有什么事之后再说，这个地方不安全，先撤出去——巴基，你的身体没问题吧？”

    “多谢关心，老兄。我很好。精神百倍。”已经套上衣服的巴基耸了耸肩，一边给那把被“物归原主”的手枪装弹，一边敷衍般地答道。

    再次回到纽约已经是第二天上午的事了，飞机刚一落地，巴基就被等候许久的赵海伦拉进了医疗室。早在全新的振金手臂调试完成时，苏睿毫不吝啬地将数据共享给了复仇者联盟，以便随时的维修和保养。一个小时后，赵医生对着新鲜出炉的检查报告仔细阅读一遍，确认结果上显示的各项身体指标和新手臂的适应度都没有问题——这反而显得有点蹊跷了。回想起来，巴恩斯中士第一次被俘，红骷髅的部下给他强行注射了改造版的超级士兵血清；坠崖后再次落入九头蛇的手中时，又被安上一条机械臂，洗脑成记忆全无的战斗机器。然而这一次，佐拉大费周章地派精英人形去请来自己的“老朋友”，最后却什么都没做，仿佛真的只是为了找个人叙旧，顺便滔滔不绝地介绍一番自己开创新世界的宏伟蓝图。

    赵海伦捧着手上的平板电脑，心里有点犯嘀咕，但这种揭人伤疤的事情毕竟不好直说。巴基把对方欲言又止的表情看在眼里，反倒口气轻巧地回道：“放轻松，医生。如果你了解佐拉，这就是那个混蛋的风格。”

    没错，在还拥有一副肉身的时候，佐拉就是这样一个存在，天才的头脑和低下的道德被乱七八糟地缝合在一起，好像上帝错把该扔进地狱的魔鬼塞进了人类女性的子宫。他卑劣、自大、顽固、冷漠，盲目地信奉力量，为此可以不择手段。巴基其实不知道佐拉是什么时候“死”的，只记得某天从冷冻舱里醒来，对自己发号施令的上级就变成了电脑屏幕里闪动变换的光点。然而一切都没什么变化。他以为舍弃肉身便能飞升成神，但事到如今，巴基面对那张没有实体的脸，看见的仍是一团爬满蛆虫的腐肉，深埋在土里，被时光缓慢地啃食成一架白骨。七十年过去了，他换了样子，内里却毫无长进，依旧做得出在仇敌面前一五一十交代犯罪动机和犯罪计划这种表现欲过剩的愚蠢行径。

    “电影里的反派总是这样，所以他们也总是会输。”托尼·斯塔克对此犀利地评价道。他插着兜迈进会议室（说是会议室，其实只是用餐厅临时改建的，毕竟真正的作战会议室在当初胡桃夹子叛逃的时候被梦想家一炮轰飞了），宛如领导视察一般仰着脑袋看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低调呆在角落里的长发男人，挑眉打了个随意的招呼：“哇哦，真高兴看到你没事。新胳膊还挺酷。”

    “谢谢。”

    “我认得这个表情，看来事情不太顺利。”

    美国队长叹了口气，竖起手掌比了个暂停的动作：“托尼，我们不是来闲聊的。”

    “当然，当然，我们是来讨论怎么干掉那群混蛋的。”托尼双掌一摊，懒洋洋地枕上舒适的沙发背，还顺手从旁边捞了个靠枕垫到腰后。环顾四周，整间餐厅里或坐或站着十来个男女老少各色人等，本来称得上宽敞的空间这下都显得有些拥挤，让人想起旺达和皮特罗出发去圣所之前的那顿复仇者聚餐，只不过眼下比当初多了些新朋友，而有些旧人却不在了。

    复仇者和格里芬在里约热内卢和芝加哥的行动从过程上看绝对不算顺利，但最后好歹有惊无险，不幸重来了一趟九头蛇半日游的前冬日战士完好无损地回到基地，还一道带回了海量的珍贵情报。娜塔莎从档案室里找到的文件已经通过希尔特工联络了专家进行破译和整理，初步看来，里面大多是一些古老的数据资料，最早能追溯到红骷髅时期对宇宙魔方的研究，牵涉到的相关人员范围极广，足见这个恐怖的庞然巨树底下错综复杂的根系，因此也就不难理解为何九头蛇能在皮尔斯死后短短的两年间便集结人马、东山再起。这个组织存在了数十年，要想彻底铲除，恐怕要花费更加漫长的时间，但那都是以后的事了，他们的当务之急还是佐拉口中那个紧迫的三日之期。他们必须找到那家伙最后的藏身处，然后阻止这一意图毁灭人类文明的巨大阴谋。

    “不好意思，我插一句。”罗德捏着下巴提出质疑，“首先，我们能肯定那家伙说的是实话吗？毕竟这听起来多少有点扯，我们又不是在拍《黑客帝国》。”

    “不是吗？我还以为奥创出现的时候你就该注意到了。”皮特罗倚在开放式厨房的岛台边上，嘴里啃着苹果，有点口齿不清地反驳一句。

    “但还是不太一样的吧。奥创……它那会儿似乎更想要核弹发射密码，被贾维斯，我是说幻视阻挠了之后，才想要通过索科维亚的坠落来毁灭地球。”

    “但奥创失败了。”

    “噢，我懂了，所以他们改进了方案。”

    “所以影片推出了第二部。——抱歉，我只是想活跃一下气氛。”

    眼看根本没人为自己的冷笑话买账，还收获了双胞胎妹妹一个警告的瞪眼，皮特罗只得摸了摸鼻头，讪讪地住了口。

    好在很快，话题里提到的另一个当事人开口，挽救了餐厅里愈发奇怪的氛围。“我可以继续为核弹发射井和其它一些大规模杀伤武器的提供准入权限保护。”幻视瞥了一眼因为“奥创”两个字又不自觉拉下脸来的托尼，继续说，“但若是如巴恩斯先生所转述的，在许多普通的设备上也投放病毒，那处理起来势必会耗费大量的时间，即便是我也力不从心。”

    山姆下意识地掏出手机摆弄起来，奥创来袭的时候他正在追查巴基的消息，没去参加战斗，对即将面对的一切还有点想象不能：“所以说，佐拉真的不是在吓唬你吗，老兄？入侵八十亿人手里的电子产品，这是可以做到的吗？”

    巴基翻了个白眼，递过去一个介于“这么蠢的问题竟然问得出口”和“这么高深的问题我怎么知道”之间的诡异眼神。

    “‘伞’的感染和扩散能力或许比你想象中更强，只要拥有足够承载这些算力的服务器，那么理论上完全可行。当然，这会是个大工程，搭建平台和运行前置程序都需要时间。”这回是指挥官答话，作为铁血人形的老对手，他的发言显然很有说服力，而且轻易让人联想到了佐拉口中三天的期限，“根据在这个世界观测到的铁血信号活动位置分布，我的部下针对一切有条件建设大型发信中枢的地点进行了排查。总的来说，有点困难，但并非一无所获。”

    指挥官从李-恩菲尔德手中拿过平板电脑，将画面投屏到临时搬来的大型液晶显示屏上，只见一张卫星地图上用黑色的细线框出来几块，放大的影像在顶上排了整整两行。紧接着，他移动手指，又点开了一个影音文件。

    “嗨，指挥官，PPK向您问好。”浅金色长发的黑裙少女出现在画面里，正是此前被派去刺探情报并声称搞定了一个高层人员的瓦|尔|特PPK，“长话短说，综合G3的分析与我得到的消息，目前可以确定欧伽斯的服务器部署在太平洋东部的卡霍奥拉韦岛，最迟四十八小时后就会开始执行‘伞’的扩散程序。另外据我所知，铁血与九头蛇两方之间的合作并非是完全的铁板一块，请务必对行动中可能出现的突发意外保持警惕。祝各位好运，待我返回安全屋后再联络。完毕。”

    少女的全息影像闪烁一下，随即消失不见。PPK的这条消息是昨晚发来的，与此同时还附有一份更加详细的卡霍奥拉韦岛驻防情报，她的情报源最近不太稳定，为了减少暴露风险，不得不暂时去避避风头。G3、HK21以及尼克·弗瑞的手下连夜完成了整理工作，第一时间送上了指挥官和前神盾局局长的办公桌，最终交给复仇者联盟，共同商讨制定行动计划——时间紧迫，纵使前方真有未知的阴谋也只得迎头而上，没有选择，也没有退路。

    出发时间在一个小时之后，所有人陆陆续续地起身，回去自行收拾装备。巴基也跟着站起来，刚一迈开腿，却听见指挥官不轻不重地喊了他一声。有些熟悉的情景令巴基恍惚了一瞬，停下脚步，回以一个疑问的眼神。

    “巴恩斯先生，您还好吗？”肩上披着制服外套的年轻男人隔着一个茶几看过去，片刻，没等对方回答，又接连抛出两个问题，“您见到她了吗？她有说什么吗？”

    指挥官没有指名道姓，但人人都对他话中的内容心知肚明。还没有离开的史蒂夫也跟着投来担忧的目光——他早就感觉有些不对劲，从芝加哥回来后，巴基整个人表现得太过平静，完全不像是之前在瓦坎达时那一副痛失挚爱，时不时就出神发呆的样子，也没有再提起把胡桃夹子带回来之类的事。这番模样落在旁人眼中，恐怕会觉得他心如死灰、决定放弃。但史蒂夫了解好友的性格，他不是会如此轻易改变想法的人，也正因如此，巴基此时的状态才显得格外古怪。

    巴基自然知道其他人都在想什么，但他扭过头，默默避开了他们的注视，平静地答道：“我只见到了佐拉，听他自说自话地讲了那些有的没的。”

    史蒂夫还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最后只吐出来一声无奈的叹气：“不管怎样，巴基，我希望你能保护好自己的安全。”

    “他说得对，先生，你可只有一条命。”菲德洛夫背着工具包路过，顺势接过话头，“至于她——”格里芬的首席医疗官抬起手，抓过旁边的汤姆森，在对方莫名其妙的喊声中自顾自地用自动步枪的枪口顶住女人丰满的胸脯，接着又向上移到眉心，同时解说着，“别弄坏了核心，还有脑袋，毕竟没有备份，记忆文件全在那具素体里了，尽量完整点，修复起来更省事。”

    话音刚落，菲德洛夫直接被汤姆森骂骂咧咧地拽走了。巴基和史蒂夫对视一眼，也跟着离开了。偌大的餐厅一下子更加空旷了几分，只剩指挥官和李-恩菲尔德还站在原地，安静的环境下，突然响起的通讯提示音显得格外刺耳。

    “指挥官，忤逆小队的来电。”

    “嗯，告诉AK-12，这件事就交给她们了。看好巴恩斯中士，务必别让他冲动行事。”

    “目标指令是？”

    指挥官理了理袖口，沉声道：“Capture or kil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