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月睁大了双眼,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方才,就在夙月打算转身离开之际,空中却一道惊雷直直地往流采身上劈去。夙月只一闭眼,便只见流采倒在地上。
晴天霹雳,是天谴。
夙月看着倒在地上的流采,僵在了原地。他明明刚刚还好好的,明明刚刚还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夙月很是害怕,想上前去查探流采的伤势,却有什么阻止了她。
若她现在走了,便没有人再会知道她是谁,没有人再知道她的去处。她就可以过她想要的生活了,不是吗?
夙月抬起脚,犹豫了一会儿,却还是跑了。
就这么结束吧,这一切。
这些日子她真的已经很累了,竟有这么多不可思议的事在她身上发生了。她不过是想过普普通通的生活。
原本她是可以的,也应该这么过。
至于那些离奇古怪的身世,就算是真的又如何,她已经平平安安地过了这么多年,只想继续平凡下去。
夙月沿着大路一直跑,跑的筋疲力尽,却还是不断前行的,她也顾不得小腹隐隐地疼痛了。只是流采的脸竟又不知不觉的浮现在她的脑海。想起这段时间他对她的好,夙月竟然有些不忍心。
就回去看看吧?也许他真的是有事呢?
夙月不禁担忧起来,方才那一道霹雳是真真实实地落在了流采的身上,自己也是看的清清楚楚的,就回去看一眼吧。
索性夙月也并未跑远,原路返回虽费了不少劲,但时间却花的不多。夙月一路累的气喘吁吁,好不容易才回到了方才流采摔倒的地方。然而,那片本该躺着流采身体的雪地此刻却空无一物,连印记也被刚下的大雪尽数掩埋,丝毫不留痕迹。一切,就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
果然这次又是在做戏吧,果然他还是没事的吧?夙月看到这一切,觉得失落又觉得可笑。自己竟然还傻兮兮地跑回来了。
夙月望着籍符峰白茫茫的天,充满了无奈和哀伤。就那么一瞬间,夙月脸色苍白的倒在了雪地里,只有身下一片殷红的血迹划破了这让人绝望的白。
孩子没了。
当夙月知道的时候,竟说不出是喜悦还是悲伤。兴许是上天给她一次机会,让她与过去的一切彻底失去了联系。
眼前的人又是一个陌生的人。只是夙月不再像从前那般轻易地相信别人,轻易地交予真心罢了。
“姑娘,你醒了。”只见一位大娘面色和蔼的向躺在床上的夙月询问道。
夙月微微一笑示意自己没事。环顾四周,是一间再简单不过的民房。气温也显然升高了不少,显然已经是在山下了。
夙月只觉得小腹还有些闷痛,四肢无力。想动弹,却又觉得浑身酸痛难忍。
“姑娘,你刚没了孩子,还是好好休息的好,过一段时间就没事了。我也是几个孩子的妈了,这事我有经验。”
“孩子,没了?”夙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淡淡地说着这一句话。听不出究竟是喜悦还是悲伤。
“姑娘你也不要伤心,孩子没了还会有的。况且你还年轻,有的是时间和机会。”大娘也是个热心肠的人。
夙月又是一笑。
恐怕再也不会有了。
“感谢大娘的救命之恩。眼下身无分文,实在是无以为报。”
大娘走过来,坐到了夙月的身边,亲切地握着夙月冰冷而没有温度的手,道:“姑娘谢我做什么。其实救你的不是我。”
夙月倒颇为惊讶,莫非是流采?
“大娘,此话怎讲?”夙月既期待却又害怕。
“昨儿我正在井里打水,却突然有个男子浑身是血急匆匆地闯进来。后来我才看到他怀里抱得正是姑娘你,裙子下早被鲜血染红了,那可真是千钧一发啊。幸好我也有些小产的经验,倒还能将姑娘你好生照顾。倒是那个年轻人可是整天整夜的没合眼,巴巴地等着你醒来。等到你真的醒了,却又独自离开了。”
“那人可是一身白衣?”
“这我倒没留意,当时情况实在太紧急,只顾着救你,哪还有功夫关心这些。”
夙月一听,心里竟有种说不出的失落。但事到如今,是与不是又有什么意义呢。
大娘见夙月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倒是颇有深意地笑了。“不过那年轻人的样貌倒是颇为英俊的。虽不知姑娘与他是因何事吵架,但他的确是天底下颇难得的好男子,如此心系姑娘,姑娘还是早些原谅了他吧。”
这话倒是让夙月听得一头雾水。“他说是因与我……争吵才不见我的吗?”
“可不是吗,他说你是因与他吵架动气才不小心小产的。他怕你醒来见着他心情又不好,便不敢见你,更不敢带你回去。便将你留在我这里,等你气消了再来接你。他倒是个倔性子,一说要走,任我怎么留都留不住。不过我可看的出来,你昏迷那会儿他可真是心如刀割呢。比起肚子里的孩子,他可更关心你。”
夙月嗯了一声,心里却实在想不出来救她的会是谁。倒还是流采的可能性大些,那籍符峰从来都是没有人上来过的。除了流采,还能是谁……?
无论是谁,还是小心些为好。等自己再修养几日,就早些离开,可别再成为任人宰割的鱼肉。
“大娘,我想洗个热水澡行么?”
大娘看了看夙月的脸色,确实是比前几日好了些。只是却还有些担忧道:“你一个人可还应付的过来?若是出了什么差错,我可难以向你的夫君交代。”
夙月实在是忍受不了自己身上的污垢,便直道没事。大娘也拗不过夙月,便出去烧了热水。
很快夙月便碰到了热乎乎的水。
水流缓缓地冲击着夙月的每一寸肌肤,夙月只觉得身心愉悦了不少。她细细地擦着自己的手臂,却总觉着有些不对劲。
身上奇怪的黑色纹路竟然没有了!
左手臂上光洁如昨,再也没有了那些让夙月坐立不安的黑色纹路。一切,果然要重新开始了么。
夙月竟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终于就要和从前的一切告别了,新的人生总算要开始了。
洗完一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夙月只觉得神清气爽,连天似乎也比从前蓝了不少。她从来都不是一个悲观的人。
“姑娘,怎的洗了个澡却跟变了个人似的?”大娘取笑夙月。
“大娘,你看我穿你给的衣服可还好看?”夙月嫣然一笑,仿佛所有的烦恼都已经烟消云散一般。
“当然漂亮,姑娘可是天生丽质呢。”
其实倒也不过是最简单不过的粗布衣裳,与夙月小时候穿的布料上看倒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如今夙月穿来,只觉得无比亲切,她本就该过上这种平凡的生活的。
今日的天气格外的好,夙月与大娘吃了午饭,就忍不住想出去溜达。
“姑娘,你这才刚小产,应该好好休息,怎么这般沉不住气?一天到晚的想出去瞎晃悠,真叫人操心,今日还是别出去了吧,就当做是陪陪大娘我,可好?”大娘毫不留情地制止了夙月。
夙月倒也不觉得郁闷。也罢,心情好,在哪呆着都是好的。
“大娘,不知此处是何处?”既然身子也好的差不多了,总该为自己盘算下一步了。
“此处是中原。原本与丰都和荆南八竿子打不着,住在这里赋税少,手头也松动些。只不过最近竟有个叫什么凝画阁的出现的,倒是搞得人心惶惶,指不定是什么歪魔邪教,怎么从前就没有听过。”
“是吗?凝画阁……玄夜。”夙月低低地呢喃了一句。
“你说什么?”大娘没听清夙月嘀嘀咕咕的在说什么,还以为在与自己说话。
“没什么,大娘可知道从这里如何去玄垂?”夙月摘下一颗葡萄塞进了自己的嘴里,很是满足地笑道。
既然玄夜在这里,自己还是走为上计。冤家路窄,眼不见为净。
“姑娘想去玄垂?那倒是个好地方。这里每日凌晨都会有去玄垂进货的货夫,姑娘若是起得了早床,要去玄垂自然是轻而易举的事。”大娘细心地回道。
倒是夙月,脸上不禁露出了为难之色。
“姑娘可是没有盘缠?”
果然是善解人意的大娘,夙月颇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姑娘不用担心,你的夫君早留下了些银子,原本是照顾你的费用。可是照顾你哪花的了这么多钱。他便好像猜到了你不会马上同他回去,只说多余的银子给你当作路费便可。这么善解人意的情郎倒还上哪里去找?”大娘又是一笑。
夙月又不禁尴尬起来,只觉得头皮有些发麻。这莫须有的事强加到自己身上,到底还是有些不自在的。自己虽不是什么黄花闺女,但也是孤家寡人一个。不知大娘所说的情郎究竟是谁,自己还真是见都没有见过呢。
只是不知怎么的,眼前突然就浮现出了流采的脸。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夙月竟还有些希望大娘说的年轻人就是他。
这样,他起码还是活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