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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桢试探的话,红豆慢慢抬起头来,那双无神的眼睛望着桢,眼眶里没有泪水,只有无尽的疲惫和困倦。她的脑袋不受控似的微微左右晃动着,干枯的辫梢扫在自己的后脖子上。红豆用一只手压在颈后的咒印处,像是想要把它散发出的危险气息压下去似的。她轻轻眨了眨眼睛,垂下脑袋,瞪着被漆成温暖淡黄色的光洁桌面,用一种带着祈求的语调低声对桢说道:
“桢前辈,不好意思,你可不可以…帮帮我?”
桢扫了一眼就知道,这小东西在她的视野里一片红热,正处于发作期。看看红豆此刻的状态,再联想一下当年她的咒印急性发作时那痛苦的惨状…如今的她表现出来的样子只是寝食不安而没有情绪崩溃,这姑娘也算是够能忍的了。
桢没说什么,只是站起身来,坐在了红豆身边。现在的她并不需要直接用手去接触咒印才能行事。桢只是拉住了红豆的手,就很熟练地用查克拉将那咒印与红豆本身隔绝开来。短暂又漫长的一分钟过去,红豆原本紧绷的身体慢慢松弛下来,眼皮开始往一起粘。
“桢前辈…”她揉着眼睛,又开始打呵欠,仿佛一个瘾君子被“断粮”了似的,声音含糊地道,“麻烦你,我睡二十分钟就好。”
桢语气冷酷地拒绝道:
“不行。”
红豆转过脸来,眯缝着通红的眼睛委屈地瞅着桢。桢在纱布下翻了个白眼,不容置疑地把那碗红豆汤和没人动过的芝士蛋糕推到了红豆面前。
“…先把东西都吃了,然后我送你回家。”
红豆做了个深呼吸,拿起勺子挖了一大块蛋糕,塞进了自己的深渊巨口里,几乎嚼也不嚼就咽下了肚。桢也赶紧加快速度,吃起那碟已经干涸了的熔岩蛋糕。三分钟后,两人便走在了回家的路上。桢一手拎着自己那没喝完的牛奶,另一只手挽住由于太过困倦而一直要往电线杆上撞的红豆。幸好,两个女孩子还不至于引起什么特别关注。
“桢姐姐,太谢谢你了,”红豆对桢的称呼已经从“前辈”升级为“姐姐”,她一边说一边张开大嘴打呵欠,那干涩的双眼瞬间又被泪水充满,她伸手抹了抹,“其实这次咒印没有当年那么疼…”她着重说了“那么”二字,“但我实在是睡不好,也没胃口。幸亏有你在,不然我都忘了红豆汤是什么味了。”
桢感叹着,想当年她对“姐姐”这一称呼可以说是望眼欲穿,到了现在,满世界的人都在喊她“姐姐”。而她,似乎又不那么想听到这话了呢。
桢没有直接带着红豆回家。红豆这一觉不知要睡多久,总得做些准备工作才好。于是,路上她顺便打包了一些餐点和零食,搞得两个人好像要进行什么女孩子的夜间活动似的。原本很任性的红豆一路眼皮都不怎么睁,对食物更是毫无要求。现在的她一门心思要躺进温暖的床上好好睡上几个小时,免得这么年轻就要倒地猝死。
“桢姐姐,你不用陪我太久的,”等红豆终于躺在了床上,她含糊地说道,“我睡半个小时就好了,你到时候可以直接离开,没关系的。”
桢:“…我也没什么事,可以稍微久一些。”
红豆:……
她根本没听到桢的话就睡着了。在被咒印折磨了一周之后,疲惫到了极点的红豆终于陷入了黑甜乡中。桢说什么她也听不到了。
不过,桢当然不可能半个小时就走了。一方面是由于团藏大人提前透露的有关红豆的消息——在她家说不定可以找到与大蛇丸有关的资料;另一方面,桢可是还记得她刚回来那时阿凯说过的话——
“惠比斯和御手洗红豆玩得很好。”
如果说这丫头可能成为她队友的女朋友,帮帮她也没什么问题吧。这个人情回头可以让惠比斯来还,虽然她也不知道让他怎么还才好。
还有一件事就是,红豆的咒印是在那海之国鬼界岛上得到的。这玩意频繁发作,保不齐到最后就得追查到那边。既然它是和大蛇丸有关的重要物件,那她肯定也得陪绑…到那时,她保守的秘密还能存得住?
而最直接的解决方法,好像是杀了红豆哦。
…不行不行。这事干起来目标太大,不能做。
那就剩下——如果真要到鬼界岛,就要指望岛上那两个工作人员认不出她,或者去那边灭口才好。但她又不能指望到时候纲手大人派她一个人去,至少也得是个小队,真要她当着大家伙的面去灭口?
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于是桢趁着红豆睡着,开始观察她室内的一切。
单身忍者宿舍的结构都差不太多。客厅,卧室,厨房,卫生间,加在一起也没多大。而这原本就不大的屋子现在正处于一个极其尴尬的境地。主人好几天没法正常生活,自然也就没空打扫。地板上就有些脱落的长发纠结在一起形成的毛团。客厅餐桌上散落着没收拾的餐盒,幸好天气冷了,那些没吃几口的饭食没什么异味。衣柜门大开,屋子丢着几件换下来的皱巴巴的外衣外裤。这屋子看上去根本不像是有女孩子住,除了没什么味道,更像是住着个不修边幅的糙老爷们。
室内无人打扰,除了红豆均匀的呼吸声也没有其他声音,正适合不法分子做点私活。桢便中断了与红豆身体的接触,飞快地放了个影分身出来,再重新把红豆的咒印封锁上。这短暂的痛楚并没有来得及唤醒沉睡的红豆,她甚至眉头都没有动一下。于是,桢大可以在“检阅”她记忆和身体的同时,再搜查一下她的家。当然了,与此同时,桢也不可能委屈自己,一边翻阅记忆,一边着零食。除了不能睡觉,这生活也算是很不错了。
红豆的记忆包括但不限于她的日常生活,她的社会交往,她的各种糗事和好事,她的感情世界——桢的确看到了在特上办公室里和她相处甚欢的惠比斯,两个人很聊得来,还曾经一起约过饭…哈哈,还被路过的阿凯堵了个正着。阿凯满脸促狭,而红豆和惠比斯毫不在意,自在大方得让众人都觉得阿凯才是那个心思复杂的人…桢笑着把这一段看了三遍,八卦地分析了一下两人的微表情,得出了一个结论:就算他们之间还没产生像样的爱情,至少也是有些好感而且不介意发展一下的,所以当然不介意别人说什么,这脸皮厚度也算是直逼桢本人了。桢立刻决定,这件事完事之后,她就去老师家把他们的关注重点转移到惠比斯身上去,免得他们没完没了地一直盯着自己。
红豆的性格活泼豪迈,平时交际甚广,朋友不少,人缘也不错。桢没在意这些,草草扫上一眼就此略过。红豆的忍术受大蛇丸影响很深,除了常规的几个火遁,大部分都是和毒蛇相关。这也不值得关注,毕竟她是大蛇丸的弟子。然而,她和大蛇丸相处的时间并不算很长。桢也算是记得清楚,大蛇丸叛逃那时,红豆不过十二三岁,估计自家师父的绝大部分违禁实验她都根本不知道呢。
果然,红豆当年在海之国的记忆依然被封印着。但是桢也能看到,她的脑子里最近似乎出现了一些十分破碎的画面,比如年轻的大蛇丸,比如红豆自己满脸痛苦地捂着脖子打滚…这能说明什么呢?
她的咒印在造反。这证明,大蛇丸兴许会有什么行动。或者说,红豆获得咒印的那个海魔岛,兴许有什么动静。
影分身在红豆家里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发现。唯一值得注意的也不过就是一张他们小队与带队上忍大蛇丸的合影。桢仔细看了看,却不记得自己认识画面中另外那两人。这也对她了解到大蛇丸的过去没什么帮助,也就这么算了。
这一夜过得很快。桢自从受伤之后,睡眠就一直不太好,所以偶尔熬个通宵也不怎么当回事。红豆在一边睡得昏天黑地,甚至还打起了幸福的小呼噜,桢便在另一边闭目养神,再细细考虑考虑自己的事。
前些天,她想通了一些事,却也不愿操之过急。她在老师家住了几夜后,又从井野那边得到了消息:几个小忍者这一次出门去寻找微香虫(小风到底是什么耳朵能听成个“胃胀虫”?!)的始末。虫子找到了不假,然而在油女志乃准备用它去追踪佐助的时候,虫子嗅到了鸣人的一个惊天大屁,当场决定誓死追踪鸣人——鸣人是九尾人柱力,虫子用在他身上倒也不能说浪费。只不过,忙活了这么久的几个小忍者肯定想打死他。但对旁观者来说,这事依然滑稽得很,井野上气不接下气滴把这件事告诉桢,都快笑疯了。
与他们一同出动的油女取根自然也是无功而返,貌似心情不大美丽,因为在那之后他并没有蹦跶到她眼前来刷存在感。桢不免松了口气。她也是从那个年龄段过来的,可是知道这些中二少年们钻牛角尖的偏执劲呢。
红豆这一夜终于睡了个好觉,第二天早上日上三竿了才醒——自然是被饿醒的。于是桢前一天买的方便食品便派上了用场。红豆对桢的先见之明十分叹服,又对她的善解人意千恩万谢。桢对这些感谢照单全收,但是,她没有继续留下来,而是和红豆说了一句话便直接出门了。
“你的咒印可不只是你自己的东西,而且你自己也解决不了这个问题。无论怎样,还是需要上报给纲手大人的。”
桢能理解红豆的犹豫。这东西就是大蛇丸在她身上打下的烙印一般显眼,外人不了解大蛇丸和红豆之间的关系,便总会觉得她可能存心偏袒自家老师——可是天知道,他们之间相处才几年功夫,肯定到不了“豁出命去也要保护他”的地步。顶多,也就是个“在有限范围内为他保守秘密同时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或者干脆就和椿一样,“由于他已经蹲大狱(叛逃)了没必要说”。
桢觉得是后者才对。桢其实并不知道红豆和大蛇丸之间还剩下多少情分。但你想想,就算是亲生父母,抚养责任没有尽到的话,也免不了被孩子怨念,更何况大蛇丸只是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叛逃不算,还在那之后一直不停地给木叶、给三代、给红豆找麻烦的“老师”了。
桢想象红豆这么多年来最大的心愿肯定是:老师啊,求求您消停会吧。
她离开了之后就直接回了家,安安稳稳地睡了两三个小时。醒来之后,她在屋里晃了一圈,便发现了有人来过的痕迹——桌上多了她喜欢的豆皮寿司。但这明显是某人前几天送过来的了,她闻了闻,都已经馊了。没想到这些天她没在家里住,也会给人造成困扰,还浪费了粮食。
桢带着一丝苦笑丢掉了那些东西。她把手探进忍具包里,掏出了那个黑色的天鹅绒盒子,犹豫了一下,便打开了它。这也是她收到这东西之后第一次打开它,算是很有纪念意义了。
盒子里装的是一枚很朴素的白金戒指。没有钻石,就是普普通通的白金指环,表面被铸成了细密的水波纹图案,很像那年她送给他的小铃铛。
桢望着,深吸了一口气,忍住鼻端的一丝酸意。她有眼睛,能看得到盒子边缘的磨损,戒指本身也不像新制成的那样光亮,而是带着一点暗淡,想来之前几年历经了无数次把玩。桢不知道,这东西…到底存在了多久,他每次又是带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它的呢。
这样能拿来思考的时候并不长,当然,也许是因为桢之前劝说红豆那两句话十分管用——有人来敲桢的门了。她赶紧把手里的戒指收好。来人让桢有些吃惊,居然是井野。
“桢姐姐?”井野探头进来,笑嘻嘻地对桢说道,“纲手大人说有个任务需要劳动你哦,你要不要猜猜是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