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戬到底还是没有送走哮天犬。

    杨戬曾经在不小心伤了敖寸心的时候，为了和敖寸心修复关系，让杨婵将哮天犬带走过一段时间。那段时间哮天犬以为杨戬不要他了，将整条狗弄得格外狼狈。后来，在中秋夜，因为哮天犬的一个月饼，他与敖寸心大吵一架。看到了借酒浇愁脆弱无比的敖寸心，他知道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忍痛恳求哮天犬跟着三妹。哮天犬不忍心他难过，所以选择委屈自己。

    他放弃过哮天犬一次，哮天犬没有怪他。可他不能一直为了自己，而委屈哮天犬。

    敖寸心冷笑：“所以，就要委屈我？！”

    敖寸心：“杨戬，我可是你的妻子！”

    杨戬：“可哮天犬不会碍着你什么事，他现在看到你都会避开。”

    敖寸心：“那我还应该感谢他吗？”

    杨戬：“你究竟为什么就是容不下他？就算我们有了孩子，哮天犬也只会对他好。”

    这个她从不否认，从后来的哮天犬对沉香的态度中就可以看出来，连外甥都能爱屋及乌，更何况是亲生儿子。

    可她需要哮天犬对她的孩子爱屋及乌吗？

    敖寸心：“因为我记仇，我容不下他。反正孩子和狗，你只能选一个。”

    杨戬越是看重、越是抗拒送走哮天犬，敖寸心就越能从他身上看到上辈子的影子，越是坚持送走哮天犬。

    最后的结果，只能是不欢而散。

    敖寸心倒也看到过，哮天犬偷偷扯着杨戬的衣角，说愿意杨戬把他送走。

    只要他能时常去看看他。

    彼时的杨戬伸手摸了摸哮天犬的脑袋，什么都没有说。

    只是在察觉到她的到来时，回头与她相望。

    眼中尽是痛苦，仿佛在无声地奢望着她能退让。

    可凭什么她要退让？

    因为她表现得过于强势而哮天犬会示弱吗？

    还是因为哮天犬是如此善解人意而她只会无理取闹？

    可想解决这件事也很简单啊：“只要不要孩子就好了。凡人要个孩子是为了养老送终，你我都是神仙，不要孩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反正她们上辈子也没有孩子，何必在她面前表现得如此为难、如此惺惺作态。

    她不仅不觉得动容，反而差点要压抑不住心底升腾而起的怨怼。

    杨戬：“我不是因为这个才想要孩子的。”

    敖寸心：“那是因为什么？”

    杨戬脱口而出：“因为爱。”

    敖寸心：“爱？你敢说你为了孩子是因为爱？如果你真的是因为爱才想要孩子的，又怎么会因为哮天犬而觉得为难？究竟是在你心里哮天比你所谓的爱要重要得多，还是你的爱本身就稀薄？”

    杨戬：“、、、说到底，你就是不肯相信，我对你的感情。”

    杨戬的眼神很受伤，可是敖寸心看着他的眼睛，却并没有心软退让：“、、是你不足以让我相信。”

    杨戬深深地看着敖寸心，他在她的眼中看到了痛苦、看到了爱、看到了绝望，却唯独没有信任、没有动容。

    事已至此，杨戬亦是精疲力尽。

    他转身离开，却又在即将迈出门槛的时候停下，他没有回头，声音也并不高昂或低沉，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一个真相：“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是爱你的。可我也爱哮天犬、爱我的妹妹、师父、朋友和兄弟。”

    所以，他无法放弃哮天犬，却也不能因此否定他对敖寸心的爱。

    敖寸心看着杨戬渐行渐远，哮天犬从院子里跑出来看了敖寸心一眼，跟在杨戬的身后一并出了杨府。

    这是他第一次直白地对她说爱。

    却在她之后，带上了那么多人。

    “就是因为你的爱太多了，我才不敢相信。”

    她敖寸心想要的爱，是全部，是独一无二，是无可比拟。

    是在所有的选择中唯独坚定地站在她这边。

    可杨戬不是。

    她从来都不确定，在她和其他人的选择里，杨戬会选择谁。

    或者说，她确定，在她和其他人的选择中，杨戬会选择谁。

    毕竟上辈子，他的妹妹、师父、兄弟、朋友和狗，最后都在他身边。

    唯独她，就算没有她，也还有嫦娥。

    她并非无可替代。

    “可在成亲之前，你就知道他的心里装着很多人。”

    “所以我当时也只是赌，赌上我自己。要么他给我全部的爱，拖我出苦海；要么我给他全部的痛苦，我们一起下油锅。”

    “可是，你赌的，是自己输。”

    **

    自杨戬久不归家后，杨婵倒是自华山回灌江口回得频繁。

    即便敖寸心说过不需要她陪，也并不愿跟着她出去散心，杨婵还是依旧常来。

    杨婵：“嫂子就当是陪陪我，我一个人在华山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敖寸心看了杨婵一眼，没有说话。

    杨婵叹了口气，再接再厉：“嫂子一个人在灌江口也无聊，不如与我一同出去走走，散散心。听闻人间最近换了王朝，结束战乱，空前繁盛，出了许多新奇东西。嫂子或许会喜欢。”

    敖寸心不为所动，她见过人间最热闹的时候，秦淮河岸，歌舞升平，火树银花。如今人间有的，那时候都有。如今人间没有的，那时候也有。

    杨婵见敖寸心满目平淡，只觉得原本鲜活的西海三公主被这段与她二哥的姻缘磨平了生气。

    可她原本不是这样的，二哥也不是。

    杨婵：“其实嫂子也能猜到吧，是二哥让我过来陪你的。他还是担心你的。”

    提到杨戬，敖寸心终于给了杨婵一点反应，可惜却是嗤笑嘲讽：“他担心我？”

    敖寸心：“担心我，却宁愿叫你来陪我，自己不愿意回来？！他究竟是担心我，还是觉得我是个麻烦，叫你来安抚我？！”

    杨婵：“二哥是担心又惹你生气。”

    敖寸心：“他躲出去难道我就不生气了吗？他总是这样，每次吵架之后就躲出去。堂堂二郎神，其实就是个不敢直面婚姻和痛苦的懦夫。”

    杨婵：“不是我要替二哥说话，只是人都有逃避痛苦的本能，二哥也不能例外。你们每次吵架之后，二哥都很难过。可即便如此，在二哥的心里，依旧很在乎你的感受。担心你孤单，害怕你还在生气，这不恰恰说明，他爱你吗？！”

    爱是即使被伤害得遍体鳞伤依然心系彼此，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担心记挂。

    敖寸心看着杨婵，人都有逃避痛苦的本能。

    唯有她，明知是痛苦，还依然毅然决然地奔赴。

    敖寸心站起身，看着院子里的灼灼桃花，在不是那么明艳的天气里，连桃花都显得格外暗淡。

    敖寸心：“走吧。”

    杨婵惊讶地看着敖寸心：“嫂子？”

    敖寸心：“不是说，去人间。”

    她也想去找一下，逃避痛苦的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