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比比东的怒气,千仞雪依旧面不改色,“知道你的人手难找,听风可以绝对信任。”
“我不缺人,”教皇大人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坐回了位子,她看了看千仞雪,尝试着,缓缓放缓了语调,“听风和观雨,潜伏计划需要他们。”
“一个够了,”千仞雪走近了一点,终于在一旁的木椅子上坐了下来,“我意已决。”
比比东沉默了一瞬,极力压下心底泛起的躁意,脑内立刻出现了另一个声音,也是,这家伙的死活与她何干,既然这么有自信,一个就一个呗。
可最后临到了开口,她还是道,“长老殿,选一个人跟着你。”
千仞雪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险些没笑出声来,“苦心积虑这么久,长老殿终于被你掌控,让我选人?”
“不选就算了,”比比东的语调又变得很冷。
“别,”千仞雪起身,冰冷的表情竟有了一丝笑意,但言语依旧刻薄,“你难得这么好心,我却之不恭。”
刻意加重了“难得”这两个字,千仞雪头也不回地离开。
望着金发身影离开,比比东长出一口气,不由的往后靠了靠,揉揉眉心,闭上眼睛,今天可真是麻烦。
自己也真是疯了,竟然会让千仞雪去长老殿选人。
可不知为何,当倔强的金发少女今天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她的脑海忽而浮现起了那个夜晚。
昏睡的蓝发女孩,清醒但痛苦的她,以及她眸中划过的,若有若无的决然。
静谧的夜晚,一丝一毫的动静都会被格外放大,闭目养神的时刻,比比东感受到抽屉里的细微震动声响,心下了然,随手将抽屉里的东西取了出来。
那是一块切面完整的蓝色石头,此刻,往日里冰冷的石头,正在她的掌心散发着温温的热量。
罢了。
她叹道。
一夜无梦,第二天,魂师大赛总决赛的开幕式,如约举行。
武魂城为此做了极其盛大的准备,随着庄严悠远的号角声响起,三十三支总决赛队伍人员整整齐齐依次列队入场。
盛装出席的教皇手持紫色权杖,头戴紫金冠,出现在众人面前,而她的身旁,不仅跟着常年随侍左右的菊斗罗和鬼斗罗,还有一名金发少女——胡列娜。
一切流程都在有条不紊进行,教皇致辞之后,开幕式按照流程走致尾声,一直安静的高台上响起了一道温文尔雅的声音。
“教皇冕下,”七宝琉璃宗的宗主宁风致向比比东致意道,“昨日城内火光,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终于问了。
站在比比东身旁的胡列娜暗暗道,也难为他们憋了一整场开幕式。
“没什么,”教皇神色淡淡,“我那小徒弟昨日正收服一头灵兽,受了点小伤,已无碍。”
教皇的声音很静,但却在高台之上的每个人心中炸了一朵响雷,无论如何,收服和灵兽这两个次放在一起,足够撼人心弦。
而引起这场波澜的主人公,此刻还躺在教皇殿里百般无聊地数飞鸟。
水箬的伤倒是好得差不多了,但是作为冲动行事的惩罚,一大早刚到教皇殿,她的魂力就被比比东封了,六个时辰后解封。
掰着指头数了数,还有五个半时辰,呆不住的水箬蹦了起来,围着房间绕圈圈,撇了撇嘴,不由地把目光放在了桌上的一堆文件上,以及旁边的三大页白纸。
那是教皇大人临走之前,特意让胡列娜从红衣主教那里拿来的,全是最琐碎的分殿安排,让她好好看看,看足三个时辰,并摘抄一些重要情况,抄足三页纸,美其名曰,给她静静心。
啊!这简直在为难她。
只看了两页文件的小熊抓耳挠腮,又开始扒拉着窗户往山下看,教皇殿的视角倒是不错,可以将山脚的风光尽收眼底。
双手圈成喇叭状放在眼睛上,小熊微微眯眼,精准锁定了正在进行的开幕式,就这样看两页抄一行再瞄几眼窗外又蹦到沙发上躺一会儿,熬了一个时辰。
就在她即将在沙发上睡着时,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让她立刻打了个激灵,回头一看,参加完开幕式的几个人回来了。
警报解除,她又倒回了沙发。
邪月一进门就是看到懒洋洋横在沙发上的水箬,嘴角不自觉牵起一抹笑,这呆不住的小家伙,感觉马上有一朵小蘑菇要从她头顶冒出来了。
“娜娜!”
等几个人走近,小熊立刻跳起来抱住了胡列娜诉苦,“我快无聊死了,快救救我,又不能去斗魂,还不能出去玩。”
“好好养伤吧,”小狐狸沉稳地拍拍小熊,“这次你可把老师吓到了,我们也吓到了,哪里见过你受这么重的伤啊。”
小熊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意外意外。”
“玉翱学院那边怎么安排的,”焱探着脑袋四处张望,“我看今天她们的队长还是戴着斗篷,他们准备替身的速度很快啊。”
“宗门那边?”小熊很淡定,“没关系,几个长老赛前就承诺了,会解决这些小事。”
他们还没闲话几句,楼下传来侍卫的通传,大赛组委会碰到了点小问题,找胡列娜去处理一下。
“神风学院和炽火学院,两位队长刚刚来找组委会,”焱故意卖了个关子。
“啥事?”小熊趴在桌边,支着脑袋挥着毛笔在画画,胳膊即将栽进砚台。
“他们想合并参赛。”
“合并?”
小熊缓缓坐直身子,来了兴趣,“他们想精选七个人参加总决赛。”
“没错,”胡列娜耸耸肩,若有所思,“大赛是规定不能中途更换队员,是为了防止学院中途换人,但是是规则没有说,不允许参赛队员改变阵营。”
邪月接道,“但抓住中途更换队员这个规定,只要是某一支队伍的这七个人有变换,都是违规。”
“所以那群老家伙可纠结,”焱无奈摊手,“加上我们是参赛者,所以想让娜娜去做决定。”
悠悠然伸了个懒腰,胡列娜起身,“走吧,去现场看看。”
“我也要去!”小熊紧随其后。
于是走到门口的三个人齐齐回头看了看桌面那白花花的三大页纸,眼神颇为同情。
哼!
小熊咬咬牙,大手一挥,“你们先去,我待会儿,立刻马上赶到。”
说干就干,三个人一离开房间,她抄起文件开始奋笔疾书,鬼画符一通,愣是在半小时内将三大页纸涂得满满的,而后溜得无影无踪。
从偏殿下楼要经过主殿,水箬轻手轻脚地在拐角处张望了一下,满意地点点头,教皇大人这会儿估计已经在主殿落座了,这个点在处理圣殿安排,没空抓她。
正要出门下山,她的眼角余光忽然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竟然走进了主殿,而后殿门的护卫都齐齐往外移了三丈,不由地停下脚步。
玉小刚?他怎么来了。
皱了皱眉,水箬随手示意教皇殿的一名金甲护卫走近,问道,“那人谁?你们怎么什么人都放进去?”
她的脸色明显有些低沉,护卫战战兢兢,“是长老令,他有长老令,就…”
剩下的话不言而喻。
水箬感觉自己的脑门子窜起了一股火,“你,用脑子想一想,一个魂宗拿着教皇令,不是偷的就是抢的,下次再看到教皇令但是同时没看到封号斗罗级别的人,立刻以偷盗教皇令之罪抓起来。”
护卫一时没有回话,显然他的大脑还在试图消化圣女的这一番惊天之言。
“好了好了,”水箬看着侍卫的样子有点好笑,“别紧张,这事和你没啥关系,我进去了。”
这名金甲护卫直到同僚拍了拍他的肩膀,才回过神来,小声惊呼,“圣女进去了,我还没通传。”
“说你傻,”他同僚嫌弃地摇摇头,“圣女见冕下什么时候需要通传,赶紧归队。”
而另一边,水箬已经悄悄摸摸溜到了门边,左右环顾一下,将耳朵贴在了侧窗玻璃上。
毫无偷听的心虚。
从前老师提到玉小刚时的不太自然,以及神色中一闪而过的忧伤,她能感觉到。
但是!不论前程往事,如今那家伙身边已经有了一个女人,还来拿着块教皇令晃来晃去,没有这玩意早不知道死多少次了,真是厚脸皮。
小熊在心中暗暗骂人:明天就比赛了,上午抽完签统共剩半天时间,我倒要听听这老家伙百忙之中来做甚。
刚开始的声音听得不太真切,只有几个词,但渐渐,里边的声音大了起来,勉强可以听清楚具体。
是男子激动的声音。
“如果你肯告诉我当初你是怎么做到的,我可以向你保证,我这弟子一生都不会和武魂殿作对。”
几句话听下来,水箬渐渐猜到了玉小刚的目的,十有八九是双生武魂的修炼方法,毕竟教皇也是罕见的双生武魂。
而后是比比东的声音,慢条斯理。
“昊天宗子弟,双生武魂,亲近于七宝琉璃宗,这样的人,不能为我武魂殿所用,那就抹杀,你还指望我帮助他修炼双生武魂?”
水箬回忆了一下,老师的确有这个想法,但最后被她和娜娜以没必要为理由拦住了。
接着殿内的声音又大了不少。
“比比东,你给我听清楚了,如果唐三有什么不测,那我将不惜一切代价摧毁武魂殿。”
“急了?那就回去好好保护他吧,你走吧,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殿内的空气静了静。
几秒钟过后,门边,玉小刚的声音再次响起。
“比比东,你还是那么美,但我却已经老了。如果今天受到生命威胁的是你,我也会有同样的反应,毕竟我曾经爱过你。”
“当初我为什么离开你,你不应该问我,你变了,比比东,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你不顾我的意愿,还想派人向唐三出手,我们之间的情分到此结束。”
而此刻殿外,水箬的怒火已经窜到了脑门顶,霍然转身,她掠进了主殿内,拦住了欲要离开的玉小刚,魂力在掌心涌起,冷冷道,“站住。”
玉小刚被这突然冒出来的人惊了一下,又很快恢复了镇定,转向比比东,“教皇冕下,你难道想杀了我?”
“闭嘴,”水箬的面色极冷,魂力却内敛,在身后形成强大的威压,嗤道,“刚刚让你走,你不走,婆婆妈妈一堆话,那现在就别走了。”
玉小刚只觉得自己的呼吸有些受阻,还没开口,带着怒意的蓝发少女再次启唇。
“你是谁?你以什么身份和教皇冕下说话?”
“你凭什么觉得教皇冕下告诉你双生武魂的秘密是理所应当。”
“你拿什么保证你的弟子唐三不和武魂殿作对?”
比比东静静望着自己的小弟子,没说话,悄然隐起了因为玉小刚那句“情分”而泛起的一分哀伤。
水箬向来是不喜欢“玉小刚”这个名字,因为过往十年,自己的老师一但提及这个名字,心情都不太好。
所以对玉小刚没啥好印象。
再说了,以她的母亲在聊到这个时支支吾吾搪塞的态度,当年的事情,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但一定是惨烈的。
所以他哪来的脸还在这里晃悠。
现在不打断他的腿已经是她最后的礼貌。
越讲越气,她的声音也越发放大,一步步迫近玉小刚,将他逼退好几步。
“你能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依仗的是什么你心里没点数吗?”
“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提情分,别人变了?我看你倒是没变,一如既往自命不凡,一如既往的愚蠢。”
“阿箬,好了!”
比比东看似喝止了水箬,话里却没有丝毫严厉,更多的像是长辈对晚辈的教诲。
水箬哼了一声,默默走到了比比东身边。
但她仍觉不够,居高临下地盯着玉小刚,语若冰霜,“我的老师不欠你什么,过去无论是否身不由己,谁都无法改变,沉溺于过往还肆意以之伤人,你算什么东西。”
话音未落,温和的手掌就落到了她的脑袋上,伴随着“和蔼可亲”的询问,“抄完了吗?”
水箬有些心虚地摸摸鼻子,“抄完了…”
比比东心下暗笑,还不了解她的小弟子,这么短时间跑出来,一顿鬼画符没跑。
“再加两张。”
小熊顿时觉得晴天霹雳,委屈巴巴地压了压嘴角,“我还要去娜娜那里凑热闹呢。”
教皇大人忍俊不禁,“加两张你要是能好好静心,那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而一旁的玉小刚看着这一幕,竟有点恍惚,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比比东这样的笑容。
“去吧,”比比东微微摇手。
看着水箬离开,玉小刚压下刚刚被微微刺到的心神,又一次开口,“比比东,你的弟子好大威风啊。”
柔和的神色彻底敛起,比比东嘴角牵起一抹冷笑,轻顿着手里的权杖,上位者威严尽显,“她是我的弟子,威风一点又何妨。”
“告辞,”玉小刚毫不犹豫转身。
“玉小刚。”
比比东冰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脚步。
“何事?”
站直身子,平静如水的目光直视玉小刚,她眼底曾经的不甘似乎被打碎了,眸光再无波澜,再无躲闪与心酸。
此刻,比比东的耳边似有一句话在回响:沉溺于过往。
什么是沉溺于过往?
拿别人的罪恶惩罚自己吗?
还是将自己卑微地困了几十年直到如今还在为一人心存幻想?
“玉小刚,你我之间本没什么好说,但我的弟子说了这么多,我这做老师的不说几句,那也显得太说不过去了。”
“当年我们谁都身不由己,我那时候的确欠你一个解释,但你今天既然踏进这里,我们就两清了。”
“你好歹也是走过半生的人,今日竟说我变了,究竟是谁变了?”
“还是,其实你一直没变,是我没看透罢了。”
微微俯身,一掌平推,雄厚的魂力从比比东手中涌出,将主殿门推开。
“你,在刚刚,以武魂殿宿敌师长的身份,挑衅,武魂殿的最高领导者,本该诛杀。”
“今天让你走出这扇门,念的是你我往日情分,也是最后的情分。”
“话已至此,请你,滚出这扇门,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