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邓布利多的办公室终于安静了下来，梅娅静静地看着克劳奇，他脸涨得有点红，令人分不清是愤怒还是害羞，又或许二者兼有。但是，克劳奇不知道，从一开始他就输了——邓布利多不可能帮他。
因为这世上，没有人比梅娅更了解邓布利多。
了解他的软弱，他的悔恨，他的弱点，他的结局。“旁观者”和“审判者”，哪个对于邓布利多来说更加无可饶恕？大概是审判者吧？自居于高高在上地位的俯瞰，无疑会深深刺痛这个中年人的神经。因为阿利安娜，因为格林德沃，因为他曾经喊过的口号。审判者远比旁观者更危险，因为他们拥有更多的权力，历史早已证明了这一点。
邓布利多终于开口了，他摇了摇头，温和地说道：“克劳奇，你太骄傲了。”
胜负已分。
梅娅知道，他偏帮某一方不是偏爱，而是因为他恐惧于克劳奇表现出来的那种傲慢。她看向克劳奇，嘴角露出一个笑。下一秒，克劳奇瞪了她一眼，怒气冲冲地走了，走之前把邓布利多的门摔得很响。
邓布利多若有所思道：“这个孩子我认识，他平日里，从不会这样的情绪化。”
梅娅微笑着扯开话题：“教授，您找我什么事？”
邓布利多递给她一封信，梅娅一眼看出那是巴沙特的信，她刚坐下准备阅读，邓布利多的声音就再次响起：“梅娅，巴沙特想带你去魔法史学术峰会。”
梅娅的动作停了下来，她抬起头，傻乎乎地“啊”了一声。
“魔法史？这个也有学术峰会吗？”
“每门学科都有，你不用紧张，像巴沙特那种地位的学者，带几个学生过去很正常。你哥哥不也要跟着斯拉格霍恩去魔药学峰会吗？”
“但我只是跟她住了十几天，不管怎么说，我都不够格吧？”
“只能说，本来确实是这样的。”邓布利多微笑道，“破局的人，你知道是谁吗？”
“谁？”
“你哥哥。”邓布利多不再卖关子，“也许你也感到好奇，为什么你哥哥可以十二岁就参加学术峰会。首先是斯拉格霍恩强烈要求，其次是布莱克家族同意并支持，最后，是普林斯家族点头。因为汤姆，学术峰会的准入年龄被打破了。”
梅娅大吃一惊：“普林斯怎么可能会这么好心？”
“我猜，普林斯表面支持，实际上是在等着你哥哥出丑，一旦你哥哥在峰会上有任何失言或者无知的表现，他们都会立刻发难。”邓布利多若有所思道，“汤姆有说要带上你一起去吗？”
“对。”梅娅点头，“他说，他千辛万苦给我要来了名额，不过，我后来询问了，布莱克家族也出力很多。”
两人无言对视了一会儿，梅娅终于喃喃道：“我懂了。”
围绕“汤姆·里德尔这个十二岁小孩究竟有没有资格参加峰会”这个问题，布莱克和普林斯争锋相对，这实际上是这两大家族的势力对垒，而参会资格只是他们互相攻讦的借口。汤姆·里德尔拿到这个参会资格，是普林斯一手架起来的——一旦他有任何错漏，不难想象，普林斯都会大肆攻击斯拉格霍恩的水平以及布莱克家族的策划。
但是汤姆不可能给他们这个机会。
梅娅低声重复了一遍：“哥哥不可能给他们这个机会，到时候，普林斯的为难就是他借势展示自我的机会。”
“所以——”
梅娅抬起头，她的眼睛闪闪发光。
“对于普林斯来说，那个挑刺布莱克家族的后手，就是我。”
邓布利多微笑，他的眼睛好像会说话，隔着闪光的玻璃眼镜，梅娅知道他眼神的意思：
——你会给他们这个机会吗？
仿佛回到了当时邓布利多寄来邀请函的晚上，邓布利多在问她：你还要藏下去吗？
梅娅暂时没有给他回答，她开始看巴沙特的信。信不长，巴沙特叮嘱她天气渐冷要多穿衣服，然后提到了魔法史学术峰会她可能需要一个助手，最后，她给她推荐了几本书。
梅娅突然问：“魔法史峰会在什么时候？”
“十月底。”
“魔药学学术峰会似乎也是十月底吧？”
邓布利多微微颔首，“你要参加吗？”
“参加。”梅娅斩钉截铁地说，“两个都参加。”
女孩乖巧地和邓布利多道了晚安，随后轻手轻脚地掩上了办公室的木门。邓布利多仍望着她离去的身影，若有所思地走到福克斯身前，他垂首，伸手蹭了蹭福克斯的脸颊。
“还是那样吗？”他轻声问。
福克斯发出一声清脆的鸟鸣，他垂下眸子，与梅娅有关的一切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他自认为已经对这个女孩抱有足够高的警惕和关注，但当半年前，福克斯对他轻声说出那句话时，他意识到这还不够。
那句话是：
“我在这个女孩身上，闻到了‘涅槃’的气息。”
回到宿舍时，汤姆告诉她所有作业都已经搞定了，但他绝不会为她第二次救急。梅娅无辜地看着他，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天真纯洁，扑闪着眼睛说：“对不起哥哥。”
“……”汤姆不说话了，他退后了一步，把作业粗暴地塞到了她怀里。
他又退了一步，严肃地说：“不要撒娇。”
“哦。”梅娅不以为意，她低下头翻看自己的作业，汤姆为她完成的很好，不知道是谁写的，但水平和字迹都模仿得很像。她回忆了一下，问道：“是格林格拉斯帮我写的吗？”
“是的。”汤姆漫不经心道，他看上去有一点疲倦，半眯着眼睛在公共休息室坐了下来，“你问这个干什么？”
“好奇一下。”梅娅说，“这么晚了，哥哥不睡觉么？”
“你也知道很晚了？”汤姆瞪她一眼，可惜没什么威慑力，只是口头警告。
他翘起一条腿，慢悠悠地说：“你赶紧回去睡觉，我在公共休息室还有事。”
“什么事？”
“塞尔温。他今天去帮我做了斯拉格霍恩的会议记录，我们约了在公共休息室见面。”
“我也要听。”梅娅说。
汤姆猛地转过头看她，表情精彩，眉毛高高挑着，他的嗓子眼里泄露出一点笑，“你？”
“怎么啦？”
“你二年级的东西学会了吗？”
梅娅摇了摇头，但她赶在汤姆继续嘲笑她之前说：“哥哥，我只是想陪陪你。”
汤姆·里德尔一时说不出话了。良久，他抚上额头，微微叹了一口气。
“你想留下来就留吧。”
半个小时后，塞尔温准时回来了。夜晚的公共休息室空无一人，幽幽绿光下，只有里德尔兄妹相依坐在中间的皮质沙发上。他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规规矩矩地站在汤姆·里德尔面前，把记忆水晶球递给了他。
“大人……”他低声道，还没说完，那个黑发黑眼的男孩忽然伸出食指，按在了嘴唇上，示意他噤声。
他瞥向旁边的女孩，原来，梅娅睡着了。
汤姆收过了他递来的水晶球，摆了摆手，示意他下去。塞尔温很识趣，他立刻倒退着准备离开，这时，他忽然回头看去，幽暗的休息室只点了中央的水晶吊灯，光像一件金丝缕衣，将兄妹两个笼罩其中。女孩靠在男孩肩上，睡得很沉。平日里总是微笑的男孩没有什么表情，但反而像是卸下了面具，他身上有种真正的放松。
他揉了揉脸，意识到自己得早点睡觉了。
十月很快就近了。
这期间，汤姆里德尔正式成为了斯莱特林魁地奇球队的击球手。他满得可怕的日程表又多了一个每周任务，梅娅常常看见他早上带着扫帚出去，快到晚上才满脸阴沉地回来。后来，她听别人说，是队里的高年级学长看他不顺眼，总是在训练时给他下绊子。
于是她干脆直接问了汤姆。汤姆说这不是你需要关心的事情，但梅娅太了解他了，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是的，确实有这件事。”她一点也不退让，执着地问：“是几年级的？”
“……”
两双乌黑的眼睛对峙，汤姆败下阵来。
“四年级。”
他不耐烦地说。
梅娅能有什么办法？她成绩不好，没有绑定的社交圈，除了他这个哥哥，还有谁会为她做主？难道她想自己冲上去找那个男生算账吗？那可是四年级的学长，她跑上去，简直就像碰瓷。
汤姆根本没把梅娅的这次询问当回事。两天后，他不敢这么想了。
流言沸沸扬扬，他不知道是从哪里传起来的，但奇怪的是，据说，那个欺负他的学长某天在餐桌上对一个低年级学妹大肆辱骂，因为影响恶劣，被当成了一件小八卦传了出去。汤姆一听就觉得不对，上课时，他抓住想偷偷溜走的梅娅，冷声道：“是你干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梅娅鼓起嘴，可怜道。
“就是你。”他压低声音，又急又快地说：“我不需要你去为我做这种蠢事，你以为我没有办法对付他吗？你万一打乱我的计划怎么办？也不跟我商量——”
“蠢事？”梅娅瘪了嘴，“在你眼里，我做的就是蠢事吗？”
她拽起书包挂到背上，狠狠剐了他一眼，站起身，骄傲地像一只小猫，从魔法史课上堂而皇之地翘课了。
汤姆目瞪口呆，坐立难安。晚上，他想找梅娅理论，事情的后续却更快一步传到他耳朵里——那个队里的学长被踢出了魁地奇校队，理由是他腿断了。但他为什么会腿断了呢？哦，原来是被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打了。
汤姆里德尔听到最后时有种豁然开朗之感。他哭笑不得地站在梅娅宿舍门口，好半天，女孩才慢吞吞地走过来，抬起眼睛看他。
“是蠢事吗？”她固执地问。
“你……”
汤姆欲言又止。
“算了。”他长叹一声。
“是你会做出来的事。”他无奈地笑道。
梅娅看着他，汤姆笑意不变，他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拿魔杖，不是来算账的。梅娅并不领情，她凑近他的耳边，低声道：“哥哥，你好久好久没有杀我了。”
“……”
“不会了。”他轻声道，“我以后再也不会……那样了。”
“真的吗？”
“真的。”
“我是你的什么？”
“妹妹。”他好言好语道，“你是我的血亲。”
“只有这个吗？”
空气寂静下来。汤姆垂下眼睛，他撑着门沿，有一会儿没说话。
梅娅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答案，她似乎失去耐心，想要关上门。在门即将关上的那一瞬，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卡了进来，门被强硬地打开一半，汤姆撑开门，继续说道：“是同伴。”
梅娅的眼睛黑白分明，直勾勾地看着他，他心神不宁，再次补充道：
“是亚当和……”
他忽然自觉失言的停下来。那个肋骨的比喻或许并不合适。他们是夫妻。他就这样尴尬地顿在这里，这时他忽然意识到梅娅刚刚洗了澡，身上有淡淡的洗浴香味。他居然从来没有注意过。
“下周魔药学学术峰会。”他生硬地说，“和我一起去吧。”
“我是史上年级最小的参会者。”他说，语气里有淡淡的得意。
“你也将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