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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布升起第一场(四杀)

    夜极黑。

    屋子里极其简陋,也就一榻、一桌、一几、三四把椅子。

    另新设了一个梳妆台。

    双层门窗尽皆封闭。

    死一般的宁静。

    一豆灯光在屋子里跳动。

    施施穿着金丝织锦的公主制式宫装,坐在梳妆台前的大镜子前。

    身着盛装的皇后在轻轻地给她梳头。

    “施施呀,这是为娘的第一次给你梳头。”

    皇后的神色声音都极其温柔,手有些微微发抖,她的眼里有一颗泪滑落。

    周施施盯着镜子里自己模糊的脸和皇后模糊却看得出来极其悲伤的神色。

    心里有一堵墙,一点点破碎了。

    “对了,你不是施施,你是安儿。”

    皇后轻缓的用她自用的象牙嵌宝梳子,在轻轻地梳开周施施另一侧的头发。

    “安儿……安儿……”周施施想起来那些梦里的呓语。

    心里一大面墙垮掉了。

    往日那些不敢细想不敢深想的细节,这一刻开始首尾相连,逐渐拼合。

    “为什么叫安儿?因为为娘的,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平安,一世顺遂。”

    皇后继续絮絮说道,一时间竟然满脸是泪。

    “为什么叫施施,因为我的名字就叫林联诗呀!我小时候的乳名,就叫诗诗。”

    她有些哽咽:“别人养大的女儿,母亲替孩子梳妆,是送孩子出嫁。我的女儿,养大了,是要送去死。”

    “安儿呀,你明白为娘心里的痛吗?”

    象牙梳子“啪”地掉在地上,皇后轻轻从背后抱住了周施施。

    “这许多年,我都不敢抱我的女儿,不敢替她梳头,甚至不敢多看她一眼。”

    “因为我怕别人看出来,我怕别人知道这是我的女儿。”

    从背后抱着周施施的皇后,开始泣不成声。

    “我怕啊,我们高川林氏,数百年名门,五代皇后,多少人的身家性命,多少人头,都系在这上面,我怎么敢?我怎么敢?”

    皇后从背后抱着周施施,用脸贴着她的头,爱怜地抚摸着她的脸:“你从小啊,我就一直盼着,你要是一直这么笨就好了。我就一直把你藏在碧坤宫,一直谁也注意不到你。长大后,太子即位,你就安全了。你就这样悄无声息的终老碧坤宫就好了。一生平安富贵,也不算太苦了你。”

    她叹息一声:“那一日,我听说明华把你推落水,我急怒攻心。后来,我亲眼看着明华把你踹飞,我恨不得立刻杀了那个疯丫头。”

    周施施感到有一滴水珠滴在额头上,一路滑落到了她的脸颊上。

    “为娘的知道你苦,为娘的也怕你再受伤,所以借口罚你,把你锁在碧坤宫养伤,也离那个疯丫头远一点,你禁足了三个月,娘就安心了三个月,你知道为娘的心吗?你会怪娘吗?”

    皇后在周施施身边蹲下来,乞求地看着周施施。

    周施施依然端正地坐着,面无表情,眼睛透过眼前的镜子,仿佛看着很远的地方。

    皇后的神色愈发伤心:“我知道你怪娘亲,娘亲后来找借口把明华身边最心腹的宫女杖毙了,也算是给你一个交待,替你报仇,你莫再怪娘亲了,娘亲也是不得已。”

    周施施的嘴角扯出一丝冷笑。

    为了一只蝼蚁,为难明华身边的另一只蝼蚁,竟然也算得上是交待吗?

    看见周施施的冷笑,皇后有点慌,她低头想了想,又抬头说:“还有柳依然,你的依然姐姐,我看她会拿自己的吃食照看被弃养的幼猫幼雀,是个少见的热心肠的孩子,我怕碧坤宫宫人欺负你,但又不敢自己护着你,就把她调来,特意就是为了护着你。孩子啊,娘亲没法亲自照拂你,只得这样,只好这样。娘亲真的也是不得已。”

    “只是,柳依然管的越来越多了,她原就应该说该说的话,不过问不该过问的事情的,她……越界了,娘亲不敢再留着她了,娘亲怕她会猜到什么,所以遣她出宫,娘亲怕她留下去会害了你。”

    “安儿啊,娘亲为了你,用心良苦,你知道吗?”

    皇后巴巴地伸出手去,捧着周施施的脸,迫着她转过头来看她。

    “安儿啊,你能叫为娘的一声娘亲吗?”

    皇后满眼都是乞求的目光,只是她看到周施施的脸色,一片寂静,两眼漠然。半晌之后,皇后的眼睛一点一点的低落下去。

    “安儿啊,可是好像就是从那一日落水开始,你就一点点变了。你越来越聪明了。为娘的也不理解,你为什么会一日日变聪明。如果你一直笨就好了,可是你却越来越难以掌控了。为娘的看你的聪明伶俐,常常满心欢喜。可是欢喜之后,却是一整夜一整夜的睡不着,为娘的越来越怕,越来越伤心。”

    “越聪明,离杀生之祸越近。你的依然姐姐没有教过你装笨吗?”

    皇后看看周施施,她依然是一脸冰冷,毫无表情。

    皇后只得叹息一声,继续站起来给周施施梳头绾发,她细细地为周施施绾好发髻,又嫌不好看,又拆掉,重新梳好头发,又绾了另一个发式。

    “安儿,这个发式比刚才那个好看,是不是?为娘的看见小姑娘们,常常会想着,这个发式和那个发式,哪个更适合我的女儿呢!”

    “果然还是这个更好看啊!”

    她轻轻地插上一对鸾凤嵌七宝钗子。

    镜子里的周施施冷冷看着她,终于说了第一句话:

    “皇后娘娘,你的女儿早就死了,死在十五年前的木桶里。你忘了吗?”

    皇后手一抖,她抬起头来,看着屋顶,仿佛神游天外。

    过了半晌,她苦涩地笑了一下。

    又低下头来,仿佛看着世上最珍贵的宝物一样,看着周施施,又看看镜子里的周施施冷漠的面容。

    她满眼珍惜地又拣起几只小小的珍珠簪子,嘴角含笑,仔仔细细的在她的发髻上缓缓簪了一圈。

    “呵呵,我的女儿,哪有那么容易就死。”

    ——时光回溯十六年,弘光九年,大胤皇都——

    当前宫内和天下最瞩目的焦点,便是宫内的德妃和淑妃的肚子。

    皇帝明政即位九年,只有先皇后产下了一个女儿,这便是大公主明华了。但皇后产后身体愈发虚弱,在明华公主四岁那年就撒手人寰,空出了皇后的位子。

    好巧不巧,宫里的德妃和淑妃几乎在同一时间怀孕,太医院禀报说,大致也会在同样的时间生产。

    德妃是太皇太后的外甥孙女,同出于四代皇后,累世簪缨的高川林氏世家。而淑妃不止与当今太后有亲,显然还更得皇帝明政的恩宠。

    宫里宫外私下的议论甚多,大致都是,必然是淑妃最后能正位东宫,得皇后的位子,一些妃子命妇,竟然有意无意地往淑妃的玉衡宫走动得勤快些起来。

    太皇太后也着急抱曾孙,便遣了太医院的太医分别给德妃和淑妃诊了脉,太医回禀说,两妃都是男胎。于是,宫内与前朝,隐隐就拉开了两派,有渐成水火之势。

    趁着太皇太后的千秋寿诞,众妃嫔和众命妇都在的时候,太皇太后与太后和皇后便当众共同赐下口谕:

    德妃和淑妃,谁先诞下皇子,谁便母以子贵,正位东宫。

    于是,水面上围绕两宫的争斗便稍稍停歇了下来。

    随着时间推移,两妃的生产之日便逐渐近了。

    ——弘光九年,初夏,翠玉苑(德妃居所)——

    女儿的产期将近,高川林氏的当家主母林夫人近日都随侍在翠玉轩。

    德妃和林夫人都清楚,太皇太后派来诊断的穆太医也曾实言告知,德妃肚子里的胎儿,其实脉象并不像男胎,却十有八九是个公主。

    但德妃并不慌张。

    只因她的庶妹林联珠,也刚被穆太医再次诊过脉,林联珠肚子里的,应是男胎。

    林联珠当时都被宫人唤作小周夫人,她是被林夫人唤进宫来看姐姐的,她在宫里住了许多日子,每一日德妃都将自己的养胎燕窝花胶和参汤补品分给她,当水似的给她灌,灌得她怪不好意思的。

    这一日林联珠喝完一盅滋补汤水,听说德妃的产期便是这一二日,便挺着肚子跟嫡母和姐姐告别:“姐姐,今个儿我还得回家了,太医说我产期比姐姐略晚些,但是大差不差也快到了,我怕到时候跟姐姐撞上,别给姐姐添乱。反倒不好。家里你的妹婿也给我准备好了产婆一应准备,我还是回家待产吧。”

    德妃一声不啃,歪在榻上用一根银挑子低头搅合着自己钧窑莲花盏里的羊乳燕窝。

    林夫人便笑道:“跟你姐姐客气什么,都是自家人,你便在宫里把孩子给生了吧。”

    林联珠怪道:“母亲别说笑话,没有在姐夫家里生孩子的理,我还是得回去,家里催了几日了,别让您女婿每日惦记着。”

    林夫人淡淡笑道:“不生也得生,这也由不得你。”

    林联珠正要说什么,忽然肚子里一阵阵痛。她身体一歪就要倒,两位侍女便准备好了似的一起上前将她扶住。

    林联珠满头是汗,痛得喊不出来,

    她只得震惊地抬起头看她的嫡母林夫人,又转头去看依旧低头不语的德妃。

    她又颤抖着将手指伸进嗓子眼里扣着喉咙,想把刚刚的汤药抠出来。

    林夫人却一脸淡然:“来不及了,你们将小周夫人扶进后面密室,小心着点。”

    待到掌灯时分,内屋里的医女便出来朝林夫人和德妃点点头。

    此时窗外突然爆起一声惊雷。

    德妃一愣,紧接着肚子里便是一阵阵痛。

    一位小宫女冲出门去喊道:“穆太医!德妃快生了!”

    宫里登时一片大乱。

    ——弘光九年,初夏,翠玉苑(德妃居所)——

    德妃的这场生产历时颇久,德妃在产房嚎了半夜,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到了。

    德妃难产了。

    无数宫女、太医、都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热水、参汤如流水一样往里送,血腥气越发浓厚起来,皇帝、太后、太皇太后都在翠玉苑的花厅里等候着。

    皇帝明政根本坐不住,在花厅里转了很多个圈。

    听说德妃待产的妹妹小周夫人林联珠听到姐姐的生产这般艰难,吓得胸闷难受,一时晕倒在床。

    太皇太后身边的穆嬷嬷便领着小周夫人的侍女前来请示皇帝,请求分一个太医前去诊治,给小周夫人诊脉压惊开药。

    太皇太后勃然大怒,斥责小周夫人添乱,给高川林氏抹黑,叫她即刻滚出宫去。

    小周夫人随后脸色惨白,浑身发抖,挺着肚子爬出来给太皇太后、太后和皇帝谢恩,但太皇太后、太后和皇帝根本没耐心看她。

    她登时被几位嬷嬷塞上轿子,由太皇太后宫里的穆嬷嬷和皇帝身边的李公公押着,拿了皇帝的手谕,连夜送出宫去。

    随后天上暴雨倾盆,电闪雷鸣。

    在一片嘈杂声中,翠玉苑里面传出话来:

    皇长子降生了!

    ——弘光九年,初夏,西华门——

    当年的林联珠被一顶轿辇抬着连夜送出宫去。

    谁会知道呢?轿子夹层里放着的,是那个装着小小女婴尸体的木盒子。

    谁知那一日突然骤然狂风暴雨大作,雨水淋湿了轿子,也淋湿了装着尸体的小木盒。

    在靠近西华门的城墙之下时,小太监持着皇帝手谕,正与守备禁军交换出宫公文,正在此时,陈嬷嬷竟然耳尖地听到,那木盒子里发出了一声幼猫似的啼哭。

    幸好当时有惊雷闪电经过,陈嬷嬷立刻叫停轿子,大喊道:“小周夫人产子啦!”

    数百禁卫军还来不及支起来棚子,太医院的太医也还来不及赶来,陈妈妈和穆尚宫,就进入轿子中,一阵忙乱,随后在风雨中托举起了那个原本应该死去的小女婴。

    那个孩子经过雨淋和轿子的颠簸,就在暴雨和闪电中,在众禁军围观之下,舞着小手,蹬着小腿,复生了。

    陈嬷嬷和穆嬷嬷将孩子草草用衣服裹好,塞到周夫人的手里。

    周夫人彼时周身透湿,她含着热泪,看看虚弱的臂弯里笼着的奄奄一息的小女孩,她又看着陈嬷嬷和穆嬷嬷,眼里尽是怨恨和悲伤,她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话是:“稚子何辜?你们又其心何忍?”

    穆嬷嬷阴沉地盯着林联珠,手颤抖着伸向了林联珠的脖子。

    正在此时,一道惊雷劈中了轿子的金属顶子。

    后来,从西华门的禁军那里流传着小周夫人在宫门前产子的传说:原来小周夫人生下女儿后,正巧一道惊雷劈过,小周夫人当时便仙逝而去,被她护在身下的初生的女儿胸口只留下一道焦黑的疤痕,竟然奇迹般活了下来。小周姑娘在雷雨中降生后,挥舞着小胳膊小腿啼哭的时候,皇长子降生的鼓点正在传遍整个皇宫内苑。

    又过了一月,皇帝昭告天下,立皇长子为太子,皇太子生母德妃晋位为皇后,正位碧坤宫,次年改元为元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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