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酒楼出来时已不见段家人,段容和梁悦直接回客栈休息,第二日小院已经收拾干净,两人直接搬回小院。
段容在院里里看见两株自由生长的野草,扯了扯梁悦的衣服,“没想到这院子里还有几分野趣。”
“是夫郎心情好。”所以看什么都好。
若是王府里哪个院子被收拾成这般样子,恐怕夫郎已经开始盘算着换一批扫洒小厮了。
梁悦看段容在院子走走看看,等他看得尽兴,才将人带进房间。
在扬州短暂的休整了三日有余,期间段府有个小厮来送了段府的帖子。
那小厮的面容有些眼熟,好像是段主君身前的人。
不过看那小厮一副趾高气扬,根本不把两人看在眼里的样子,段容转手就把帖子丢了回去。
“段府连请人的规矩都没有,既然不诚心请,我自也不会去讨没趣。”
那小厮手忙脚乱接住帖子,回去在段家人面前又好一通编排。
段容不在乎段家人如何想,三日后穆娘和小七带着消息回来,一行人转身就往淮安的地界去。
“这几年扬州的煤村产量确实都有增加。”梁悦看完了所有穆娘和小七带回来的消息,说出最后的结论。
可是扬州的无论是煤还是木炭,价格都没有变动。
因为小七对扬州更为熟悉,梁悦将其留下探查那些煤的去向。
从扬州至淮安三百多里路,梁悦能感觉到段容从她们出发的那一刻起,就开始紧张。
等路程过半,更是焦虑。
这与梁悦带人同行的初衷相反。
这日,两人在距离淮安最后一个县城的客栈住下。
两人洗漱完毕后躺在客栈的床上,“明日早些出发,午时就能到达淮安。”
“这么快?”
段容抱着梁悦的胳膊,眼见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她们又即将踏上淮安地界。
他有些忍不住了。
“不快了,咱们已经在路上走了十天了。”梁悦本是为了缓解段容的焦虑才放慢了速度,可没想到适得其反。
如果段容不能够自己将这件事情想通,她只能开口询问。
同时,她也很好奇,段容到底知道什么消息,为何如此肯定淮安王会反叛?
要是她记得不错,淮安地界根本不养私兵,将士都是朝廷每五年一轮换。
“妻主。”段容收紧了手臂,“你为什么那么肯定,淮安不会……”
“姨母只比你妻主大十岁,我和妹妹都是她带大的,情同姐妹,这次去淮安,咱们还要接姨母回家过中秋。”梁悦怀念起幼时的日子。
那时候她也不过四岁,皇帝更小才将将一岁,路都还走不稳,就跟在淮安王屁股后头跑。
彼时淮安王也还不是淮安王,先帝比她大了二十五岁,完全拿她当女儿在养。
就连这个淮安王,也是先帝驾崩前,她自请分封,同时承诺永不练兵。
如今不过三个年头,淮安王就是有了造反的念头,也决计是准备不足,不可暴露的。
“妻主,我……”段容闭上眼,“若是那一切都是我亲身经历的呢?”
房间里安静下来。
段容没有感知到梁悦的任何动作,眼皮子底下的眼珠子溜溜地转。
终于,他还是忍不住,悄悄眯了一点眼缝。
“夫郎睁眼了。”梁悦幽幽开口,“为妻还以为夫郎方才是在说梦话呢。”
段容抿嘴,心一横,“妻主,不是梦话,我、我上辈子在扬州,看见了淮安王的王旗……”
有的事只要起了个头,后续再开口就简单了。
上辈子被送进周家后院,段容仅仅是那周家长女的贵侍,除了段容还有好些其他家族送来的男人。
在一场周家的宴会上,段容带着人在酒水里下了药,一把火将所有欺辱过他们的女人都葬送在了周府。
因着大多数的男人都已经无家可归,段容带着钱财和弟弟们离开扬州那日,正好看见了从淮安方向冲杀而来的士兵。
那些士兵高举着淮安王的旗帜,手握锋利的兵器,马蹄下似乎还有隐隐的血迹。
“我们刚出城,就遇上了淮安王的军队,她们、还有弟弟们……再然后等我醒来,就看见你来”
“没事,没事。”梁悦将人抱在怀里,原来这就是段容一直藏在心里的小秘密。
段容的说得有些糊涂,但梁悦却神奇的全都听懂了,段容在他怀里渐渐睡去,她取了毛巾擦干净段容脸上的泪痕。
如果说这就是段容的秘密,他将这一切都经历过,那淮安王难道真的会……
段容是睡着了,梁悦却是久久不能入眠。
第二日中午,两人如计划那般在午饭时踏上淮安地界。
淮安面积不算小,也许是先帝对这位妹妹的一丝亏欠,先帝遗旨淮安王可六世不降而袭。
进去淮安地界,周围的景色并无明显变化。
等两人进入第一个城镇,看着街上提着菜篮子买菜的百姓,梁悦有感而发,“淮安在姨母的治理下富裕了不少。”
买菜的“城里人”不提,就是卖菜的老百姓虽然身上的衣服还有补丁,但整个人的精神头都不错,显然对自己的日子十分满意。
“妻主以前来过?”段容上辈子只在扬州待过,这辈子跟着梁悦才走了一趟京城。
梁悦点头,“送姨母时来过一次,四年前淮河泛滥也曾来过一次。”
四年前淮河决堤,梁悦奉命前来赈灾,那时候的淮安和现在还是两个模样。
一路走一路看,两人抵达淮安王府时已经是五月底。
“悦小妞,你怎么来了!”淮安王正好在府里,听见消息大步流星地赶来。
淮安王年近四十,膝下有二女,两个孩子跟在她身后一步一颤。
“皇姨。”梁悦和淮安王抱了许久,直到两个小萝卜头一左一右同时抱住梁悦的腿才放开。
“梁启,梁欣!”淮安王放开梁悦,不理解为什么两个孩子要去抱梁悦。
“母王,我们帮你抓住她了!”四岁的梁启抬起头,看向淮安王,一副自己和弟弟帮了大忙的表情。
淮安王脸上浮现出一言难尽的痛苦,“悦小妞,这是你妹妹,叫梁启,那个也是你妹妹,叫梁欣。”
“妹妹们好,姐姐给你们带了见面礼。”梁悦早就听说了淮安王的两个女人,她从怀里掏出一对玉佩,“好玉赠君女,你们以后可要好好向母王学习。”
两个小孩松开手,在取得淮安王的同意后,从梁悦手里接过玉佩。
“皇上在京城不便离开,也托我给两个妹妹带了一份见面礼。”梁悦这一次来带的东西不少,她与段容先行,后头还跟了好几马车的货。
都是京城里的好东西。
“这不是说话的地,悦小妞跟我进来。”淮安王拉着梁悦,两人快步走进淮安王府。
段容一路跟在梁悦身后,偷偷打量这位淮安王。
淮安王年近四十却依旧精神抖擞,看上去仿佛三十出头,说话间中气十足,行为上也洒脱自在。
更重要的是,她对梁悦到来的那份欣喜并不像是伪装。
如若不是淮安王的伪装,那为何半年之后她就要举兵谋反?
“这位,就是我侄女婿了?”到了王府里头,淮安王更是一派豪放。
段容行了个晚辈礼,“侄女婿段容,参见皇姨。”
“是个佳人,和咱们悦小妞才女贤郎,很是般配。”淮安王笑了两声,显然是心情极好,“我都两年没见过悦小妞了,没想到都成亲了。”
“成亲时匆忙,没能请皇姨到场,是我的错。”梁悦举起茶杯,“以茶代酒,敬皇姨一杯。”
“悦小妞都会说这些场面话了。”淮安王举起茶杯和梁悦的轻轻一碰,随后一口干掉半盏茶。
段容跟着梁悦,饮了大口的茶水。
“你们也累了,先休整用饭,等晚上我再带你们尝尝正宗的淮安美食。”淮安王和梁悦说了有一刻钟的话,解了思念之情,亲自带两人去了客院。
那是除了主院之外最好的院子,在淮安王收到消息那一日,就已经让人准备好了。
梁悦和段容到院子时,已经有下人将她们的行李都送过来,将行李都收进了衣柜,打算等下午再收拾。
“今日见了皇姨,夫郎觉得皇姨是否和蔼可亲,可还害怕?”梁悦打开一个木箱,将两人惯用的物件拿出来,随口和段容说话。
段容正摆着自己的梳妆首饰,闻言搭话,“皇姨对妻主极好,我自然也是敬重的。”
可越是如此,段容便越是不理解。
他上一世亲身经历过的一切,难道都是他的幻想,都是假的?
不。段容摇摇头,他能感觉到,那些痛苦都是真实存在的。
所以到底是淮安王伪装得太好,还是他忽略了什么地方?
段容想不通,他决定自己小心着些,如果发现不对劲就提醒梁悦赶紧离开。
梁悦看段容收拾东西的动作慢慢变得迟缓,“咱们休息一会,下午再收拾吧。”
今日天光正好,日头晒在身上懒洋洋的,今早为了赶路两人起得早,吃过饭就开始犯困了。
段容放下手里的东西,和梁悦躺上床就睡了。
王府的下人听见院里没了响动,都退了出去。
晚上,淮安王如她所说准备了一大桌子好酒好菜,和梁悦不住碰杯。
段容看着她们一口就喝下半杯酒,忍不住拉了拉梁悦的衣袖,给她夹了一筷子,“妻主,吃点菜,这个好吃。”
梁悦看段容不停盯着酒杯,领会了他的意思,“没事,喝不了两杯。”
“砰”
主位上,淮安王一头睡在了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