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苓用的力气很大,但还有人在,苏妙臻要维持大家闺秀的颜面,即便脚背火辣辣的疼,也不能失了体面。
清苓煞有介事地退后一步,惊讶道:“苏姑娘这是怎么了,大呼小叫的,吓到贵人可怎么好?”
“你……”秦可嘉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明明是你踩了苏姐姐。”
清苓等:“我踩了苏姑娘?秦小娘子你无凭无据,可不能血口喷人 。”
“我看的清清楚楚!”
“口说无凭,除了你可还有别人看见了?”清苓捕捉到人群里躲闪的身影:“王姑娘,你可看见了?”
又一次被点到的王姑娘:“……”
清苓:“既然没人看见,你就是随意编排我了。”
秦可嘉还要与她掰扯,苏妙臻扯了扯她: “算了秦妹妹,我们人微言轻,不必同她争执。”
以清苓的身份和脾气,真和她们计较下去,苏妙臻知道讨不了好。于是拉着秦可嘉忍着脚疼走了。
女眷们也散去,刘姣跪在地上,唤清苓:“清小娘子。”
“清小娘子仗义执言,我在此谢过了。”她抬头看清苓,左脸摔在地上,擦出了血,更显得可怜。
清苓去摸身上的手帕,找了一遍才想到方才在殿里给了温昭仪,只好拿了喜儿的递给她:“本就不是你的错,我也只是说了我看见的,不过四公主不信。”
刘姣摇头,并不好意思弄脏她的帕子,拿了自己手帕去擦:“无论如何,小娘子尽心帮我,我已不胜感激。”
她来京城短短半年,见过的冷眼数不胜数,王公贵府的小娘子们不待见她,虽是嫡女,但家中庶妹动辄也敢对她冷嘲热讽,刘姣性子温良,在府中半年并不好过。
这还是头一次有人肯出言帮她,还是清大将军之女,那样尊贵的人。
秋日天凉,青砖冰冷如水,跪久了寒气入体,她身子单薄娇弱,闹不好回去会大病一场。
清苓目光投向两个宫女,她们神情一僵,随后默契地垂下头。
清苓留下喜儿在这,对她道:“你且等着。”
她快步离开,不到一柱香的时间,清苓带着赵玹从池塘边走近,赵玹扫了眼看守宫女问:“这是怎么了?”
两个宫女福了福身:“回殿下,刘侍郎家的长女刘姣打碎了贵妃娘娘养的绿牡丹,四公主罚她在这跪着。”
“我当是什么事,不过是几盆绿牡丹,母后宫里有的是,贵妃娘娘和四公主若是喜欢,我差人一会儿送过去。”赵玹低头看刘姣:“你起来吧。”
小宫女为难道:“殿下,四公主说让她跪着,奴婢们不敢擅作主张。”
赵玹瞪她一眼:“四公主还是如此不懂事,她父亲是朝廷命官,今日赴宴是母后所邀,罚跪之事若是传出去,满京城的人就会知道你们殿下刻薄易怒,为几盆菊花动辄责罚官眷。这些道理四公主不懂,你们也不替主子思量着?”
两个宫女你看我我看你,一同弯膝跪下,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清苓扶起来刘姣,她跪了许久,腿已经麻木,清苓让她重心落在自己身上。
赵玹道:“你们也起来,自去做个人的差事,四公主要是追究起来,本宫自会保你们。”
等两个宫女走了,赵玹又叫长娥和元月过来,小声吩咐她们一些事情,两人对视一眼,点点头走了。
赵玹转身对清苓道:“走吧,母后正想找你说话。”
清苓怕刘姣留在这有麻烦,邀刘姣同去坤宁宫,刘姣谨慎地看了眼赵玹,赵玹笑着点了点头,三人便一同去了皇后宫中。
御花园内菊香飘散,清香怡人。
苏妙臻却无暇欣赏美景,强撑着走了一段路,离开众人视线,便再也挪不动一步了。
秦可嘉扶着她停下歇脚,忿忿道:“这个清苓,下这么重的狠手,好歹毒的心肠。”
虎门无犬女,清苓学过武,重重的一脚下去,再怎么说,也比寻常女子力气大许多,刚才又走了一路,估计脚已经肿了,偏这里无遮蔽,她也不能褪下鞋袜查看。
“快别说了。她是清大将军之女,不是你我能招惹的。”她能让刘姣这等上不得台面的人出丑,却也要避着站的比她更高的人。她今日错就错在太过大意,被清苓捉住了马脚。
秦可嘉不服气道:“还不是因为她有个好爹,投胎投的好,就能目中无人了么?逞一时之能有何用,一辈子还长着,就不信她能永远这样猖狂。”
“苏姐姐,你说是不是?”
苏妙臻有一瞬的恍惚,秦可嘉又叫了她一声才回过神来,强挤出来一丝笑。
两人想着办法,听见远处有人唤了一声“苏姑娘”。
苏妙臻抬眼望去,见两个穿一等宫女服,翩然而至的年轻女官走到跟前。
秦可嘉觉得面熟:“你们是……”
“奴婢二人是二殿下身边伺候的宫人,特地来找两位姑娘。”长娥笑地叫人挑不出错来,朝她们见了个礼。
赵玹身边的人过来,苏妙臻预感不妙,问道:“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长娥道:“殿下素来听闻两位小娘子知书达礼、博学多才,这几日文宣殿添了一批书,宫人近日忙着菊宴无暇顾及,正好两位小娘子今日入宫,殿下便想让二位教一教宫人如何区分类目,典藏书册。”
秦可嘉不可思议道:“殿下命我们去文宣殿打理书册,这不是下人才干的活?”
“秦小娘子何出此言?”元月打断她的话,冷脸抬起下巴:“殿下明明说了是要二位教宫人做事,怎么,两位小娘子不愿?”
“并无此意”,苏妙臻往秦可嘉身上靠了靠:“只是我的脚受了伤,恐怕不能全了殿下的好意。”
元月低头瞅一眼她的脚,笑道:“小娘子放心,我们殿下是知道的,所以特意派我们过来,帮二位过去。”
苏妙臻暗中掐的手心都红了,却道:“如此便有劳两位了。”
长娥和元月一边一个扶着苏妙臻,磨蹭了一路才到文宣殿。今日宫里热闹,只有一个小太监守着门,剩下的都给各宫添人手去了。
等踏进殿里,元月先松开手:“既然送到了,两位小娘子且忙着,我们也回去复命了。”
她拉着长娥,两人小碎步倒腾的很快,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小太监带两人进了文宣殿,里面空无一人,只脚下放着几箱子书,秦可嘉气得直踢箱子:“不是说让我们来教宫人,这里哪有人影?”
苏妙臻叹了口气,赵玹分明是找了个由头折腾她们,哪里是真的让她们教人。
“苏姐姐,你怎么也不生气?”秦可嘉见她非但不恼,还拿了一本书,真就认真翻看起来。
“与其生气,还不如赶紧做完了事回去。”她翻了几页,找到书架上相应的门类放上去。
秦可嘉只好不情愿地拣起一本书,胡乱翻了几页,随意往架子上放。
还不到半个时辰,秦可嘉便彻底厌烦了,想到别的闺秀在赏花作诗,她却要在这拾掇这些书,心里很是委屈。
她扔了书,用手绢仔细擦手:“姐姐愿意在这摆书便摆吧,总之我是不干了。”
她转身就要走,听见殿外传来小太监恭敬唤了声:“大殿下。”
来人三两步跨进殿内,见到苏妙臻二人,一时愣了愣。
小太监解释道:“两位姑娘是官眷,见多识广,二公主特意派两位姑娘过来教咱们。”
小太监接着又对两人道:“这是大殿下。”
大殿下乃段贵妃之子,当初圣上还未登基时,段贵妃就已诞下大皇子赵容瑾,后来圣上立周后为妃,才诞下三皇子。三皇子是皇后嫡出,大赵以后的储君,其天资聪颖,敏而好学,是众望所归,民心所向。
从此之后,大皇子的处境就变得很是微妙。论身世,虽舅父贵为忠武候,却不是嫡出,继承不了大统。论学识,他勤奋好学,但资质平平,始终赶不上比他年幼的三皇子。
苏妙臻思忖之际,赵容瑾视线掠过秦可嘉,已落到她身上。
“臣女礼部苏侍郎之女苏妙臻,见过大殿下。”苏妙臻福身行礼,屈身时礼数周全,等到站起来时,像是费了好大的劲,脚下僵住了似的,人也往后倒去。
一旁秦可嘉浑然不觉异样,倒是横来一双手,抓住她的手臂,帮她站直了身体,转瞬便松开。
“小娘子当心。”赵容瑾闻见怡人的香气,挨得她近时浓郁,离得远了渐渐消散。
他低眸,一张姿容出挑的脸映入眼帘,美眸含泪,楚楚动人。
他诧异:“小娘子为何……哭了?”
秦可嘉这才转头,慌里慌张扶好苏妙臻,对小太监急道:“劳烦公公拿张椅子来。”
小太监出去找椅子,秦可嘉总算逮到个人诉苦:“殿下莫怪,苏姐姐脚伤着了,行动有碍。”
“今日皇后设宴,苏姑娘如何会伤到脚,可找人瞧过了?”赵容瑾见她悄然拭泪,动了恻隐之心。
不等清苓说话,秦可嘉一股脑吐苦水似的说出来:“苏姐姐是被恶人欺负了,那人踩伤了姐姐,还装作不知,二公主……还偏袒她,打发我们过来拾掇这些书,这不是奴婢们才做的活?”
“可嘉。”苏妙臻喝止她:“私下妄议二公主,你可知是何罪?”
她拂开秦可嘉的手,上前一步,僵硬着又行了礼:“可嘉孩童心性,让殿下见笑了。她说的话,殿下不必当真。”
她神情恳切,暗中打量他的神色。
赵容瑾忽然扯出一抹笑,叫人看着心里发寒。
“无妨,本宫知道这个恶人是谁。”
“可是清家那个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