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惜见放了沙明文后,自寻了一静处,思量道:“师伯腿受了伤,想来真是出不得城的。可是,若是她还在城中,会寻哪里藏身呢……何处?这时候何处藏身不易被人寻到呢。”她思索半晌,喃喃道:“蚕豆、补血药、血迹!”思念及此,登时豁然开朗,便忙回了住处。
只不过,未免给人抓拿去,又得重易容。柳惜见瞧了从张相那里得来的人皮面具,心道:“还好从张相那里搜了一些来,要不然,这样子一天改头换面几次,我自己的哪里够。”
她“改换”新面貌后,带了自己包袱,便上药铺买了金创药各样,又买个几个包子馒头带着,偷偷潜入沙府。沿着昨夜里走过的道,行至那曾见过蚕豆的地方。只是不知是不是那点碎蚕豆被蚂蚁搬了,柳惜见这再去,便没见到。
她也不在意,当下缓缓往那盖了青石板的水井过去。行得近了,才见那井并没盖得严实。柳惜见运劲搬开井上的青石板,井下“嗖嗖”两声上来,柳惜见闪身避开,再一细看,两枚铜钱先后落在不远处。
柳惜见大喜,探头往井下去时,只见得井底一人坐着,不是程秀,却又是谁。她要喊出“师伯”时,见程秀手一扬,显是又要发暗器来,只得再躲,随即才想起自己如今易了容,程秀自然看不出。当即一把将人皮面具扯下,用原本声音喊道:“师伯,我是惜见哪。”言罢,才又回到井边,探头下望。
程秀一愕,道:“惜见,真是你。”
柳惜见点点头,道:“师伯,弟子带你出来。”
程秀道:“好。”
柳惜见便纵身下去,只是那井洞甚窄,她落地时,险些踩在程秀身上。到得井底。才见程秀面色苍白,神气也大不如从前。再一看向她腿上,只见膝盖往下一寸的小腿上,用布条缠裹了几匝,布条上血迹已成了黑色。
柳惜见道:“师伯,你的伤……”
程秀道:“给捕兽夹伤的,伤到骨头了。”
柳惜见道:“弟子带了金创药来,我重给你包扎。”
程秀摇头道:“我受伤那日,天色已晚,那时缺医短药,也未及好好裹伤,也未洗伤口,已化脓了。”
柳惜见脸色一变,道:“那可不好,需得早些出去才是。”
程秀道:“如今外头怎样?你又是如何找来这儿的?”
当下,柳惜见便把自个儿到雷州来的原委说了,程秀听罢,苦笑道:“我程秀好歹在江湖上闯荡这么些年,竟被几个小人耍了。”
柳惜见道:“这自然要怪琼楼阁那些人。”
程秀看柳惜见腰间有水囊,道:“你水壶里还有水么?”
柳惜见道:“有。”她方才只顾与程秀说话,倒忘了给程秀带的包子,忙又道:“师伯,我给你带了吃的。”
程秀笑道:“那可再好不过了,这几日,我只吃了几个包子和一点干蚕豆,又没水,快挨不住了。原想等腿上痛得轻些,便出去寻吃的,可使不出力。”
柳惜见递了水和包子给程秀,听她这两日情状,又是心酸,道:“我连累师伯了。”
程秀道:“憨姑娘,这干你什么事。”
柳惜见揩泪道:“若不是为我,师伯也不用遭这罪。”
程秀微笑道:“孩子,不怪你,是师伯自个儿……”她说到这儿,却不再说下去。
柳惜见见她神色郁郁,也不问,道:“我昨儿到这府里来探消息,便打这路过,后来到了前头,又听这府里的人说他们丢了蚕豆、补血药什么的,还在地上见过血迹。今日,我抓了个舌头来问,才知师伯你被捕兽夹伤了,连前想后,想如今最安全的倒就是卤王帮和金门的后院,便猜你会不会在这里,这才寻来。”
程秀摸了摸她头,道:“咱们惜见最是聪明伶俐。”
柳惜见微微一笑。
程秀道:“我便是如你想的一般,才躲进这宅子里,前头原还有一间没人住的屋子。只是猫太多,我不喜欢,也不稳妥,才躲在这井里。”说着,指了指柳惜见身后,柳惜见回头一看,见一条粗麻绳贴井壁从上垂下,听得程秀道:“我伤了腿,都不敢下来,在那废屋子里找到这绳子,才爬下来的。”
过一时,程秀填饱肚子,道:“你来了,也不必在这里待着了,等入夜,咱们便出去。”
柳惜见道:“是。”她便用那水囊中的水,重给程秀洗了伤口,换药包扎。
那井虽干了,但井底不免有潮气和泥,程秀在井下躲了几日,衣衫早已弄污,柳惜见从包袱中拿出自己干净衣裳,道:“师伯,我这里有干净衣裳,你换上吧。外头四处是追拿咱们的,弟子再给你易容,叫他们认不出来,可好?”
程秀道:“好。”
柳惜见给程秀换了衣裳,易容成男人模样。两人等至夜里,从井底出来,柳惜见背负程秀,便出了沙家大宅。此时各处城门已闭,二人寻了处城墙略低的地方,便翻出了城去。
柳惜见的马已弃了在雷州城,这一夜,她便背了程秀奔行。
次日,到得卡驼镇上,两人这才敢歇一歇。
程秀伤口化脓,半道上已发起热来,柳惜见哪里还敢再拖,便找了一小客店住下,又去寻了大夫来给程秀医治。
这便在镇上留了两日,到得第三日,程秀烧退了,才与柳惜见道:“惜见,咱们还要去桃州同你师父他们汇合,今日已是四月十一,不知他们那大事要商议到何时,还是快些赶路,要不然,怕是赶不上和他们一起回去。”
柳惜见看她好了些,便也应了。因程秀腿脚不便,柳惜见到镇上买了马车同一概应用之物。回到客店中,将行李拿了到马车上放下,她瞧正是用午饭的时候,便背了程秀下楼用饭,两人才动筷不久,外头便进来五六人。柳惜见瞥眼看去,见为首的竟是丁楠楠和丁晴,心道:“幸好易了容。”
程秀与柳惜见相视一眼,二人不动声色,仍旧用餐。
丁晴、丁楠楠两人捡了最大一张桌子坐下,他两个带来的人另做一桌。一行人乱哄哄点了酒菜,丁晴便问道:“叔父,那些西驰岭的人,还没拿住么?”
丁楠楠道:“早跑得不见影了,唉,不知道阁主回来,咱们要挨多大罚。”说着,便举了碗把酒饮尽。
丁晴道:“苏师伯明明就没本事打得过他们,那夜恁好的时机,他偏偏还要把人放了,这下倒好,真放走了人,还要连累叔父你,真是无能。”
丁楠楠道:“这话,在我面前说说便是了,可别叫多的人知道。”
丁晴道:“侄儿晓得。”
丁楠楠又道:“是了,方才他们说,万古山庄来人救程秀了,来的是什么人?”
丁晴道:“咱们一直住在沙功家里头,最先是听他们说,有人打听程秀的下落,后来卤王帮的把那人的画像张贴下去,又是悬赏又是派弟子去寻,都没寻到。第二日,便又有人摸到项天源屋里,还挟持了沙明文,不过,人又是没寻到。”
丁楠楠道:“这么说,来的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了。”
丁晴道:“那也不是。项天源后来说,他和那挟持沙明文的人交过手,那人拳脚上功夫一般,剑法却是出神入化,内功不弱,年纪又轻,万古山庄的年轻弟子里头,只有柳惜见这样,他说,来的人多半是柳惜见。”
旁桌人道:“丁师兄,可那柳惜见是个女人,那天来的是个男人,这公母都不一样,怎会是柳惜见。”
众人哈哈大笑,柳惜见却是有气。
他们笑过,丁晴又道:“项天源说,柳惜见精通易容之术,要扮个男人,不过是小事一桩。”
柳惜见、程秀听了,均自暗想:“这项天源倒也厉害。”
丁楠楠道:“来寻程秀的要真是柳惜见,那也好了,拿住了,正可从她手上拿蜥王。”
柳惜见道:“做你的春秋大梦!”
丁晴拍桌道:“是啊,我怎给忘了。柳惜见手上有灵蜥,我看那日,她是提着蜥笼的,咱们不如四处问问,可曾见过拿蜥蜴蜥笼的人没有。”
丁楠楠道:“怕就怕,她把灵蜥藏到别处,没带到雷州来,不过丁晴你说的法子,倒也能试试。”
丁晴道:“唉,金家的我瞧也是废物,这样久了,也没能拿住两个女人。”
话音刚落,便听得外头有人道:“是吗,琼楼阁的有本事,不自个儿上阵,如何也要咱们帮着抢那什么灵蜥呀?”
程秀闻言,身子轻轻一颤,柳惜见微觉奇怪,转目望去,只见东方五弦从门外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