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将午后的时间拉长,周衍抱着双臂倚在门边,一条腿曲着,稍侧头询问她的意见。
他状似只是客气的随口一问,仿佛只要她说不用,下一秒两个人就可以一起离开。
“进来喝点水再走,外面天热掉了。”
还没等宋嘉禾回答,沈婉娴就已经热情的拉着人往客厅里走,一边让张妈切点水果。
周衍肘边握紧的手松开,无人知晓的紧张在人进去那一刻消散,他轻舒一口气,关上门,从后面跟上来。
走到客厅,宋嘉禾才看到沙发上还坐着一位妇人,年纪和周母差不多大,穿着一件淡青色的洋绉雪纱长裙,脖子上戴着一串珍珠项链,头发用簪子半绾着。
女人将手中托着的青花瓷茶碗放到茶几上,脸上挂着笑望向站在沙发前的宋嘉禾, “这位是。”
“阿衍的大学同学,顺便过来玩。”
沈婉娴打开电视,招呼宋嘉禾随便坐,不要拘谨。
沙发垫子很软,周衍从沙发后面绕过去坐在宋嘉禾旁边,衣袖上带的冷松气息与她隔着一点点距离。
没一会,张妈用托盘端上来甜点,撒着巧克力粉的提拉米苏,还有上面缀着绿色薄荷叶的椰蓉布丁。
“尝尝,都是上午刚做的,从冰箱里冷藏之后现在吃刚好。”
“谢谢阿姨。”
沈婉娴将勺子递给她, “你叫什么名字?”
“宋嘉禾。”在旁边一直低头玩手机的周衍出声,嗓音带着点懒, “嘉奖的嘉,水禾的禾。”
宋嘉禾却在周衍说出那两个字的时候心惊了下,莫名其妙的,因为想到自己的网名水禾日记。
“又没问你。”沈婉娴佯装嗔怒。
“这姑娘长得真清秀,皮肤也好,一看就是我们南方人。”另一位阿姨搭话说。
“可不是,嘉禾你家哪的。”
“妈,你不是说下午还有事情吗?”
周衍打断她,知道母亲问起来又是没完没了。
沈婉娴和坐在沙发上的女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两个人也是十几年的牌搭子了。
一个眼神就能懂对方想表达什么。
女人伸出手,比出三根手指。
“对了。”沈婉娴仿佛有点过意不去, “阿姨先不能招呼你了,下午和朋友约好了有点事情,阿衍,好好照顾你同学。”
她走了两步又回头,不放心似的, “晚上等着妈妈回来吃饭,不准离开。”
“知道了。”周衍打了个哈欠,看起来有点累,还是把两人送到了门口, “阿姨再见。”
“你们家阿衍真懂事,比我家那位强多了,天天不务正业的。”
沈婉娴听了也高兴,一点都不吝啬自己的赞美, “他从小就乖,可给我省心了。”
门关上,走廊里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下连着一下听着都能感觉到走路的人拖着步子有多么漫不经心。
张妈收拾好了厨房刚才去了房间休息,说有什么需要的随时找她,现在一楼大厅就剩她一个人。
还有即将过来的周衍。
脚步声越来越近,宋嘉禾连个手机都没拿,只能并拢着膝盖,端端正正的坐着。
每一步都像踩在她的心跳上。
一会要不要先主动开口,还是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脑海里想了一大堆,现实生活中也不过就是一秒的事情。
周衍走过她身后看着茶几上几乎没怎么动的布丁, “不喜欢吃甜的?”
“没有,挺好吃的。”宋嘉禾舀了勺提拉米苏,入口绵密,浓郁的香草味在齿间蔓延,有点像冰淇淋的口感。
周衍在她侧边的沙发坐下,因为宋嘉禾太过专注的看着电视,他也偏头看了一眼。
是一部外国剧情片,他之前看过,不过没多大印象了,只记得结局。
“你做这么板正干什么,又不是上课。”
宋嘉禾正盯着电脑屏幕,就觉得眼前一黑,是他的衬衫遮住了视线,还有他忽近的下巴。
周衍将一个抱枕垫在她腰后, “紧张?”
他没完全站起来,左手撑在后面的沙发垫子上,垂眸看着她。
不是,这个距离,这个问题?
宋嘉禾吞咽了下口水,她其实想说,刚才还好,现在挺紧张的。
说话就说话,干嘛要离这么近。
她身子往后一靠,腰与抱枕之间的空隙填满,摇摇头, “没有。”
“那你脸红什么,哦。”周衍视线往下,移至她的耳垂,像荷花未□□前顶上的一点粉,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新东西一样,略顿了顿, “这里也红了。”
拜托,你离这么近,都要喘不过来气了。
周衍只是见宋嘉禾太拘谨了想缓和下气氛,但看她那副要把自己憋死了的样子又觉得可爱,在转过身之前忍住了笑。
“你想什么时间回去都可以,马上送你也行。”
这句话倒是说的正儿八经的。
宋嘉禾动了下身体掩饰自己刚才的慌张,问他, “阿姨不是说晚上一起吃饭吗?”
“你想吗,我都可以,不用听她的。”
周衍弓身坐在沙发上,伸手搓了搓脸,他视线虚虚盯着茶几一角,眼皮内双变成了外双,少了些凌厉之气。
“你是不是很困?”
他缓慢眨了下眼睛, “还行。”
“算了,还是不要疲劳驾驶了。”
另一方面,宋嘉禾从周母的话中也猜出周衍平时可能不经常回家,尽管他说了没事,两个人就这么走了也不太好。
“行,上次不是说欠我个人情,那就用这个来换宋嘉禾同学的一个下午的时间。”
周衍把遥控器扔给她, “想看什么自己找,应该挺全的。”
他自己拿了个手机在那玩,尽可能地不让她觉得尴尬。
宋嘉禾也没找,她平时不怎么看电影,所以觉得都差不多,电影画面不断变化着,进度到一半的时候有些恐怖。
她前面还以为就是一部单纯的剧情片。
宋嘉禾下意识转头去看周衍的反应,发现他睡着了,她投入剧情,没注意有一会没听见他说话了。
侧边的沙发不大,周衍侧身靠着沙发背,头微微低着,他是真的累了,昨天晚上给一家食品安全的企业做外包做到凌晨四点多。
一条胳膊搭在腰间,另一只手还握着半个手机。
说半个,是因为宋嘉禾觉得拿手机马上就要从他的手心里划下来了。
会不会掉啊......
宋嘉禾将电视关了静音,蹲在他面前。
目光凝视手机三秒,确定它是在慢慢往下滑,真的在动。
她屏住呼吸,伸出手,在手机落地之前稳稳接住。
好险。
宋嘉禾抬起头,他没醒,沙发后面是整面的落地窗,窗帘拉了一半,客厅内半明半暗。
照射进来的光线将客厅分为两部分,她和他都处于暗处。
时间在这时似乎降低了流速,光影缓慢移动着,甚至看不出流逝痕迹,空调运作的轻微响声,他均匀呼吸时一起一伏的胸膛,衬衫上黑色的扣子,都那么的清晰可见。
衣角堆在腰间形成褶皱,长腿随意伸着,她的记忆明晰起来变得鲜活。
之前在网上看到过一句话,说人这一生只活几个瞬间,宋嘉禾站起来,视线一点点从他的眼睛,划到削挺的鼻梁,然后是唇,其实脑海中什么也没想,就这么看着他。
在这个悠长的下午,吹着冷气的房间,她不会忘记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