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如水,不平不淡地过去。
国二即将接近尾声,我也面临一个重要的抉择。
幸村精市生病错过立海大三连霸的剧情可以算得上一个节点,不管是在原作还是在层出不穷的同人二创里。
身体原因是我无法干涉的事,但以前的我从未想到过我会和网球部的人渐渐熟悉。
纸上的人物走了出来,我也无法再狠下心来故作冷漠,强装他们的一切与我无关。
但是我能怎么做呢?
故事里的细节在回忆里早就模糊不清了,更何况疾病这种事情即使我现在发疯一般拖着幸村去医院里全身体检也不能阻止什么……
等等,他是什么病来着?
我皱着眉偏头努力回想,却始终难以从蒙尘的碎片里捕捉到精确的字眼。
“在听吗?”
芥川樋叶涂着浅紫色指甲的手在我面前打了一个响指。
“嗯?我没什么意见。”我回神,随口答应了樋叶老师提出的一同回老家的请求。
“走神了也能听清吗……”她白了我一眼,然后面上露出复杂的神情,“这次可能要麻烦你多帮忙了,毕竟丧仪在乡里是大事。”
“我是你的宝贝学生嘛。”
我低头抚摸着手里的瓷杯,二人谁也没有再说话。
可能是之前的恶作剧太过拙劣,即便天岛美绪并没有证据,但在亲生女儿面前和多年掌家经验的帮助下,和纱夫人决定给我一个不软不硬的钉子,新年前夕便笑吟吟地请求我留下来照看因为课外辅导多留两天的天岛一野。
我无所谓地应下了,本身也没什么拒绝的余地。
而且我知道她会提前让娘家的人找借口接走天岛一野。
既然如此我也刚好落得清净,在宅子里装模作样待了一天把一些课业和编曲填词的工作完成后,我便迫不及待带着kako搬到了樋叶老师家里。
她和濑尾实彦刚离完婚,象征着布置的卧室名正言顺空出来一个给我。
樋叶老师表示对我的到来十分欢迎,因为她本来就打算好了过几天找理由把我薅出来做苦力。
一方面去年家宴上的闹剧我不想再体验第二次,一方面樋叶老师家里母亲去世了就剩长子和老父,回到小镇上操持丧礼需要人手。
在外人眼中,我是樋叶老师除开亲人和前夫外最亲近的人,回去帮忙是理所应当的事,何况我也想起外祖父的坟许久未曾清扫祭拜了。
此刻电视里红白歌会的声音被窗外烟花的嘈杂声阻断,歌词听不大清楚。
新年,不过是名义上的节日,那些浓重的年味和喜悦早就离我远去很多年了。
*
死亡是一个轻飘飘的话题。
它并不沉重,在真正的安眠到来前人们恐惧着死亡的来临,但是在见到真实的生命消逝时却没有多大的感受。
像是一瞬间与世界断了线。
噩耗来临的那一刻,脑袋发懵。
你开始质疑刚刚几秒发生的真实性。
躯壳已经自顾自地下意识开始工作,你不禁思考:我该是什么样的情感?悲伤么?
心里茫然无措地这样想着,泪腺却与你作对,只剩下运转不灵的语言系统结结巴巴不停反问:
什么?
一根薄薄的羽毛,被风轻轻地带起,它的离去如此悄无声息,如此寂静。
但回旋的微风总会再次吹过你的脸颊,那根羽毛也状似亲昵地贴上你的眉眼。
每一根长长的绒毛眷恋地抚摸你的每一寸肌肤,带来细密的痒,直直瘙到心底。
还没来得及回味,风又一次带着它离开,这时你才会发觉羽毛身上带着的细微尖刺,留下不足以落泪却能看见血痕的疼痛。
从别人的逝去,到我的死亡,生命以另一种方式传递相似的情感。
在那一团刺眼的白光带我来到这个世界前,我也曾像看电影一样旁观自己的葬礼。
泪水,嘶吼,不甘,麻木。
世事无常的大道理令我的离去能让大多数人接受,但总有几个人……
我能理解。
于是我盘腿坐在黑暗里,看着像是银幕的东西,那些熟悉不过的人变成了里面的主角。
妈妈依旧是情感饱满,她不再光滑的脸上全是泪珠,每一条因为痛苦纠结的皱纹使她的五官错位,充满悲苦意味的同时也带着令人皱眉的不适感。
她在一众人面前跪坐着抱着我的墓碑,上面的黑白照我面无表情,和她形成鲜明对比。
那实在是不太体面。
爸爸在身后半跪着,手臂揽着妈妈的肩膀,想要把她从地上拉起来,但很显然失败了。
其他人脸上的神情复杂,估计是想劝又不好开口吧。
我难免开始庆幸家里的双方亲戚大多数是有点学识的,不至于出现令人太过难堪的场面。
我的死亡说不上多么……惨烈,在对面司机惨白惊讶的脸离我很近很近的时候,近到我可以看出他因为紧张而翕张的鼻孔,我就知道我的一生会变成新闻报道上默默增加的一例数字。
不过我当时真的看清了吗?
我可是近视,可能人到死亡关头就难免幻想吧。
黑暗里的我摇摇头,百无聊赖地感谢起不知道哪路神仙,至少当胸穿过的钢筋没有给我太大的痛苦。
我此生最怕不过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