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承阳后脑着落,强烈的撞击让他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知觉,眼前所视忽暗忽明,重叠不断,回荡在四周的只剩嗡嗡响的耳鸣声。
苗正儒惊慌失措地冲过去。
“儿子?儿子?……阳儿?”
他试图将压在苗承阳身上的古树推掉,但才一施力,苗承阳便又吐了一大口鲜血,苗正儒被吓得当即不敢乱动。
“阳儿?阳儿,你怎么样了?”
苗承阳意识稍微清醒一点,就看见父亲满脸担忧之色地看着自己。
苗承阳试着回应他的话,但一张口就再次呕出一口血,脸色不比死去的苗志远好看多少。
苗正儒心里登时一凉。
“别怕,爹救你,爹一定会救你的。”苗正儒一生中只承认两个儿子,一个已经不在了,现在只剩这一个,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轻易放弃。
苗正儒身上也受了伤,想要在不加重苗承阳伤势的情况下把古树弄走,就必须用巧力,但是这样就会加重他自己的伤势。
彼时苗正儒也顾及不了那么多了,他将全身内力运至双掌之中,然后往古树之下一探,一咬牙,手一掀,古树下刻就在半空翻滚了几个圈,重重地砸向另一边的山体。
苗正儒累得直喘气,只觉胸口闷痛得更加厉害。他稍微调整了下呼吸,便朝苗承阳奔了过去。
苗承阳的胸口一片血红,胸骨明显已断,不易移动。
苗正儒迅速替儿子点穴止血,然后又给他喂了两颗治内伤的圣药。
正当他在烦恼该怎么把苗承阳带回去时,苗一菲带着苗家其他弟子出现。
“爹,我找了你们许久,原来你们在这里。快随我下山吧,大火已经快要烧过来了,我们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苗一菲说完,这才注意到伤重的苗承阳,忙不迭蹲到他的身边去:“大哥这是怎么了?何人所伤?”
苗正儒急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大哥看起来伤得不轻,当务之急,我们得赶紧带你大哥下山去找大夫。其他的,等回去再说。”
“是。”苗一菲连忙让其他弟子去寻几根竹子,好做成一个简单担架好抬苗承阳下山。
这山上别的没有,枯木竹子到处都是。
而就在这时,苗一菲才看到不远处,死状惨烈的苗志远。
“苗志远死了?”苗一菲微露诧异之色。
她脑子稍微一转,立即就想到一个可能性,语气更为惊讶:“……大哥杀的?”
苗正儒一心扑在苗承阳的身上,听到苗一菲的问话,这才气愤地哼了一声:“要不是因为这畜生,阳儿何至于受这么重的伤?”
苗一菲被苗正儒话里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恨意惊得心中一震。
她素来知道苗正儒并不喜欢他们这些私生子,哪怕他们平时再怎么费尽心思想讨他欢心,也鲜少能赢来他的一个正眼相待。只是没有想到,此人竟可以薄凉到这个地步,面对儿子的死,也仅用“畜生”两个字来形容。
她也知道苗正儒一直不高兴苗志远抢了苗承阳的家主之位,更知道迟早有一天,苗正儒会帮着苗承阳把家主之位从苗志远的手里夺回来的。可是苗一菲没有想到,苗正儒会这般迫不及待,甚至为了以绝后患,连苗志远的命都想要。
都说虎毒不食子,再不喜欢,这人也是他儿子啊。可是,就这样子吗?只因他挡了他宝贝儿子的路?
苗一菲似乎能预估到自己的下场。
止了血的苗承阳,慢慢恢复了意识。他神色痛苦地望着苗正儒,满眼的求生之意:“爹,救我……救我……”
苗正儒连声做保证:“放心吧,有爹在,你一定不会有事的。我先带你下山,等你好了,就把家主之位传于你,届时整个苗家你说了算。”
“嗯……”听到这话,苗承阳这才又重新安静下来。
不过他眉心紧蹙,看起来胸口的伤十分不好受,时不时还会发出几声痛苦的闷哼。
苗正儒担心他撑不下去,不停在旁边说话宽慰他。
这父慈子孝的一幕,大大刺激着苗一菲的神经。
她盯着苗正儒的眼睛,慢慢泛起了血丝,有羡慕,有妒忌,也有长期期待被打碎后的无尽失望,以及滔天洪水般的恨意,但这些情绪最后都统统转换成彻底绝望后的毫无波澜。
或许,她是时候该做决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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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義被巨蟒拖了一路,全身被飞溅过来的碎石断枝土块砸出无数个血窟窿,流血不止。
他将仅剩的所有内力注入手中的利刃之中,试图往巨蟒尾巴上受伤的地方刺进去。
巨蟒受伤的部位再次受到重创,整个长条在地上打起了滚。
山石震荡,整个后山被巨蟒搅得几乎没一块可落脚的地方。
赵義在连番撞击之下,吐血不止。他本想往方才的地方再补上几剑,可惜由于巨蟒翻滚的力道太大,剑尖每次刺下去的位置都不同。
而这样的刺激使得巨蟒不自觉收紧腰身,赵義痛苦不堪,只觉身体就要被勒断了一样。他意识开始模糊,挣扎的力气也愈来愈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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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缨见巨蟒一时脱不了身,而陆峰那些人已走远,她心中一急,干脆对寂难大师施展了瞳术。
寂难大师礼佛多年,佛心坚定,但司缨的瞳术还是对他造成了强烈的影响。
寂难大师痛苦挣扎,身体微微颤动,加之司缨在旁边不停用话术引导他,最后寂难还是深陷司缨为他所织的幻境里。
“看到没有,血罗刹在那边。”
司缨指着山的另一边,为了一块血玉争夺不休、不惜残杀同道的江湖中人:“你不是一直认为邪魔外道,为天地所不容吗?那你现在还不快过去阻止她,不让她继续为非作歹,再造杀孽。”
随着她的话,那些人在寂难大师的眼里统统变了样。被大家抛来抛去的血玉,成了一个受尽惊吓而哭闹不休的小孩,持刀杀人的脸变成了血罗刹的脸,其他人而成了血罗刹手里的傀儡。
寂难大师痛苦地抓着头,还在做苦苦挣扎,嘴角因承受不住司缨魔音的施压而开始溢出鲜血。
司缨眸里的紫光更盛。
她微微低下头,让对方可以更清楚地看见自己的眼睛:“去吧,快去阻止她滥杀无辜,去做你想做的事,你觉得该做的事。佛家有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那个小孩还在等你去救他呢。”
最终寂难大师还是冲不过司缨为他所种下的魔障,随着司缨最后一句话说完,寂难大师大喊了一声“孽障”,便纵身跃起,朝自相残杀的众人掠去。
那些人争夺到现在,伤的伤,死的死,基本都不是寂难大师的对手。寂难大师几乎每次出手,都招招毙命。
司缨满意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杰作,转身追上陆峰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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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赵桓看着命悬一线的兄长,心中不禁焦急万分。
而与巨蟒缠斗已久的各派掌门、高手,这会儿死的死、伤的伤,体力透支,看起来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大多已有退却之意。赵桓知道不能靠他们,他命弟子左右铺开剑阵夹攻,吸引巨蟒的注意,自己则奔着巨蟒的七寸而去。
巨蟒遭到攻击后,不受控制地收紧蛇身,将赵義绞得更紧。
眼见兄长就快要撑不住,赵桓干脆放弃原先的计划,直接一剑就朝迎面而来的血盆大口刺过去。巨蟒就势将他一口含住,吞进腹肚。
“二爷!”
两位主子接连遇险,失去主心骨的赵家弟子顿时方寸大乱。
谁知下刻,就见巨蟒仅剩的那只眼睛突然如临大敌地竖了起来,一柄长剑破体而出。
巨蟒发出歇斯底里的吼叫声,它忙将嘴里的人吐出来,被困住的赵義也一并被它甩了出去。
蛇血有毒,蛇的唾沫同样奇毒无比,从蛇口脱生的赵桓全身皮肤灼伤,竟找不到一块好的皮肤。
可他浑然不在乎自己伤得怎么样,一脱险,就开始寻找赵義的身影。
“我大哥在哪?他怎么样了?”
有弟子发现了赵義:“宗主在这里!……二爷,宗主没死!宗子还活着!”
虽然没死,但此时的赵義就像一摊泥似的躺在地上,面色死灰,看起来已与死人无差。几名弟子赶紧跑过去帮忙抬人。
赵桓虽然不知赵義的具体情况,但心知应当不妙,他命弟子背上赵義,全部撤退。
巨蟒吃了这么大的亏,又岂能放过他们,它巨尾狂扫,一下子就将好几个赵家弟子给撞飞出去。这些人的五脏六腑当场俱裂,落地时无一生还。
赵桓见眨眼间的功夫,他带来的弟子就只剩下两个,他命这两名弟子无论如何都要把赵義送下山,自己便执剑而上,打算用这身残躯,为兄长最后再拖延一点时间。
巨尾罩下,赵桓看着被巨尾轻易压断的宝剑,以为自己这次活不成了,就在这时,有人拽了他手臂一把。
等他回过神来,他已离那巨蟒有十几丈远,而身边正站着一位独臂僧人。
“阿弥陀佛,贫僧这次总算没有来迟。”
赵桓凝视着眼前的独臂僧人,面露狂喜之色:“大师,你来了!”
南明高僧看了眼赵桓身上的伤,平和道:“赵施主,你先在此地休息,剩下的,就交给老衲。”
赵桓全身是伤,已难再续力,只能道:“那就有劳大师了。”
他话音刚落,身旁便带起一股劲风。
赵桓好似没看到南明高僧动,可是等他再定晴一看,南明高僧已立于半空之中,与巨蟒一人一蛇斗在一起。此等功力,估计这世上再难寻一人。
赵桓与其他人均不觉发声惊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