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助理——”

    刘梓格正在咖啡厅前台点单，李铃兰起身快步走去，期间不露声色地认真打量，刘梓格没有带行李箱，只单单背着小挎包，手中还拿着两张刚办理的房卡，显然，她是给别人定的房间。李铃兰猜测，会不会是钟时逸钟总，钟总本人也会去参加展销会？

    “真是你啊！”

    刘梓格神情轻松，言语间带着傲娇，“算你聪明，听我的话来了。”

    李铃兰：“刘助理，好久不见。”

    刘梓格：“叫我格格就好啦，别那么生分。”

    “你也住这里？”李铃兰明知故问。

    刘梓格扬扬手里的房卡：“不是，是帮钟总和徐特定的。哦徐特你还记得不？就是你之前在钟总办公室见到的那个。他才算是钟总真正的助理，人事关系在集团，我只是这边丰源商城办公室的助理。”

    果然，钟时逸和那位男助理住这里，想必他们也会去展销会，那事情就好办许多。

    李铃兰莞尔点头：“记得。”

    随即满含歉意，“上次的事情真的对不起，是我太着急太冲动，没考虑周全，给你和徐助理添麻烦了，晚上你们有时间没？我请你们吃饭赔罪。”

    “我都不记得的事你又提，真是的，成大事者不在乎这些细节，再说，是我先找你帮忙的，快把心思放在接下来展销会上。”

    “我是担心徐助理那边——”李铃兰面露担忧，“我们以后肯定还会在商城租店铺，之前听说商城接下来要扩大家居卖场的规模，钟总和徐助理应该会在商城长待一阵子，我怕因为上次的事情让他对我有意见，所以，也想当面跟徐助理道个歉，毕竟他常跟着钟总，也能帮我说说话。”

    李铃兰说话的功夫，林溯已经悄摸帮刘梓格付了买咖啡的钱。

    刘梓格性格直冲，被李铃兰一诉苦，不自觉想到自己刚大学毕业那会儿找工作时的迷茫，当即心软，刚好她本来就有事要和徐特对接，索性答应道：“行吧，别担心，我跟徐特还算熟，他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到时候我帮你说。”

    李铃兰：“好，谢谢你，格格。”

    晚上，四人在酒店一层的餐厅见面。

    李铃兰和林溯提前到，定了餐厅走廊边的位置，人来人往都可以看见，菜也是提前点好的，不夸张但也用了些心思。H市以碳水为主，李铃兰特意点了两道当地特色，得知徐特家乡人喜辣，又专门点了他家乡两道辣菜，还给刘梓格点了甜口的，只为吃饭间能多制造话题显得热络。

    徐特其实是被刘梓格糊弄来的，说是边吃边聊，还有她另外两位朋友，也是来参加家具展销会的，刚好可以看看有没有机会合作。徐特没多想，到餐厅看到李铃兰和林溯，对女生有些眼熟，男生不认识。

    刘梓格介绍后，徐特才想起之前在哪里见过李铃兰。

    李铃兰则表现得稍显熟稔，端起杯子里的啤酒，主动敬徐特：“徐助理，之前在钟总办公室的事抱歉，我自罚一杯，见谅哈。”

    徐特对李铃兰也仅仅是有印象但并不深，更谈不上什么得罪不得罪的，摇了摇头觉得她严重了。

    “不严重，我是认真的。”

    李铃兰将啤酒一饮而尽，打起感情牌，“我们小地方来的，一门心思只会做家具，不会想那些弯弯绕绕，最怕自己还没意识到，就给别人添麻烦。让人讨厌自己倒是小事，就怕影响到我们的家具。我们梨花县祖上很久以前就以木匠活儿著名，到现在发展成规模的家具制造，凭的是真本事好质量，大伙儿让我来市里找机会，我上次莽撞了，肯定给钟总和你们留下不好的印象，唉，我们还想以后在丰源商城租店面……”

    李铃兰的目的很明确。

    一，和徐特聊天，成为熟人；二，让刘梓格和徐特感觉，她很怕被他们讨厌，从而影响到自己家乡的家具制作。

    李铃兰这幅身体二十二岁，旁边的林溯才十九岁，在刘梓格和徐特眼里，他们两个俨然学生模样，是妹妹、弟弟，因此，很容易就被李铃兰一番话触动。

    刘梓格朗声道：“哎呀，谁还没个年轻气盛的时候，你不知道，我刚毕业那会儿找工作，比你夸张多了，去报社找总编想实习被看门大爷赶出来，去特别大的国营单位找人老总也被轰出来，碰好多次灰。诶，这份工作好运气就来了，冒冒失失进来实习，没想到竟然留下了。放心吧，他们那些大领导啊老总啊见得比我们多，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真的？”

    李铃兰不确信地看向徐特，刘梓格用胳膊肘戳徐特两下，徐特微微抬了抬唇角。

    徐特：“钟总之后也没再提过。”

    “太好了，那我就放心了。”李铃兰雀跃。

    李铃兰佯装心情变好，愉快地和他们吃吃喝喝，边聊天边介绍一桌子的食物。期间，刘梓格和徐特对起工作，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内容，便没有避着李铃兰和林溯。

    原来，丰源商城的老总根本不是打算扩张商城内的家具卖场规模，而是要在H市开第一家专门卖家具的家具城，老板钟时逸这次来H市就是为这件事，展销会正是他们考察市场和挑选商户的渠道之一。

    上一世李铃兰第一次来市里时，市里家具城已经开了不少，没怎么关注过还真不知道哪个是第一家，没想到钟时逸竟有这番头脑。这刻，李铃兰脑海中冒出一个比搞定陈老板更“歹毒”的想法。

    想想还挺有挑战。

    *

    隔天，天还未亮，李铃兰和林溯出发前往展销会会场，到时会场里灯火通明，许多展厅还在做开幕前最后的准备工作，忙忙碌碌，整装待发。

    会场主要分三部分：一部分是各家具品牌的展示厅，这部分所占区域最大，每个展示厅都精心装修布置；另一部分是洽谈区，有用木板搭起来的小房间，也有用磨砂玻璃隔出来的大VIP室；最后一部分则是李铃兰他们这种小家具商的位置，靠会场最边用木板隔开的一个个格子间，每个格子间大概四五个平方，里面摆放着两张木桌和两把椅子。

    李铃兰和林溯不敢耽搁时间，找到自己预定的位置后，把小推车和双肩包中的东西往出拿。他们提前做了功课，知道格子间所在的位置偏，每个格子外观都一样，左右和后面共三侧格挡全都是白色，极易被淹没其中，因此，必须在外观上想办法，突出重围。

    “都贴上去。”

    李铃兰把一沓打印好的图片分林溯一半，那是他们家具的精修图，“不用贴得太整齐，错落有致，像照片墙那种，但比照片墙贴得更密集些。”

    林溯：“好。”

    三面板子面积不大，贴起来很快，三五分钟后，白色格挡被各色图片装点得分外显眼，引得附近几家都来观摩，可惜这年头网络不发达，附近又荒凉，有个别想要效仿得已然来不及，只能嘀咕，下次再参会一定也这么搞。

    上午八点，展销会正式开幕。

    这是本市第一次办这种活动，买家具的、看热闹的市民早早就在外面排队，大门打开后，人群一涌而上，会场人头攒动。

    格子间这边没有实物，人相对少许多，虽然本意是拉投资，但能卖出家具当然更好，李铃兰叮嘱林溯坚守阵地，好好给来咨询的人介绍，自己则拿着宣传单和方案去主会场溜达。

    主会场是那些有展厅的家具品牌的地盘，有大品牌也有小工厂，素质各异。

    为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李铃兰从中经过时十分低调小心，以观察外来人员、认人为主，看到个别老板，跟到休息区或洽谈区才敢上前攀谈、发传单，即使这样收敛，仍被人盯上了。

    男人来自一家规模较小的展厅，大肚便便，上身的西装衬衫快要被撑破，拿着笤帚在李铃兰脚下用力扫：“走走走赶紧走，别在这儿晃悠。”

    李铃兰：“……”

    “瞪什么瞪，我观察你很久了，别以为我不知道，是格子间那边的小作坊吧？哪来的待哪儿去，别影响我们做生意。”

    创业初期嘛，招点白眼在所难免，李铃兰早有心理准备，没放在心上，展厅之间过道那么多，这条道不好走，换一条就是，何必在这里浪费时间？李铃兰从笤帚上踩过去饶了条道，无视身后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

    一上午，李铃兰耳听六路眼观八方，拿到十来张老板们的名片，也招揽到不少顾客去他们格子间，听讲解产品看宣传册。

    下午时分，终于见到那位传说中的陈老板，四十多岁，西装革履圆滑世故，胳膊下夹着个黑色的皮包，身旁还跟着一男一女两个下属模样的人。

    陈老板从一进门就有人迎接，带着他在展区参观一圈后直奔最大的VIP洽谈室。

    洽谈室的玻璃门外已经有人等着，李铃兰放眼望去，共六组人，都是在会场设了展厅的家具方。他们显然是和陈老板提前约好的，陈老板过来时，纷纷上前打招呼。待陈老板走进洽谈室后，众人则有序地排队等在外面。

    李铃兰拿着方案排在队伍最后面，在一众男人队伍里显得格外扎眼，但其他人也只是多看她几眼，随即和同伴窃窃私语。

    陈老板会面的时间比较短，半个多小时就完三家家具方，基本都得到“再聊”的结论，因此，家具方出来时各个垂头丧气。或许是知道自家拉投资无望，也不再忌讳秘密不秘密的，消息渐渐在小范围内传开。

    大概一小时后，李铃兰身后又增加了几个排队的人，都是来自展厅的，其中就包括早上用笤帚扫她的大肚子男。

    看到李铃兰，大肚男吃了一惊，依旧露出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隔着前面两个人都要嘲笑几句：“呦，原来是想唱着出，也不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大肚男声音尖酸，旁边人闻声注意过来，使得他更加嚣张，瞟了眼李铃兰，大声跟同伴嘲笑：“小作坊来的，还指望大老板投资她，现在的小女娃啊，啧啧啧，不知道安的什么心思。”

    李铃兰全当没听见，看了眼时间，对身后的人说：“你们先。”说着，她重新排到队伍最末端，不时看向会场入口的方向。

    大肚男因此往队伍前前进一位，洋洋得意：“怕了？怕了还不赶紧回去，小门小户还想来和我们争，别丢人现眼的了。”

    李铃兰本来懒得搭理他，不能让这种“节外生枝”影响她原本的计划，这时，忽然看到徐特和刘梓格出现在入口处。

    李铃兰又看了眼洽谈室玻璃门内的情景，陈老板和女下属所坐的位置，刚好能看到门外的状况。李铃兰脑子反应极快，不由得感叹徐特和刘梓格来的正是时候。她昨天便知道他俩来的大概时间，也知道陈老板今天一定会来，这才是她计划的开始，只是，现在这位大肚男让她的计划更“真”了些。

    “干什么你！？”

    延迟两秒后，李铃兰猛得厉声呵斥，一把抓住大肚男的手腕往后一掰，右脚踢到他膝盖处，将对方押得跪倒在地，蛮横道，“说谁呢？你又算什么东西？”语毕，李铃兰大力一甩，将大肚男撞到旁边的椅子上，哐哐哐椅子倒下去好几个。

    现场一阵惊呼，谁也没想到一直闷不做声的女孩怎么忽然爆发？竟有这么大力气。

    大肚男更是始料未及，痛得连连惊呼：“臭婊子，老子饶不了你！”

    有人去扶大肚男、有人过来试图劝李铃兰。

    嘈杂的声音吸引了洽谈室内的陈总，他透过玻璃门，往外瞅了瞅，接着，对下属说了几句话，下属点点头，开门快步走出来。会场入口处的刘梓格也注意到这边，一眼看到是李铃兰，赶紧就奔了过来，徐特紧随其后。

    “你谁啊你，大男人光天化日欺负女生！”

    刘梓格冲上前将李铃兰往后拉了一步，徐特则挡在她俩前面，大高个霎时威慑住对方。

    “还谁要进去？”

    陈总的下属及时走过来，问向大肚男和李铃兰。

    “我，我先进去！”

    大肚男把资料递给下属，下属快速浏览一遍，随即让他进洽谈室，这可给他高兴得不行，进门前愤恨地白了李铃兰一眼。

    “你没事吧？”

    刘梓格帮着李铃兰整理她怀中的资料，低声笑道，“你还挺猛的，我都看到了，那油腻□□本不是你的对手，太帅了，什么时候教教我行不？”

    “好，随时来找我，啊，糟了——”

    李铃兰无意间通过玻璃反光看到自己的脸，赶忙从小包中拿出口红和小梳子，对刘梓格略带撒娇，“求帮忙。”又补充道，“你们着急走吗？”

    “不着急，我们俩来得早。”

    刘梓格接过小梳子先帮李铃兰整理头发，化妆这些她最在行不过。

    李铃兰顺手将怀中的策划案等递到徐特面前，莞尔一笑眼神询问。

    顺手的事情，徐特丝毫没有迟疑，接过大摞纸张。

    李铃兰：“谢谢。”

    刘梓格帮李铃兰补妆整理头发的功夫，李铃兰不时往VIP洽谈室瞟，忐忑而焦急，刘梓格安抚她：“别着急，也别紧张，钟总的办公室都敢闯，这人算什么？”

    李铃兰故作心虚：“上次只是试试，这次必须成功，压力有点大。”

    刘梓格：“你可以的。”

    片刻后，李铃兰感觉VIP室有几道目光盯了过来，接着，女下属打开门，往李铃兰这边看了几眼，对里面的陈老板点点头。

    李铃兰猛得紧张起来，作势打起精神，对刘梓格说：“啊，好像到我了，我得赶紧过去，谢谢你们，回头再聊。”

    “快去吧，加油加油。”

    刘梓格帮她收起梳子和化妆用品。

    李铃兰把化妆拼收进包内，快步跑向洽谈室，跑到门口时停住，问下属：“到我了？”

    “没看见里面有人啊？”

    下属还没回话，刚刚的大肚男率先出声，重要场合他不敢再像之前那么跋扈，但说起话来阴阳怪气，“不懂规矩。”

    “抱歉。”

    李铃兰退后半步，刚想走开徐特出现在她旁边，把那一沓纸张递给她，“你的东西。”

    “哦对，我太着急了。”

    李铃兰尴尬地笑笑，接过徐特手中的方案等，却有意将最下面一份文件留在她手中，脆声道，“这个给你老板。”

    徐特不明所以。

    李铃兰凑近他低语：“拜托啦。”

    话音未落，不远处刘梓格催徐特“快点该走了”，徐特只好拿着策划案匆忙离开。

    虽然中间出现大肚男这个小“意外”，但和李铃兰预设的大差不差，待徐特离开后，李铃兰正打算走远点等“叫号”，只见陈老板已经站起来，询问：“刚才那是徐特徐助理？”

    李铃兰愣了两秒，随即点点头。

    “还没到你，在外面等着。”

    大肚男准备的说辞还没讲完，三番五次被打断，怒火中烧将李铃兰推至门外，从里面关上门，转身竭力按捺住情绪，对陈老板谄笑，“陈总，她是那边格子间的小作坊，那我们继续——”

    “你闭嘴！”

    陈老板气不打一处来，看李铃兰一眼，有意抬高声音，“什么小作坊不小作坊的？你能说出这种话，可见你们品牌也没有多高级，鸽子蛋大的展厅还给你整出优越感了？”陈老板说着将方案摔到桌子上，“写的什么破方案！小学文化水平有没有？”

    “陈老板——”

    “走走走，送客。”

    陈老板毕竟是生意人，之前见那么多人，即使是来自荐的小工厂，他也恭恭敬敬圆滑得体，怎么忽然发这么大脾气？下属被吓得不轻，赶紧“送客”。

    李铃兰站在旁边看戏似的，看向大肚男时适当地撇了撇唇角。

    大肚男瞪眼，心想，什么玩意，还嘲笑我？

    纵使我的方案惹陈老板不满，你这不连宣讲的机会都没有了？

    大肚男怎么都没想到，当他刚走出洽谈室的门，背后再次想起陈老板的声音，转眼间竟发生一百八十度转变，变得十分热情恭敬。

    “小姑娘，快请坐！喝什么？咖啡、果汁、茶都有——”陈老板催促下属，“给这位美女把水果端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