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宣誓殿内。
“陛下,方才得到消息,秦将军及大军已至烟云县,五日内便可抵达京城。各藩属国皆备下贺礼,只是……”春熙顿了顿,话音一转道:“只是,这齐国使者已到京城,同奴才说有一大礼,乃齐国之国宝,要亲自献给陛下。”
春熙低着头,汇报着刚刚得来的消息。
“哦,什么大礼?”季明昭闻言来了些许兴致。
齐国?
大莞藩属国众多,多是贫瘠之地,又毫无威胁,所幸也免去征战,只要求她们朝贡称臣,她皱眉想了一会儿。
正是她年少时军营历练,率军平叛的小国之一,季明昭想明白了,有些不以为意。
区区齐国。
春熙思及齐国使者孝敬她的金银和美人,只捡好话说:“那使臣说,齐国自归降以来便足足准备了六年之久,举世罕见,说是此物只有陛下这样的天子才配拥有。”
季明昭原本单手支额,随性地斜躺在龙椅上,听闻此言半垂的眸子睁开。
举世罕见?
她眉宇间有股挥散不去的懒散风流之态,不经意地懒洋洋的地审视世间万物。活像一只餍足的大猫。
“那便留他们在庆功宴,让朕仔细瞧瞧什么样儿的稀世珍宝。”
有意思,实在有意思!一个苦寒之地,寸草不生的小国能有什么稀世珍宝?
彼时的昭元帝未曾想到,便是这漫不经心的旨意,给予了她此时最炙热亦是最悔恨的纠缠。一个小国的命运也就此改变。
“诺!”
春熙低头应声,心中暗道只愿齐国所备之物真能让陛下龙心大悦,也不枉她这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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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门口,秋风凌冽,树木凋零,往日应是一副凄凉的景色。可此时却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大军凯旋归来”
“大将军来了,大将军来了!”
“打的那帮子蛮夷落荒而逃,真给咱们大莞涨气啊!”
京城口早乌泱泱的围了一堆人,百姓人挤人堵在城门两侧,连两侧的树木上都爬满了人。一旁的饭馆店铺更是人叠着人,老板喜滋滋得打着算盘,这一天下来收益抵过小半月了。
少顷,战马踏着震耳欲聋的蹄声,士兵们整齐划一踏着步伐,旗帜飘扬。
城门大开,刀枪铁马如大军压境,不见鲜血却以让人如临战场。
季明昭携朝臣站在城墙上,仪仗队锣鼓声响,瑟瑟秋风吹的金龙旗帜翻飞。春熙轻轻为她披上墨狐大氅。
狐毛吹在她脸上,有些瘙痒。
此时军队队首的黑甲女子,抬手示意全军止步。骑马的整齐划一吆喝一声,马儿打了个响鼻。
战旗蔽日望不尽,万马齐鸣瑞气生。
黑甲女子朝城墙上遥遥一望,视线相对,季明昭见此勾起唇角。
那人高呼一声:“臣秦敏,幸不辱使命!”话音一落,跪地行跪拜大礼。
“四海归心!万国臣服!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万岁万万岁!!!”
将士们挥舞着旗帜,异口同声地呐喊着,向她们的帝王,这世间唯一的天子献上忠心。
这声音震天撼地,大鼓小鼓随之敲打地极具节奏,颤的人心也跟着鼓声浮动,百姓闻言亦跪地振臂高呼万岁。
天上地下,为吾独尊。
四海臣服,万民归心。
季明昭寂静的心也不由得复上一丝热意,世间万物皆臣服在她的脚下,她深邃的眼眸中包揽了江山社稷。
帝王亲自走下台阶,亲自扶起跪地许久的秦将军。
天子降阶,自古以来,便是帝王对臣子最高的礼仪。
“众将士起身!今日朕于太和殿大摆宴席,贺诸位凯旋而归!”季明昭长袖一挥,携朝臣归宫。
这是许多人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到她们的皇帝,一袭明黄色的龙袍,乌黑的长发束起,头戴着冠冕,系着明黄色的冠绳,冠冕顶的中端镶嵌着宝石,细细的珠链流苏垂落在两边,皇帝容貌美丽,恍若画中人,高不可攀,得天独厚。
“起驾回宫!”春熙高声吆喝一句,于是礼乐声起,宫人们鱼贯而出,排列有序。仪仗盛大,季明昭要请秦敏同乘一撵。
“朕与将军同坐!”
秦敏豪爽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也不拒绝:“那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陛下厚爱!”
话音一落,她手脚轻快地率先上了车辇。
一旁春熙被吓得眼珠子快掉出来了,哪有这臣子先于帝王的规矩,秦将军这是分不清主次了。
季明昭对此却毫无反应,似乎被当众落了面子的不是她一般,随后坐上去。乘着金黄绣二龙戏珠的轿撵,后面跟随着浩浩荡荡地一行人摆架未央宫。
所过之地,百姓跪倒一片。
人群中总有小孩调皮好动,连连探头“快跪下!傻孩子见了皇帝要下跪的”
“娘,轿子那是皇帝吗?那大将军呢?她们哪个是皇帝啊!”孩子想抬头看清楚,她不明白怎么车辇里有两个身影呢?
“嘘!小点声”女人直接粗暴堵住孩子的嘴,压着她的小身板。
这四处都有官兵,这话说的,分不清皇帝? 若被人告发了去,怕不是命都没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进了未央宫,只见四处明亮,温暖如春,谁能想到现如今是快入冬的秋日。
天街冷冽枯木立,大莞宫里繁花开。一道宫门隔绝的仿佛两个世界。
这座犹如金玉雕刻出的宫殿,大殿立有八颗红柱,环绕着金龙,栩栩如生,仿佛活了过来。正中央纯金雕刻的龙椅更显得庄严肃穆、华丽壮观。
季明昭率先坐下,众人随后在宫人引导下纷纷行礼入座。秦将军和几位副将坐在一列,已秦敏为首,离皇帝最近,其后是丞相。另一列则是皇室宗族,后宫侍君。
“秦将军,今日这酒,朕亲自敬你!北伐大捷,你功不可没!”季明昭举起酒杯,朝向坐下的秦大将军。
秦敏从容起身,举酒恭敬道“多谢陛下!”
其余人见状也起身举杯,敬天子方向,随即一饮而尽。
“朕要重重的赏你”
“陛下,臣已蒙圣恩殊荣,不敢再有恩赏,只是臣有一不情之请,还望陛下成全”她言语一顿,不再多说。
“但说无妨!”季明昭挑眉,抬手示意。
“臣家中有一小弟,年方二八,自幼便仰慕陛下,臣不敢奢求陛下,只是小弟非陛下不嫁,臣求陛下怜惜。”语罢,头触地不起。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一旁的君后坐不住了,紧蹙眉头,手紧紧攥着椅子。
秦贵君倒是神色自若,显然早有得到了消息。
其余朝臣,臣侍皆神色各异,各怀鬼胎。
季明昭扫视,将各个反应尽受眼底,也不着急表态,只继续让秦敏跪着。
她很讨厌,讨厌这些贪婪不足的家伙。得了荣宠便想要更多,染指后宫。试图谋取太女一位。不就是看着秦玉溪怀子无望,便急匆匆送上另一个。
季明昭沉默片刻,秦敏有功又是当众提出,她不好拒绝。思索过后,似有些漫不经心道:“允了”
却也不肯多语。
“臣叩谢谢陛下隆恩!”秦敏叩头谢恩起身,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
一句允了,让后宫众人思绪万千,允了,允什么位分,何时入宫,皆无定数。
早在一旁等候多时的齐国使臣,趁机上前道“陛下,我齐国仰慕陛下圣明,为陛下备一绝世珍宝,望陛下一观。”
季明昭方才被扫了兴致,只神色恹恹“既是珍宝,还等什么。”
“诺!”那使臣跪地,随身的侍从随即拍拍双手。
刹那间,鼓瑟声响起,一群红衣舞男环绕成一团入场,腰间挂银铃泠泠作响。
见此情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原来是美人,季明昭嗤笑。
只闻琴声渐进,舞者瞬间分散成一大圈,水袖飞舞,无数花瓣翻飞于天地间,原是一直藏在袖中的。舞者身影流动,风吹仙袂,那最中间的白衣人儿仍被遮挡着朦胧不得见。
伴舞的男子各各面容清丽,舞姿曼妙,看的出来确实是花费不少功夫。未央宫的繁花,更让人一时恍惚间不分天上人间。
众人已然飘飘然,伴舞已然姿色不俗,何况这最中间的美人。
季明昭也不落俗,被吊起一丝好奇心,想去瞧那中间的白衣男子。
可不论舞姿位置如何变化,中间的人却始终被遮挡的严严的。
琴声渐急,如大珠小珠落玉盘,他们的身姿亦舞动的越来越快。突然众人折腰,如玉的素手婉转流连,仿佛一朵盛开的花。
中间的花蕊千呼万唤始出来,得见天颜,季明昭下意识捏紧了一下杯角。
只见那男人眉间一点朱砂,裙裾飘飞,白皙劲瘦的腰肢整个展露出来,只余金丝缠绕,一时分不清究竟是那白皙的腰肢更夺目还是金子更抢人眼球。
冷艳而妖治。
在众人的注视下,那男子跪伏着,三千青丝垂落肩头,如绸缎般在灯光映射下泛着光亮,姿容绝艳竟毫不逊色于独得圣宠的秦贵君,甚至隐隐还高出一点。
他一步步爬向季明昭,腰肢如春柳般晃动。
明明气质冷咧如雪山最高处,一捧既化的薄雪。衣饰舞姿却比阁楼妓子还要放荡。
四座皆惊,女子皆啧啧称赞,男子则咬碎一口银牙,心中暗骂道狐媚姿态,毫无端庄可言。
高洁的妓子,□□的谪仙。季明昭脑中闪过这一念头。这实在不怪她会这样想,只那男子远远望去犹如天上谪仙人一般,遗世独立。
可那衣不蔽体,连阁楼的男妓也不会穿成这样,偏偏他就这样穿了,也不显媚俗,反而犹如神仙落难,落入凡尘。
矛盾而迷人。
叮当——
季明昭这才注意到那男子,双脚□□,脚上裹上金铃,随着爬行动作泠泠作响,暧昧缠绵的气息扑面而来,绕着她。
片刻间,那男人已然跪行至季明昭脚下,俯身行礼。
“奴,见过陛下。”
他似乎是舞累了,声音有些许沙哑,却更醉人,如同来自九重天的清冷渺远,又似是近在眼前的蛊惑媚人。
季明昭觉得喉咙有些痒,心口像是有只小猫在挠一般,命令道:“抬起头来!”手却早已不自知地挑起那人的下巴。
肌肤很是光滑,季明昭有些迷恋地摩挲着他的脸庞。那人很是乖觉,只凑近了些,让季明昭更方便赏玩。
一双如烟的水眸欲语还休望着季明昭,整个人犹如隔雾之花,朦胧飘渺。
帝王居高临下地挑起美人的面庞,近在咫尺,世间最尊贵的黄袍与衣不蔽体的白衫,奇异般的和谐。
使臣见状,起身作揖道“陛下,这便是我齐国稀世明珠,齐国四皇子,亦是我齐国第一美人。唯愿陛下喜欢”
季明昭抬头,朝着使臣那处露出了宴席上唯一一次真心实意的笑。
“如此美人,确实举世罕见。”真心实意称赞。
见她如此欣喜,一旁的君后面露不悦,眉头紧蹙,暗自咒骂道谁家好儿郎,穿成这勾栏样式狐媚惑上,他恨不得冲上前撕烂那造作的贱人。
秦贵君方才自若的神态也有些撑不住,他一向自诩后宫第一绝色,却不像一个边境小国竟也有了此等美人,容貌不逊色于他便也算了,年岁瞧着也小上许多,一时间连指甲扣烂了掌心也不曾察觉。
其他人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季明昭真的开心。她像是得到了新奇玩具,将那男子抱在龙椅上,细细把玩着。
陛下、后宫众人见如此逾越礼制之举,皆震惊,试图提醒陛下,可见她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谁也不敢去触了霉头。
别看陛下平日举止温柔和善,当年未央宫血流成河的景象便是一辈子也忘不了。天子一怒,当真伏尸百万,流血漂橹。
“叫什么名字?”季明昭轻扶着那人发丝,当真犹如绸缎般光滑细腻,让人爱不释手。
“宴殊,云泥殊路的殊”
天上的云,地上的泥,一个凌驾世人之上高不可攀,一个众人践踏唯恐避之不及。
他与眼前的女子,可不就是云泥殊路?
季明昭闻言仔细地看着宴殊,只见他乖巧伏在膝上,衣衫轻薄,季明昭甚至能透过领口看见一点风光。
整个人被季明昭牢牢地掌控在手中,细长的脖子触手可及,仿佛轻易一捏就能掐死他,轻易掌控着这个人。
美丽却易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