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冒出的异世界舅舅,让柏叶有些茫然。
不过既然眼前这舅舅没什么恶意,再加上目前确实没什么出去的办法,那他还是姑且听听看对方有什么说辞。
天空中的眼球貌似处于一种半沉睡的状态,没有像刚刚对地面发起无差别打击了,但愿传送点那边的鸣海章他们没出什么事吧。
看着周围被灼热化成的焦土,联想到之前在教团看到的情景,这一切似乎都是对方蓄谋已久的结果。
大祭司不是被古神夺舍了,而且可能还恰恰相反,搞了半天,对方是想夺舍古神。
真是一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想法。
柏叶嘴角不禁有些抽搐,看着眼前已经很难被称之为人的舅舅。
其全身都被替换成了不断蠕动的触手,以及触手上密密麻麻的腕足,简直就是一个从深海中爬出的怪物。
怪不得之前拿东西都是通过触手来递取,看来在那时起,对方的身体就已经变成了这幅不人不鬼的样子。
他回想起对方带自己进入古神之梦时真实的精神体。
黑发的俊美青年变成眼前这副扭曲的样子,多少让他感觉有些惋惜,最重要的这人还是自己亲戚。
不过……
他好奇地向舅舅追问:“取而代之?什么意思?你打算做什么?”
对方如同交待后事一样的说辞,可能这想取代古神的做法多半不是怎么靠谱。
舅舅的喉咙又恢复了之前嘶哑的声响,那一瞬间的正常如同假象:
“我之前跟你说过我的能力是s级的精神锁定,而它在不断古神化的途中,豁免了对方带来的精神污染,让我不至于迷失自己。”
“接下来,我要将我的身体与灵魂融入古神躯块之中,用人类灵魂的质量击碎它的意志。”
舅舅一边解释着自己的做法,也一边缓缓牵引着天空中的眼球,让它从空中开始缓缓下落。
对方的说辞没有说服柏叶,他皱着眉头,质疑着:“你怎么就能肯定,一定能打败它的精神呢?”
舅舅摇了摇头,似乎又是陷入了什么回忆之中,情绪变得有些黯然:
“我不能肯定,但总有人需要做这件事,毕竟我们面对规则,无能为力……”
舅舅的话,一时间让柏叶有些沉默,按照早川所说的,这个世界的人类至今对规则、指令以及古神都一无所知。
偏偏这些神秘的存在,就存在于人们的生活之中,如同摆弄玩具一样操控着人们的生死。
舅舅绝不是第一个想对抗这些诡异之物的人,也绝不是最后一个。
但煞费苦心,只为放出一个无人掣肘的存在,只为了那虚无缥缈的机会奋手一搏。
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想到这里,他还是决定要劝阻对方:“我不看好你的做法,你的精神力连我都比不过,又怎么战胜这诡异的古神。”
舅舅却突然笑出了声:“那你愿意为了人类,成为古神去对抗规则吗?”
如果是成为这幅样子……
他当然不乐意,他不欠这个世界什么,当然也不愿意当什么吃力不讨好的救世主。
见柏叶沉默了下来,舅舅微微笑了一下,接着说:
“前任大祭司,我和你母亲的父亲,在三年前为了那个不完整的仪式填补自己全部的精神力,可仪式还是失控了。”
“在临终之际,他将教团托付给了我,而我也只能通过这种手段将它重建起来。”
舅舅用触手展示着自己的杰作,一座被自己重建起来的流淌着罪恶的小镇。
看到他嫌恶的表情,舅舅却丝毫不在意,开始缓缓说起了古神教团的过往:
“教团一开始是父亲创办的,规则发生后,他在家中的古籍里找到了古老记录的羊皮纸,在机缘巧合之下,也同你我一样见到了这诡异的存在。”
“从那时候,目睹过人类浩劫的他就想通过这些神秘的存在去对抗那几乎让人类消亡的另一个神秘的存在——规则。”
“教团一开始的目的就是为了拯救世界,而这十几年间里,我们也是这样做的。”
“直到三年前,十几年的积累在异处部的攻击下毁于一旦,匆忙接手教团的我,只能迫于这种方法来休养生息。”
舅舅的情绪一下子变得有些愤怒,很快愤怒也渐渐归于平静:
“既然我们已经成为了世人眼中的恐怖组织,那不妨就贯穿到底,很显然,这个经营方法很是成功,我赌对了。”
“带来了巨大财富的同时,也为教团带来了充足的人手,哪怕他们是一群穷凶极恶之徒,那又怎样?”
柏叶皱着眉头,不解地问道:“所以你打算做什么,把这个小镇的万人全部献祭掉?”
他过来的路上也看见那些倒在地上的人,发现他们只是被抽取了精神力,力竭倒下了,没有什么生命危险。
但舅舅的话才让他发现好像这个仪式不止如此。
“没错!这是他们的归宿。”
“降临到现实的古神之胃,会彻底苏醒,所渗出的胃液会将这一切罪恶全部抹除。”
平静的舅舅,被激昂的情绪彻底点燃了,展开构结身躯的全部触手在空中挥舞,大笑着说:
“只要能为父亲的夙愿添砖加瓦,我不在乎。”
“你看,现在他们都是为了人类而献出了全部,也算是还清他们的罪孽了,不是吗?”
舅舅笑得状若疯魔,指着周围这些已经变成一滩烂泥的人。
他们无一不是精神力被彻底抽空,再加上直面了降临眼球的凝视,肉体与精神都遭到了彻彻底底地毁灭。
现在那些没有直面眼球的人只是被抽取了精神力,等降临仪式完成,也会像这些人一样,连肉体都会遭到一同毁灭。
柏叶平静地看着发疯的舅舅,无言以对,他感觉对方可能已经疯了,只是对方用大义掩盖了自己的疯狂,还没有察觉。
不过,他现在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他需要阻止对方的行动。
只因为他并不看好这样精神状态的舅舅能战胜古神的意志,而且就算真的侵占了古神的身躯,对方的疯狂也只会让其走向末路。
“收手吧,舅舅,你不会成功的。”
他割开了手指,将血液滴落在地上,血液开始顺着他的意念向舅舅蔓延。() ()
舅舅听到他的话,却一瞬间像被踩着尾巴的猫,变得勃然大怒的同时,还用触手扭成的手臂指着他的鼻子,大吼道:
“所以你也想阻止我吗?像你母亲一样?”
“嗯?”柏叶却突然有些懵了。
母亲?阻止?可母亲不是为了逃离教团的诅咒吗?她阻止了什么?
他突然才意识到一个问题,教团的两任大祭司都是母亲的亲人,他们会给母亲下诅咒吗?
如果不是为了逃避诅咒而盗取的秘籍,那她是……
舅舅看出来了他的犹疑,闭上了眼睛,平复了心情后,才平静地向他诉说了真正的过往:
“关于姐姐的死因,我之前骗了你,你母亲不可能为了摆脱诅咒而盗取的秘籍,因为她根本就没有被设置所谓的诅咒。”
“什么?那你意思是?”
柏叶顿时理清了思路,三年前的事可能跟他想的不太一样,他本以为母亲只是为了逃离教团,看来此事另有玄机。
舅舅的表情流露着悲伤:
“大概她是想阻止父亲的召唤仪式吧,可她却不知道被启动到一半的仪式可不会只因为媒介的丢失而结束。”
“而且恰恰相反,因为媒介丢失了,向古神献祭的精神力大部分都散逸在精神层里,就导致仪式所需要的精神力出了一个大窟窿。”
说到这,舅舅停了下来,似是在诉说中,在模糊的记忆,渐渐变得清晰,不可避免地陷入了过往之中:
“她以前也老是这样,有什么想法就去做,但又冒冒失失的,什么都做不好,脑子一根筋,被父亲骂过很多次呢。”
“而且她还特别犟,父亲说在这样的情况下不要生孩子,太危险了,她还是执意把你们俩生了下来,一点都不在意家人的意见。”
“还喜欢跟我炫耀,天天跟我说自己的儿子女儿有多可爱,还说我天天鼓捣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定不会招你们喜欢……”
说着说着,舅舅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有些悲伤,但这情绪散得很快,眼睛里又逐渐变得坚定。
注意到自己偏题了,舅舅便又接着之前的话说道:
“父亲只是将古神之颅牵引到现实,创造一片脱离现实,没有规则的恒常乐土。
“闯过来的姐姐看见,以为他是想将黑箱的婴幼儿当祭品,实际只是想将那些被世界遗弃的他们牵引到古神之梦的乐土之中。”
说到这,舅舅停顿了一下,微笑着对向柏叶反问道:
“那个世界很美好吧,不必因为要命的规则胆战心惊地活着,对于这些生来就失去自由的他们,难道不是最好的归处吗?”
关于这个问题,柏叶也一直在思考,他们的营救行动迟迟无法进展,也是因为那个世界,比起这个危险的世界,显然要美好得多。
还没等他回答,舅舅又遗憾地说出了后续:
“失控的仪式,无止境地抽取周边的精神力,那些孩子都是被抽干精神力而死的,死得很痛苦。”
“父亲将自己全部的精神力压了上去,可依然杯水车薪,最后也痛苦地死在了祭司场,但最后仪式还是失控了,连带着教团也遭到了异处部的彻底清算。”
柏叶顿时被这真相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所以一开始就没有所谓的祭品?”
他之前看过异处部的事件总结,教团一开始就是举行的降临仪式,将那些黑箱里的孩子成为了祭品。
小由绮是那场事件唯一活着,却失踪的孩子,其他的全部死于非命。
这也是他一直以来对教团都没什么好感的原因,再加上对方还经营着人口贸易的黑市,天然就被他打上了邪恶的标签。
而这些隐藏的真相过于反转,如果不是这个月的规则,他不可能会相信。
虽然也有能抵消规则的方法,但舅舅一直在说这件事,如果是谎言,再怎么多的次数也不够将这个故事讲完,对方就已经畸变了。
那么毫无疑问,这就是真相……
舅舅也同样回答了他的疑问:
“所谓的祭品,一直都只是对应器官物品的精神力。”
说到这里,舅舅变得有些愤愤不平与痛心疾首:
“想必那个愚蠢的女人,最后还是发现了不对劲吧,取走了构成古神之颅一部分的眼睛的秘籍,带走了那个失明的女孩。”
“后来才发现所举行的不是降临古神之眼的仪式,而是真实古神之梦。”
“后来在我接管古神教团后,也不敢来找我询问这一切的真相,估计是害怕知道后,无法接受吧。”
“于是,自责的她,就想要通过研究带走的古神秘籍来弥补自己的错误与过失,最后却因为直面了对方而失去了理智。”
“我的姐姐,真是个愚蠢的女人……”
说完,就是一段长久的沉默。
接着舅舅又缓缓说着三年前的一个片段,一个他所不知道的片段:
“大概你没印象了吧,我在三年前的那场事故后,就已经让自己的身躯古神化了。”
“在葬礼上,带着一身罩袍的我,只能等所有人离开了才能去见她最后一面。”
“可是我最后过去看到的,只有一套摆放在棺材里的衣服……”
此刻,舅舅的悲伤被压抑到了极致,柏叶甚至感觉对方想要用哭泣来宣泄。
可是直到沉默结束,舅舅的悲伤随着对方颤抖的身躯被尽数抹除,取而代之的是,愤怒。
反抗一切不公与无常的愤怒:
“她本可以拥有一个幸福平凡的一生,但她还是死了,死得如此可笑,如此丑陋,就像父亲一样……”
“我不能接受,不能接受这些该死的东西夺走了我的亲人,我的一切,夺走了我的全部!”
这是宣泄,这是怒号。
舅舅指着已经降落在地面上的眼球,向眼前沉默的柏叶,发出了诘问:
“所以我现在站了出来,为了践行北条家最后的执念,这是我最后的复仇。”
“这一切本来也不需要你来背负,但既然你现在站到了这里,也就有资格知道这些真相。”
“那么在听完了这些……”
“你还想要阻止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