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是后土娘娘的一丝神念。
引起她重视的事情自然非同小可。
布满褶皱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一抹凝重。语气也没了平时的戏谑：“犼正在猎杀初代神族。”
阴乐湛是掩护虞舜时死于神兽之口的。而且是死无全尸的那种。
面对神族入侵，恨得咬牙切齿。
听到孟婆的话，心中痛快无比：“杀得好！神族自私自利，滥杀无辜。我只恨实力低微，没能多杀几个狗东西！”
他当初被魔教追杀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虽说虞舜的心胸不够宽广，却心系天下。摆平魔教，结束了阴乐湛的逃亡生涯。更是给了他一个施展才华的舞台。
结果生活刚有点奔头。神族的入侵又把一切毁了。
阴乐湛怎能不恨？
孟婆投来怜悯的目光，缓缓摇头：“杀得好？如果我告诉你，犼就是神族入侵下界的幕后推手呢？”
“啊？这……”
阴乐湛顿时语塞。表情变得无比精彩。
孟婆的语气中透着看淡一切的平静：“人啊，得到的越多就越难放下。多死几次就看开了。”
顿了一下，又否定了刚刚的话：“不对，每次轮回都要洗去记忆。无论死多少次，都是新鲜的。不过你执掌丰都，以后倒是免去轮回之苦了。”
姜羽没接话茬。
他和将臣对战的一幕还历历在目呢。
要不是建木反噬将臣，他的坟头草都老高了。
犼带给他的绝望和无力感这辈子都不想体验第二次了。
那时的犼还是没有魂魄的空壳呢。仅凭本能就让人生不出反抗的心思。
但凡和犼沾边的事情姜羽都想绕着走。
结果他一抬头，刚好对上孟婆似笑非笑的面孔。不由一阵心虚：“婆婆不会是想让我送死吧？”
他嘴上这么问，不祥的预感却越发浓郁。
果然，孟婆两手一摊：“谁让咱俩熟呢？放心，就算你死了，我也会给你安排个好人家投胎。”
姜羽彻底炸了。跳脚叫道：“那可是犼！虽然长得像狗，可它不是狗啊！圣人都拿它没辙，我去送狗粮吗？”
阴乐湛从没见过姜羽歇斯底里的样子。
伸手捅了捅他的肋下，好奇地问道：“犼很厉害？”
姜羽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语气有些气急败坏：“犼是盘古大神的头盖骨。不死不灭的那种。太古三大神兽的真龙，就是因为犼爱吃龙脑才走向衰败的。圣人联手都没弄死它。还是女娲和伏羲付出极大代价，才勉强将它封印的。你说厉害不？”
“啊？”，阴乐湛感觉像是听故事。
不对！这比故事还离谱。
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可孟婆接下来的话，又一次刷新了他的认知：“女娲和伏羲是以生命为代价封印住犼的。只是二人的死讯被巫族隐瞒下来了。女娲和伏羲步入轮回，又在一处秘境内快速成长。你瞧，其实死亡并不可怕。二万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她这话有所保留。
当初女娲和伏羲为了困住犼，以自身血肉构筑成封印空间。
然而，就连这样的空间都被犼改造成尸界。成为了培养僵尸的温床。
如果孟婆说出全部实情，姜羽就更要撂挑子跑路了。
他的实力和女娲两口子相比，就像萤火与皓月一样。
当初他找犼的麻烦，是因为犼的一魂附着在女魃身上。
可现在和他有什么关系？
没必要自讨没趣。
姜羽摆出一副爱莫能助的神色：“这种变态我躲都躲不及，怎么可能主动找它？犼去神界之前就对我放过狠话了，要不是它缺少两魂，恐怕这世上都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了。”
说完，双手合十。对孟婆讨好道：“婆婆，您可是圣人。连您都没办法，这种事情还是找别人吧。”
孟婆讥讽地看向姜羽，说出一个更让他绝望的事实：“犼和蛾魁融合了。蛾魁是极恶之人，能量与犼完美契合。不仅如此，它还吞噬了计都的极恶相和哀苦相。顶替缺失的两缕魂魄。我想，不管是犼还是蛾魁，应该都很想弄死你吧？”
“嘶……”
哪怕姜羽现在是魂魄状态，听到这话都惊得直抽冷气：“犼和蛾魁合体了？还吞噬了计都的两具化身？那我还搞个屁？婆婆直接安排我轮回吧。不！别让我轮回了，就让我魂飞魄散吧。”
姜羽心性大乱，在孟婆面前都口无遮拦起来。
孟婆活了无尽岁月，哪能看不出他的小心思：“你小子想找个犄角旮旯安度余生？”
边说边微笑着点头。
只是慈祥的目光中透着摄人的寒意。
姜羽表情一滞，笑容牵强道：“瞧您这话说的。安度余生不是所有人的愿望吗？婆婆不会真让我和犼支棱几下吧？我这弱不禁风的小体格子，根本就改变不了什么。”
“哼！世界都没了，你还能往哪躲？像巫族一样遁入星空海？那你的亲戚朋友呢？”，孟婆的眼睛微眯，没有半点温度。
姜羽还没应声，阴乐湛先坐不住了：“婆婆，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死几个神族，这个世界就没了？”
他是根正苗红的人族。
怀揣种族大义，胸有济世情怀。更有割舍不下的亲人和朋友。
孟婆悠悠叹了口气：“说来话长！”
姜羽也跟着叹了口气。颓然地坐在地上，无奈道：“反正都耽误这么久了，也不差听故事的时间。婆婆就别卖关子了。”
孟婆跺了跺脚。地面升起一个黑色的石凳。
坐下后，并未立即开口。目光中闪过追忆之色。
姜羽和阴乐湛按捺住焦虑的情绪，眼巴巴地等着听故事。
过了良久，孟婆终于说出一个石破天惊的秘闻：“盘古是早产儿。”
“啥？”
姜羽和阴乐湛都没想到，孟婆竟以这句话当故事的开场白。
她口中的“说来话长”有点长得过分了啊。
孟婆对二人的反应毫不在意。不急不缓地说道：“盘古诞生之前，宇宙只有一片虚无。虚空中只有一块陆地和两个生命。这两个生命一个名字叫忽，另一个叫悠。”
若是放在平时，姜羽肯定会大叫一声“原来这就是大忽悠的来由”。
可他此刻完全没有这样的心情。
安静地等着下文。
阴乐湛识趣地问了一句：“后来呢？”
孟婆见有人接话，投来一个赞许的目光：“有一天，忽和悠突然发现，他们停留的陆地居然也是一个生命体。名叫‘混沌’。忽悠知道自己并不孤单，欣喜若狂。可混沌就像一个无边无际的巨大胎盘。虽然是生命体，却无法和他们交流。于是忽悠商量给混沌开出七窍。”
姜羽没忍住，还是插嘴道：“一开窍就完犊子了吧？”
“嗯！”
孟婆此时就像慈祥的邻家老奶奶，语气中透着无尽的沧桑：“忽和悠联手，每天在混沌身上开出一个窍。结果到了第七天，混沌因为气息泄漏，迅速萎靡。很快就枯萎死去了。”
“混沌气顺着开出的窍向四面八方逸散，衍化成无垠的星空。最终它的尸体蜷缩成一颗蛋，保住最后一丝气息。这颗蛋在十八万年后，孕育出了盘古。”
“这……有点太扯了吧？”，姜羽宁愿相信阴乐湛是母猪假扮的。
孟婆不满地白了他一眼。不过还是继续说道：“盘古开天地的过程，和流传的故事大差不差。分开天地之后，耗尽了混沌留下的最后一缕生机。盘古死后，它的情欲衍变成魔族，五官化为妖族，骨骼成为神族，精血变成巫族。”
这次就连阴乐湛都没忍住，小声插嘴道：“那龙、凤、麒麟三族呢？还有罗刹和阿修罗，是由什么变的？”
“哎……”
孟婆轻叹一口气：“三神兽不是本土种族。它们诞生于早期扩散的混沌气，游荡于星空海。后来发现盘古遗留的世界。都想据为己有。在三族争斗的数十万年，神族也好，巫族也罢。都只能默默忍受。直到三族没落，才熬来出头之日。至于罗刹和阿修罗……哼，那只是魔族鼓捣出来的玩意儿。”
后土娘娘是太古强者。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藏着一段波澜壮阔的历史。
姜羽心里装着事。虽然震惊，可还是催促道：“说说犼吧。它为什么要杀初代神族？又怎么会导致世界崩溃？”
孟婆收起回忆的心绪。伸手虚点了几下。
用不同颜色的光斑在身前构建出人形的轮廓。
“世界由盘古所化。无论什么大劫，巫族都不会和神族发生直接对抗。祖巫尽陨导致灵气衰退。可神族仍起着支撑世界的作用。世界的气息已经衰败了，如果连初代神族也尽数灭亡，世界就会如同无骨之人，解体坍塌。”
孟婆经历过太多大劫。
灭世量劫在她口中仿佛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似乎让姜羽阻止犼，只是为了减少轮回的工作量。
实际上她仍然心系苍生。
否则当初就不会怜悯天地的亡魂，以自身为媒介化为轮回道了。
姜羽咽了咽不存在的口水，艰难地问道：“犼……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毁掉世界对它有什么好处？”
孟婆轻叹了口气：“犼曾封印魔族数十万年。对盘古的往事有所了解。我猜……它想重新衍化天地，成为新的盘古！”
“啊？”
姜羽今天受到的冲击实在太多了，思维有些混乱。麻木地问道：“婆婆凭什么认为我能阻止这种变态？”
孟婆弹了弹尖锐的手指甲，露出阴恻恻的笑容。
“我不奢望你能阻止犼。找上你，只是因为没有别人可用罢了。这样吧，我传你一式神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