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衡三年到崇吉元年,是百姓们最为迷茫的一年。
首先,不声不响的,他们习惯了几十年的国号就改了,一觉起来,他们就不再是大齐人,而是大宁人了。
好些人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个画面,泥泞的道路上,马匹飞快的奔来,坐在马上的官差高声喊着。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水龙现世,大宁隆昌!”
崔家的齐朝,是土德王朝,每个开国皇帝在取代上一个皇权的时候,都会来这么一出,以五行相生相克,来宣布自己的正统。
上一任是土,那这一任就是水。
世间最荒谬的事不过于此,没有战乱,没有飞涨的柴米油盐,没有被莫名征走且再也回不来的男丁,就这样,一觉醒来,皇帝换人了,崔家完蛋了。
大家茫然的走上街头,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不过,最多迷茫了一盏茶的时间,大家就挠挠头,该种地的去种地,该开买卖的去开买卖。
皇权的更迭,与他们何干?会簇拥皇帝的、会为了皇帝而撞柱的,都是那些自诩皇帝庇护之下的儒生,真正土里刨食的百姓,谁会在乎坐在龙椅上的人是谁呢。
等到第二日,更精确的消息传来,发现这回登基的不是某个皇帝老爷,而是皇帝娘子,举目皆哗然,可说归说,笑归笑,说完了,日子还是一样的过。
年轻一辈永远不懂老一辈为什么总是说,“你们赶上了好时候”,没经历过的事,有几个能深切共鸣呢,而年轻一辈也有年轻一辈的苦恼事,比如算数真是太难了;尚学是六岁、十二岁以下的小童都能去的地方,虽然里面的先生也算尽心尽力,可为父母者,当然还是想给孩子更好的,不如找个正经的秀才私塾,但是私塾的束脩,对家里来说可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小孩要学习,大人也要学习,前朝的小孟相公开了好多学科,一科不成,大人便想着,去尝试另一科,自然,有人在换科的时候,找到了自己真正擅长的事,不过更多的人,还是高不成低不就,去哪里都学不出个所以然来。
……
前朝时期,国库的银两就在年年增加,到了宁朝,增加的速度变缓,但总的来说,还是在增加。
曾经人们想考商人的资格证,还算是困难,毕竟识字的人太少,但全民慈善类型的尚学一开启,除了那些认为识字无用的老古板,几乎人人都把自家孩子送去尚学了,十年之后,这群认字的百姓开始寻找出路,做商人,就成了他们的首选。
实话实说,这件事给苏若存的执政时期带来了最大的危机,贫富差距过大,全民逐利,种地的人锐减,参军的人也锐减,而且因着商业的过度繁荣,其他国家的人纷纷来到大宁,地中海的著名国度,以及北非、西亚、东欧的几个王朝,都派人来试探此地的实力与民风。
地理位置注定了在这个时代,那边的人是无法肖想中原的,不过,以后就不好说了。
苏若存是个有远见的女人,她在看到国内探子越来越
多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准备应对的策略,她先把臧禾放了出来,也不劝他,不跟他打同情牌,只是把那些指出了国家弊病的札子放在他面前,并且不等他开口奚落、或是想清楚应该怎么办,直接就把自己的想法批阅在后面,盖上玉玺,然后发到下面去。
臧禾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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臧禾什么性格,大家都知道,天寿帝时代,他跟奸臣政见不一,孟昔昭时代,他跟孟昔昭政见不一,苏若存时代,两个人更是打到头破血流,差一点就能要对方的命。
他是天生的否定型人格,不管别人说什么,他第一反应都是否定,然后再说出自己的意见,不过因为他这人很有才华,所以,他的意见都很有用。
苏若存这一招,可以说是掐住了他的七寸,他不怕死,但这种让他有话想说、却不让他说的行为,差点把他气到七窍生烟。
局势本就已经尘埃落定,臧禾的门生们,在看到他好吃好喝没有生命危机以后,也就沉默了,甚至开始给新朝效力,臧禾对崔氏皇朝没什么感情,他就是看不惯苏若存而已,也不喜欢她是个女人。
但凡事都有优先级,国家大事面前,个人的偏见,可以先放一放。
崇吉二年,先被关在牢狱里八个月,后来又被软禁在皇城司六个月的臧禾,终于是东山再起了。
苏若存给了他最高规格的礼遇,把替代他的人踢掉,让他重回相公之位,还重用了他的大儿子,让他少奋斗了十年。
所谓拿人手短,臧禾自然不会道谢,但从这天开始,他便一心扑在朝政之上,有了他的保驾护航,内政迅速就安稳了下来。
内政不再有后顾之忧,苏若存便可以放开手脚,做一些大事了。
崇吉三年,在草原上吃了三年牛羊肉的詹不休,意外接到了来自应天府的圣旨,看清楚上面的内容,詹不休顿时勾起唇角,快活的大笑几声,然后把打猎的弓箭丢给一旁的护卫,自己策马回营,安排出征事宜了。
圣旨上的内容是,让他去攻打大理。
地中海的人要来到中原,一般都是走海路,海路虽然出事就全完蛋,但总比陆路强,陆路上的土匪、流贼、还有经过的那些奇奇怪怪的国度,真的是一步一个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把自己坑死了。
而从海路过来,想要登陆中原,大理就是个很好的选择。
大理国信佛,所以他们从不抗拒外来者,还经常安排船队商队,去天竺朝圣,哪怕长相金发碧眼,只要对他们双手合十,说一句阿弥陀佛,他们就会友好的把人领到家里去。
中原就没那么简单了,要查很多很多的东西,还要搜带来的货物,如果有活的东西,要么当场杀掉,要么让人自己安排,把这些活物再带回他们本国去。
全世界可能只有中原这个样子,很多人都无法理解,其实连中原人自己都无法理解,毕竟中原有动物园,大家都很喜欢看到这些异域生物。
但这个规矩是小孟相公定下的,对于小孟相公,大家有种盲目
的信服感,哪怕不知道这么做到底有什么用,他们还是会听话的照做。
……
中原繁荣之后,也带动了大理,如今大理跟中原可是非常的友好,他们自诩是中原的门户,替他们筛选了来访的客人,大理国国王给苏若存写信,还邀功,说他筛掉了许许多多的密探。
但事实是,他筛掉一部分,又保留一部分,还跟这些人谈条件,他把这些人安全的送进去,然后他们走的时候,要跟大理分享情报。
哪怕大理国国王是圣人,苏若存都照打不误,更何况他还不是,就是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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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昔昭曾经有的那些顾虑,到了苏若存这里,已经全都没有了,她信奉的是先下手为强,在刚瞥见了危机的苗头时,她第一反应不是保护自己,也不是修书走外交关系,而是先截断对方获取信息的渠道,并将中间人,变成自己人。
可怜的大理,还不如南诏能撑,仅仅一年半,就灭国了。而苏若存按照孟昔昭之前做的那样,给移居大理的百姓优待,减免赋税、并赠予每人二十亩的土地,著名农师石大壮也跟着过去打广告,说那边幅员辽阔,且气候温暖,种水稻的话,可以一年三熟。
百姓们一听这个,呼啦啦的、欢呼雀跃着就搬过去了,等到地方才发现,一年三熟没错,但这里基本没有平地,全是山,当地人想种地,还要搞梯田,辛苦得很。
但来都来了……而且这里风景很美,山上的吃食特别多,遍地草药,中原的百姓在垂头丧气三天以后,就打起了精神,开始盘算着以后怎么过日子。
人类确实脆弱,但在某些时候,又坚强的令人咋舌,无论是什么样的境地,人们都能找出自己的活法。
*
大理也收复之后,所有的海岸线,就都在中原的控制之下了,中原借着通商的借口,也开始往外派探子,不出意外,这样的交流模式能持续上一百多年。
苏若存有自知之明,在她活着的年代里,她是不可能打到那边去了,但她做不到的事,对对方来说,也一样。所以苏若存并不怎么担心立刻就打起来的事,而是将目光放在了应天府,更准确的说,是军器监。
多给经费、多给人,并三天就派天使去问一次,在这种幸福的高压下,军器监人人都是冰火两重天,做梦时而当大官,时而全家问斩,连家里的狗都没逃过去。
……
可是,这样的效率也是最高的,火器一代接一代的更新,黑火/药早就不用了,外国想要模仿,都跟不上这个更新换代的速度。
崇吉六年,想要给大理报仇、顺便也捞点好处的吐蕃,被打回了自己的老家,詹不休收编了一众曾经的女真人,在夏季,打上了世界屋脊,终于是把这个最难啃的骨头,给啃下来了。
崇吉八年,西盘国被灭。
崇吉八年秋,人人自危的西域诸国当中,月氏国应当是最为高枕无忧的,因为月氏和大宁这些年十分亲密,他们的皇后还是大宁大将军的亲妹妹,大宁打谁,也不会打他们。
带着这样的想法,他们继续醉生梦死,在月氏都城里挥霍享受,而谁也想不到的是,大宁确实没有来打他们,但他们最敬重、推崇的皇后娘娘,在看到这个局势之后,觉得时机已经十分成熟。
詹茴这辈子,不管在原书的剧情当中,还是被孟昔昭修改了的现在,她最不愿意的,就是拖别人后腿,她看得很清楚,早晚有一日,苏若存就会派人过来打西域,也许不是她哥哥,也许第一个打的不是月氏。
有詹不休在,他肯定会想办法先把詹茴带走,然后再兴战事,而詹茴觉得,不必那样麻烦。
当年的月氏太子,如今的月氏皇帝,他是个不错的君主,但他也有君主的通病,那就是宁愿所有人都死光,也不会跟敌人投降。
如果真打起来,即使月氏是纸糊一般的战斗力,也会死很多人。
某个不起眼的日子里,看着熟睡过去的丈夫,詹茴站了一会儿,然后转身,朝后挥了挥手。
她身后,她的三个孩子对视一眼,然后沉默的走了过去。
两个儿子合力把父亲绑起来,跟捆猪差不多的手法,唯一的女儿则在他们父亲睁开眼的一瞬间,就把准备好的布条塞进了他嘴里。
……
说来很怪,詹茴跟自己的家人,都不是那样亲近,对于以前的大齐,如今的大宁,她也没有多少感情,可她培养了三个一心向着大宁的孩子,她没说过大宁有多好,却让这三个孩子,都对大宁心生向往,还不是月氏人这样对文化的向往,而是发自内心的希望,自己能是大宁人的这种向往。
非要追究的话,大概是因为詹茴不带任何偏颇,她只说事实,而事实就是,跟贫瘠的月氏比起来,中原好太多了,而这三个孩子本身就是半个中原血脉,偏向更好的那一边,也无可厚非。
皇帝虽然也还行,可他有妃子,还有妃子生的孩子,且在大宁越来越强盛之后,当年的一见钟情,就被时光磨没了,他看不到詹茴的美,只看得到詹茴对他的压制。
大儿子本应立为太子,他拖着,没有立,小儿子淘气,他便发狠的罚,女儿倒是他的心头好,可惜,这个女儿遗传了自己的母亲,十分的看重同胞兄长,他这样对待她的哥哥们,让她心生恨意。
小儿子与女儿,都是和母亲纯粹的一条心,想要去中原生活,而大儿子,他有自己的私心,他不想当月氏的皇帝,他想做大宁的异姓王,得到更大的封地。
不管他们是什么目的,总之是殊途同归了,他们连夜取走了月氏的玉玺、虎符、国书。年纪小的两个孩子带着这些东西,还有自己的爹,去找舅舅,并让他护送自己去应天府;年纪大的大儿子,则和詹茴留下,演一场戏,直到大宁派人来。
非常离谱的一件事,但它就这样切切实实的发生了,月氏国悄无声息的就没了,当大宁的将士在月氏畅通无阻的时候,那群人还在欢声笑语当中,就像当初的南诏一样,一夜之间,这个国家就没有了。
可当初颠覆南诏的人是孟昔昭,他本就是个外国人,如今颠覆月氏的,居然是三个皇子皇女,这件事太令人震惊了,原本只在中原流传的那句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回直接传播到了整个亚欧大陆。
孟昔昭当初为了不让人们再和亲,用的方法是把楚国公主塑造成一个隐晦的杀夫女子,而詹茴他们母子四人,都没想过这种事,和亲就已经自主消失了。
杀夫顶多是死一个皇帝而已,皇子皇女叛国,却是对整个国家的灭顶之灾啊。
月氏人恨詹茴,恨她的孩子,不过,一年以后,他们就恨不起来了,因为月氏虽然灭亡,可月氏人活了十分之九,其他的西域小国,则血流成河,少的,还剩一半人口,多的,一个活人都找不到了。
当西域也被尽数收复,大宁的国土,已经恢复到了盛唐时期的版图。
不管是身为皇帝的苏若存,还是早早退休的孟昔昭,亦或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之上的普通百姓,谁也没有意识到,这一天,是历史书上最为辉煌的节点之一。
三百多年的大分裂时期,在这一天结束了。
国家又迎来了统一的局面,以后,二十多岁就死去不再是寻常事,举目之下,不再有焦土,孩童的儿歌中,也不再有生灵涂炭的一幕。
也许再过几百年,这个局面又要被打破,但至少,此刻,大家都可以好好休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