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面未知的攻势无疑是件冒险的事,怀特也正是利用的这一点肆无忌惮地挥霍起结界内可供使用的锁链。很快,锁链的鞭笞转为疾突,撕裂空气的声音好似毒蛇吐信。从四个不同角落袭来,封死了莫离可以前进的空间,逼得他不得不后撤。
而在他后撤过一段距离后,攻势又有了明显的减缓,显然它与结界带来的压迫一样有着明显得分层。至于这个距离……莫离在粗略估算后,目光趋于锐利。
他抬头看着游龙般舞动的重重锁链,结界内响起的金属交格的声音似乎格外得遥远。这不过是恍惚里的错觉。有人操纵的结界仿佛是蠕动着活蛇的蛇穴,当那些东西由静转动的时候,极为奥秘的律动便混在有序并行的阵列般的攻势里,光是找出破绽就足以消耗大量精力。
“不能这样下去,时间终究不是站在我这边。”尽管已对此心知肚明,但面对盘活了的重重锁链时,莫离还是得暗暗给自己打气。
最大的阻碍已经不是递进的压力,而是作为干扰者的怀特。
他随着锁链的舞动而警觉戒备,“如果可以,得先搞清楚单条锁链会给我带来多大的影响。”
“而或许,硬接锁链也是个选择。”
他让自己的身体也渐渐趋于“静”的状态。站在眼下的位置,已经很少有锁链能攻到他。那些东西大抵还延顺着某个规律,想要在最外圈攻到他就不得不划过一个大圈子,给出的反应时间绰绰有余。这时候,虽说“动”会让每个动作显得更为自然顺畅,但莫离考虑的已不是动作顺不顺畅的问题了,而是先减少不必要的消耗。
在最外围的一轮鞭击划出轨迹后,莫离退了一步,缓缓地调整身体的倾向,依旧是静到了极点。结界外不明事理的众人紧张地注视着将要到来的瞬间,却无人出声,生怕影响到里面的少年发挥。
“这是你做出的选择?很愚蠢,但行之有效。”怀特也没有发声,他同样注视着少年做出调整,绷紧了心弦。
扭曲的罡风迎面,历经一轮大弧的蓄势后,疾闪的白光带着溃碎沿路的势态袭来。锁链的鞭笞虽来得较晚了些,却显现气势汹汹。
“来!”莫离低低地喝到。
在这一轮的蓄势后,要再想改变挥击的方向已是极不容易的事,这也是他出手的最好机会。
他在前冲的势态里拧身,恰恰错开了这轮鞭笞最为猛烈的攻势。在它的力抵达极限后,余下的每一个瞬间都是在从顶峰俯冲向谷底,莫离凭着感觉亲手抓住了锁链。瞳孔里跳过一抹惊诧,不消片刻的喘息,他抓住锁链的手也是松开,任由它被怀特抽离至远处。
“可以适当的接触,但不能多碰。”
锁链里同样蕴含着“法力税”的概念,但没有那么强势,只要不是在瞬间被多条锁链同时击中,问题其实不大。而更为关键的是,这些锁链其实并非实体,它是法术力塑形后的一种体现,这也意味着它是能被魔法截断的。
“已经发现了锁链的秘密,也算幸运,还是算不幸呢?”怀特依然一言不发地注视着莫离。
想要走到核心位置,最重要得到就是对自身力量的规划和对时机的把握。有些锁链可以被斩断,而有些锁链绝对不能触碰,这都要看莫离的临场发挥。
“所以说,选择很重要。尽管在你性格上有契合‘伊坎之心’的部分,但战斗素养这东西,也是必须要经历的一部分。”
“这点,希望你看得明白吧。”
许是注意到怀特目光里蕴含的某些意思,莫离抬头飞快地与他对视一眼后,就又沉浸在结界的双重压迫下。比之前更快地抵达锁链攒刺的位置,用着这般速度继续前行,四向的攻势根本来不及聚拢,很轻松就越了过去。
但更为深入结界却也意味着压力的再度增强,用如此快的速度接连将锁链的攻势抛在身后,是存在代价的。因为身体根本没有时间适应下骤变的压力,很快负荷的感觉就出现在莫离的肉体与精神上,疲倦感来得比预期得更快。
不过被锁住法术力倒也不是件坏事,至少它没锁住乙太。此刻虽不能直接动用“构筑剑装”这类咒语,但心湖里积攒的些许乙太足够他用来短暂地缓解身上的压力。极淡极淡的幽蓝色的物质溢出心湖,顺着血管缓缓流淌。他前踏地动作再度变得迅猛起来。
“乙太?!”
等到怀特意识到的时候,莫离距离核心位置又近了一步。他目光闪了闪,几欲张嘴,“这种级别的操作能力,埃泽尔这家伙是因为这才认可他的吗?”
但来不及多想,靠近核心位置的最终防线的锁链动了。它们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力量与速度,雷霆般的鞭笞与刺击已经形成,并在形成的瞬间跨越了大半空间的限制迫近前冲的少年。
歌尔娜不由地进了一步,莫大的恐惧忽地从心底涌了出来。
这一瞬,太像太像了。记忆里,水晶球所展示的未来,莫离就是挡住了锁链的鞭笞却被更为猛烈的刺击刺穿了胸腹。她既害怕又紧张,对那一瞬的到来充满了抵触。
可莫离却和歌尔娜的想法截然不同。于那个瞬间的时候,他不仅内心平静,更是久违的有了新的明悟。
“日灼!”
没有时间和空间去准备,但剑刃挥动的时候已是一道无限趋于璀璨的半圆弧。在场的人里没有谁能看清这道半圆弧是怎么出现的,就是挥出这一剑的莫离也是不行。
也只有不是人的怀特看清了,他同样也辨认出了这一剑的来源,“时空之魂的恩赐……竟然是她吗?!”
鞭笞的锁链节节溃散,直刺的锁链也在象征性的抵抗后被缓减了前突的势头。它们虽已在莫离面前放大,凭他被乙太强化过的身体还是能躲闪开的。
只是此刻已无需躲闪,怀特与“伊坎之心”近在眼前,莫离需要做的便是前冲。他放弃了躲闪,整个人扑了上去。谁也没有料到他所采取的措施,因为这样根本无法闪避锁链的刺击,而是把弱点都送了上去。
“莫离?!”歌尔娜不禁喊出了少年的名字。在她话音未完全落下的时刻,锁链的刺击刺穿了他的胸腹,一切就如当日水晶球里预示到的景象一般无二。
她大脑陷入一片空白,甚至已经不知道接下来会喊出什么话。
她毫无目的地前冲,想要进到结界里,但一股她无法抵抗的力量限制住了她的一举一动。身体和意识都自发地做出了反抗,明知无法抗拒,仍是要赌上所有去反抗。从那个少年来到瑟寇班以来的所有记忆都仿佛是熔铸进了魔力里,她倔强地对着怀特摆出殊死一搏的势态。
“喂喂喂,你躲一下会死啊,这样傻愣愣地碰瓷,是何意啊?”怀特罕见地慌乱了起来,他没好气地对莫离吼道。
“快到极限了。”莫离答得倒是言简意赅。他的声音听上去还是中气十足,不像是濒死之人会发出的声音,只是略带了几分虚弱。
歌尔娜愣在了原地,她呆呆地将目光落向了少年。再见少年时,他已经来到了核心的位置,两道锁链贯穿过胸腹,竟没给他带去任何生机上的威胁。
她如释重负般送了口气,眼眶依旧是红红的,似乎有泪花在打转。
“最后那段路的压力太大了,既然选择了一路冲进来,就比不可能多待。”莫离指了指贯穿过身体的法术力锁链问,“所以,这些玩意能先拔出去吗,法术力都被锁死了。”
怀特耸了耸肩,挥手散去那些锁链。
莫离这才转身,满是歉意地对着歌尔娜笑了笑:“情况紧急,实在是个意外。”
“……”歌尔娜没好气地垂下脑袋,撇着嘴不想理他。
这虽说是件好事吧,但就结果来看,怎么就那么气人呢……如果不是爆不出粗话的缘故,她早就痛痛快快地骂那个少年一顿了。
亏得她还那么担心这件事,再有下次的话……
呃,再有下次的话……
她抬起头,眼神复杂的又看了眼莫离。老实说,她实在不想再有这样的经历了,大起大落的,很是让人难以接受心理的落差。
“你准备好拔出这柄剑了吗?”怀特在这时候发出了不合时宜的声音。
“啊……有!”莫离这才看向他,继续还为完成的事宜。
怀特给少年让出一条路,好让他能不受限制地目睹到核心出的那柄“伊坎之心”。
“我知道你心底有很多疑惑,为什么这柄剑和传纪里山洛达大公爵手上的剑不尽相同,又为什么会有这样一柄剑放在这里……”
“是。”
“因为这是这片时空志士仁人留下的魂,他们以其信念和意志封印着剑,并寄希望于后人。我一直在称呼祂为‘伊坎之心’,因为在我看来,祂才是有资格被冠以这个名字的存在。”
“什么?!”
怀特一口气说了很多,但在他解释过后,一声声的惊呼从结界外传了进来。
“那么‘剑’……”维舍颤抖着声音问。
“自始至终都在你们面前,我,怀特!”怀特冲着他们微笑,“这可能是我少有的谎言了,但我很喜欢这个谎言。”
“神圣大天使梅莉娅和山洛达大公爵杰伊……是他们的意志吗?”
怀特不可否认地点头:“能留住这一线很不容易,他们毕竟不是那类人,强行使用上位的威能只能消耗他们的生命力。”
他指的是魔力,这显然也意味着这类神器在设计之初所考虑的生灵,就是旅法师。
“现在轮到我了?”莫离又问。
“怎么,你现在退缩了,不想继承了?”怀特大惑不解地看着少年。按理说,这个少年不该对此恐惧才对,他都愿意在传纪里做出那样大胆的举动了,又怎么会害怕这一点呢?他是旅法师呀,完全契合上位威能的使用条件。更何况,他前来瑟寇班的目的不就是为了纯白之剑吗。
“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
“你但说无妨。”
长达半分钟的沉默后,莫离的声音异常清晰地传了出来:“你现在还肩负着封印恶魔大君奎铎的任务吧。如果我继承了剑,是否意味着封印也会解除,恶魔将会肆虐瑟寇班大地,但无一人可以阻止祂?”
“……”
“怎么,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面对怀特长久的沉默,莫离显得不依不饶。其实他不做答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可莫离必须要完全确认。
“是……”
良久才有细若蚊呐的声音传出,怀特仿佛做了一个艰难的抉择,表情既庄严又凝重。
“有其他办法吗……”半响,莫离苦笑着问。
怀特漠然摇头:“除非你们所有人都放弃继承伊坎之心,后来人亦是如此,这才能再拖延一点时间。但这是不可能的事。”
他看向了维舍:“是这家伙吧,在他选择分散权柄解除封印的那刻起,事态已经朝着无可挽回地局势发展了。即便没有维舍在推波助澜,有了明显漏洞的封印迟则上百年,短则三五年,总会被破除的。”
“区别就在于,这段时间里是否有第二个传奇般的人物站出来,对抗奎铎。”
“这怎么可能嘛……”浓浓的无力感在他心底蔓延。如此看来,可能也就最后一个选择了——跑为上!
但留下一地的烂摊子,他能一走了之吗,或者说他真的愿意一走了之吗?
不,不行!
瑟寇班,这片土地不仅是歌尔娜视作第二故乡的净土;不仅是地脉多番求援的位面;不仅是记载有山洛达大公爵与悲怜天使那般人物的残缺之地……这柄神器串联起太多太多的事,太多太多的人。
如果不能够将一切在今天画上句号的话,他取走伊坎之心将会毫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