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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命运捉弄

    地下角斗场,候战牢房内。
    魁梧的黑甲武士双手抱胸靠墙而站,他身前,枯瘦如印度修行僧的斗士盘坐在地,摆出让他不解的姿势。
    “你这是什么姿势?”魁梧武士问道。
    “这是用来缓解斗气淤伤的呼吸方式,从一位贵人传授的本事里领悟的,很有用。”那斗士双目微闭,眼旁是被腐烂得坑洼的皮肉。而新伤造成的全身剧痛,也已经消退不少,让他可以声音平缓地开口,“可惜魁刚兄是战士,用不上这招,否则我就能以此技,报答魁刚兄救命之恩了。”
    “我救你非是本意,只是……选拔规则如此,放任你死亡,我也会被淘汰,你无需感谢。再则,你也教我不少拳脚秘技,很实用。”魁梧武士冷漠地摇了摇头,话锋一转,道,“不过,你口中的贵人,竟愿意向你轻传斗气秘技,想来是位北方的贵族楞头青吧。这般傻小子我也结识了一位,他教我的那些斗气技巧,令我受益匪浅,本来我约他来这,想以此做报答,却不想,我前脚先行,他后脚便卷入星辰之战,战地方圆数里尽做焦土,尸骨无存……”
    魁梧武士陷入沉默。
    “命运弄人啊。”闭目斗士叹息一声,扯开了话题,“不过,我那位贵人却不是什么傻小子,也不是什么贵族,他甚至……不是人族,但他比我见过的任何贵族,哪怕光明王国所谓的神圣贵族,都要更加高贵。我得了他诸多帮助,却没什么能报答他的,虽然他也不索求任何回报……”
    “任予而不取,所图甚大。这种人要从你这得到什么,他自会以他的方式从你这拿走,你也别老觉得欠了什么。”魁梧武士声色冷漠,“更何况,你沦落至此,也算是你那位贵人所害。”
    “哈哈!何谈沦落?在牢笼之地,都能结识魁刚兄这般的人物,这处境还不好吗?”闭目斗士洒脱大笑,“若有机会,我倒是想介绍你跟他认识,魁刚兄一心向武又天赋不俗,跟他肯定能合得来……咳咳!”
    闭目斗士猛地咳出血来,让早已染血的破碎衣衫又新覆了一层血红。
    “你少说两句……只要撑过下一场的三轮,便能换治疗药水了。”魁梧武士道。
    闭目斗士却是苦笑。
    他原本饱满的筋肉已尽数燃尽,便是满身硬骨,也被斗气淤伤给挫得酥软生脆。
    然而相比这些外伤,本就陈伤在身的心脏的强弩之末,昭示着他真正的极限。
    这角斗笼中投放的魔兽,一轮比一轮可怕。别说再坚持三轮,便是一轮,他纵是骨肉还撑得住,心脏,也不行了……
    “不,魁刚兄应先取回武器才是,我还坚持得住,不会太拖后腿,只是,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血打断了闭目斗士的话,好不容易止了咳,斗士陷入一阵沉默,终是下了决定。
    “魁刚兄,抱歉,我看来没我想的那样坚韧,虽然很无耻,但还是想拜托魁刚兄一件事,若我不幸,还请魁刚兄能为我带一句话,给那个人。”
    “……什么话?”
    “就说……”闭目斗士正要道出。
    却在这时。
    “盖尔老哥有什么话,与我直说便是,何须借他人之口传达。”
    一阵雄浑的声音传来,随后响起一阵急促的步伐声,牢房大门应声被推开,涌入一群护卫,摆出条道来。
    众护卫的拱卫之下,一尊雄影步来。
    魁梧武士面盔后的双眼睁大,他看得分明,这人,分明是个兽人!
    这兽人身姿雄伟,却衣衫闲散,露臂风衣下,那异于人类的墨绿肌肤完全没有遮掩伪装的意思,更不戴遮面任由自己狰狞的面目示于人前!
    那份对自身身份的浑不在意,令魁梧武士震惊得呆在原地。
    一旁,闭目斗士则激动地站起身,看向那雄浑之声传来的方向,下意识睁开眼想要探看。
    但眼皮之后,露出的是两抹渗人的漆黑……
    “赤锋!?”盖尔伸出手,他听得看,却看不见,只能焦急摸索着。
    “老哥,兄弟来迟了。”赤锋接过手握住,看着斗士那双黑洞洞的眼,方才松下的紧促眉头染上怒意。
    这双眼……是遭受黑暗斗气溅射腐蚀后,为自保求生而挖掉的……
    在他无知无觉间,他在意的兄弟,便遭如此大难!
    而这大难,很可能……正是因他而起!
    “赤锋兄弟,你,你果真出现了……咳咳!”
    “这不是个说话地,老哥先吃药,我们……”
    赤锋想叫这位遍体鳞伤的斗士先歇养片刻,但盖尔却无比激动,焦急道。
    “不!你听我说,我必须说,我,咳咳!荆棘统领,出卖了你,咳咳咳!我在这,是她的计,是要激你现身,咳!咳!咳!你不能中计,你不能去找她,她咳咳咳!她有,圣子所赐斩冥圣器,你会被咳咳咳!赤锋兄弟,我感激,很感激你出现,但你不该出现,圣子有大,大预言术,你咳,咳,你暴露了,快走,离开这,你别管我,你咳!!!!!”
    斗士身体近乎破碎,情绪激动之下,张嘴便大口咳出血来,他竭尽全力,仍是如何都无法表达完整。
    但赤锋已经靠关键,串联出前因后果。
    血荆棘为激赤锋现身,故意派烈赤锋所在意的烈焰佣兵的队长盖尔,与他的徒弟莉萨,一同进入十死九生的封魔禁地。一但他们与赤锋接触,哪怕是作为尸体被赤锋双眼所见,圣子都可以以此为契机,发动大预言术,预测到赤锋踪迹。
    赤锋猜得八九不离十的这段,的确正是圣子的计划。
    在见识过赤锋死灵之躯威力的圣子看来,赤锋无疑是死灵法师最重要的手下,而死灵法师又是黑暗议会的重要合作对象,所有黑暗议会抓住的俘、收获的尸体,大概率会送到死灵法师那,那时候,无论盖尔是死是活,总能和赤锋接触。
    赤锋已经猜得八九不离时,但此刻的他,大脑因愤怒而飞速运转,进而想到了另一层可能——甚至,恐怕连尸体都不需要,仅仅只需要“血荆棘亲卫盖尔莉萨出现在封魔森林”这样的消息,只要这消息传到赤锋耳中,无论赤锋藏身何处,他一定会去找血荆棘拼命……
    血荆棘在赌,赌赤锋的重情重义,赌她手里,赤锋名义上“最后的徒弟”莱汀。赌赤锋懂她的暗示,赌这一切,足以让赤锋主动去找他。
    她赌对了。
    ……
    “血荆棘!我槽你玛拉各逼的!”
    一声暴喝,一柄怒刃劈斩。
    北冥瞪大眼,看着那座无辜受斩的平房断裂两截,轰然倒塌。
    耳边,师叔口中突然暴出的那个让他心神一荡的名字回响,北冥回头看着眼前突然杀气腾腾的师叔,万千疑问,却野兽直觉地选择了闭嘴,不问,安静如鸡。
    右手,挥散那元素怒刃,下一刻,便扶上心口,抓捏,纠结。
    镜像的大脑,控制四肢,却不具备思考的能力。镜像的心脏,输送血液,本同样是不具备“伤心”的功能。
    却如绞心痛。
    ……
    识人不明、遭受背叛的愤怒,借心影之手尽数发泄,赤锋怒意消退,理智恢复。
    现在不是找血荆棘算帐的时候,赤锋需要集中理智,眼前的事才是最重要的。
    “盖尔老哥,你现在说不清话,你要先养伤,伤好了,再仔细说话,道与我听!你坚持一下,来,先服了这药。”
    说话间,赤锋取出药丸,助闭目斗士服下。
    元灵催发之下,药丸的安眠疗效很快发威,全身的痛苦被困倦盖过,几夜未眠的盖尔将话带到,便心弦一松,任由自己沉入渴求许久的黑暗……
    赤锋小心的扶着盖尔,将他放到单架之上。挥手示意,护卫小心翼翼地抬起单架。单架在前,赤锋在后,几人脱离大队,先行离开牢笼。
    却是这时。
    “等等。”魁刚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大声呵斥,“你们想带他去哪里!?”
    魁刚的怒吼,那雄伟背影全无理会,径直消失在了转角。
    见对方如此漠视自己,魁刚怒吼上前,却被一众护卫持兵刃压回。
    魁刚纵是力量蛮横,但他现在不能暴露,又是手无寸铁,竟是双拳难敌众人,被大剑强压了回去。
    “保护城防总管大人!”众人身后,督战的角斗场管事喊到。
    那城防总管一词,却是落入魁刚耳中。
    “城防总管?那个兽人?是他?他竟然直接来这……也好,我也无需再收着力了!谁敢拦我!”魁刚再无顾忌,浑身喷出死灰斗气,一声怒吼,一掌击在离得最近的护卫身上。
    死灰斗气,被一掌轰入那护卫体内,只听一声惨叫,那护卫被一拳击飞,狠狠砸在墙壁之上,啪嗒滑落在地上,已经做烂肉一滩,散发冲天恶臭。
    “死灵武士!这是死灵武士!快撤!后退!”其他护卫见状,大惊失色,便想逃命。然而众人方是转身,那角斗场管事便抽剑捅死离他最近的跑路护卫,转头凶狠地逼这众护卫回头。
    “慌什么!死灵武士而已!这而有魔法结界,专门抑制死灵生物,他就是天启骑士,今天也得交代在这!把斗气都撑起来,谁捅死他,奖励一万暗影币!”
    角斗场管事威恩并施,万金奖励的刺激下,顿时让众护卫斗气狂喷!各自剑上缠绕斗气,开始散发光芒,对那千金悬赏跃跃欲试。
    却是谁都不敢上前,但也谁都不敢逃跑。
    见状,魁刚一声冷笑。
    死灵压制魔法阵……当他是寻常死灵武士吗?
    魁刚一声怒喝,足足大地巅峰的死灰斗气疯狂喷涌,随后化做浓厚的死亡雾墙,张开幽冥血口,向众人吞去!
    却是这时,一股暖面春风拂来,将扑向众人的死亡雾墙从尘世拂去,随后轻轻落在魁刚身上……
    化作千钧。
    死灵武士魁梧之躯轰然跪倒,双膝瘫软,全靠两只手臂勉强支撑。
    魁刚大惊,没想到连影子都没见到,自己便被不知何方神圣击溃!巨大的屈辱涌上心头,魁刚拼命地要将这屈辱化作力量,支撑起这具力大无穷的身躯,但这具本就不属于他的身躯,很快就在春风的压力下断了线,不听从他意志的调派。
    当四肢百骸中流淌的死亡力量,被那春风吹拂,尽数逼进尸核不再动弹后,这具身体钢铁一般的血肉筋骨,便尽数瘫软下去。
    魁梧的身躯终是无视他的意志,双臂一软,瘫痪在地。
    众护卫大喜,全然不知方寸之间躲过怎样的死劫,只当是此地死灵抑制魔法阵生效,镇压住了死灵武士,顿时个个兴奋起来,斗剑高举,便要将他乱剑砍死。
    “住手!总管大人命令留他活口!”决斗场管事忽然出现,拿着城防总管的徽记,趾高气昂地将身为“同事”的角斗管事往前一推,发号施令道。
    “你,叫人,把这个人架起来,送大角斗笼去!总管大人等着看呢!”
    那角斗管事恶狠狠地看那矮子一眼,又瞅见那总管徽记,脑海闪现办公室里新鲜出炉的几具肉泥铁饼,终是恐惧压下怨恨,喊了人上前。
    却不想,这魁武武士,比众人想象得还要沉重无数,一人拖不动,两人抬不起,便是四人用杆子抬,也极为勉强吃力,最终八抬大轿才终于架起魁刚,向大角斗笼送去。
    ……
    角斗场,金色厢房。
    这间类似拍卖场那样落地大窗的奢华房间,透过窗户可以清晰地看见角斗场上的巨笼中,站着一位浑身气息充斥着懵逼的蛮服青年……
    房间中,铺开的狼皮软垫上,静躺的斗士躯体枯瘦如柴。赤锋蹲在旁边,一手以元灵之法把脉,另一手则持传声魔盒,正说着什么。
    “是吗?已经确认魁刚脱离掌控之事?契约呢?被盗走的?恩,明白了。那麻烦陨火先生处理好那棺中人,其他有任何异常及时与我联络。”
    将传声魔盒挂回腰间,赤锋心底冷哼一声。
    原来如此……
    吸血鬼布洛德与他一战时,曾提及谷丹手下有一位“叛徒”,叛逃到了埃伯瑞森那,泄漏了谷丹诸多情报与底牌,原来是魁刚这家伙。
    这家伙,不光是适应了兽人躯体,说话都利索了,而且根据魁刚方才所言来看,他是埋伏于此,来对付“新城防主管”的……
    赤锋正待深思此事,却在这时。
    “嗯?这是……该死!”
    赤锋手指一跳,目光骤然收回到盖尔的心脏处。
    死亡之核,又是死亡之核!
    “诚如红小姐所言,他心脏处的异常,是枚死亡之核。红小姐,可有办法?”赤锋侧身,看向沙发处的那袭红衣。
    沙发上,半精灵少女与那袭红衣,一躺一坐。莉萨睡梦正酣,只是少女眉头仍不时惊恐皱,引得红小姐不时伸手,替她抚平。
    之前来的路上,赤锋曾说她生灵安抚似乎过于暴力,对付大男人也就算了,对付莉萨小姑娘家,还是希望她用温柔点的手法,红小姐听在耳中,此刻正在努力用淑女的方式对待莉萨。
    “我虽擅长生灵法术,但擅战而不懂医……很抱歉,赤锋先生。”
    红衣少女婉叹。
    赤锋下意识看了眼沙发旁边矗立的“血肉机甲”,也明白自己强人所难了。
    红小姐是红龙三大脉中的炎脉一族。炎脉司战,是赤锋剑圣身为巨龙追猎者,所最熟知和敬佩的龙族。
    换而言之。
    让炎脉战斗,便是战个日月颠倒都不成问题,可要治病救人……
    “哪里的话,红小姐能陪我此行,已是助我大忙了。”赤锋安慰道,心底则想起同样身中过死亡之核的索尼和……血荆棘。
    血荆棘的死核不是移除的,而是被引爆的。引爆后在赤锋的协助下,血荆棘自己将死亡之力尽数排出体外。这般手段,赤锋尚不清楚如何做到,肯是没法参考的。
    至于索尼这边……
    血荆棘虽然封锁了索尼和索娜的消息,希娅不知道索尼是怎么解决死核问题的。但是,屠龙小镇里,患上死核的人远不止索尼和血荆棘两人,因此索尼怎么治的不清楚,但其他人的死核移除方案,希娅却是一清二楚,告诉了赤锋。
    死核移除方案非常简单粗暴,都是先找来战士以利斧劈开胸膛,再让盗贼以利刃快速剖开心脏,取出的死核。过程中,光明牧师不停地奶奶奶,什么细菌感染,肋骨错位,动脉出血等等伤势,全都不存在。
    说白了,这就是一场开胸剖心的手术,手术本身谈不上难度,赤锋对此也充满理论经验,但难的是解决细菌感染,避免手抖甚至割错导致的意外大出血等问题,这要是放现代,倒是不难解决,但放在这个手术水平全靠死灵法师拉高平均线的世界……
    就必须依靠治疗法术,依靠魔法的奇迹才行了……
    这就尴尬了。
    赤锋的元灵治疗之法,是剑圣自用,只能自医,不能医人,红小姐就更不懂此道。
    谷丹是祭祀,他倒懂治疗法术,但是,且不说他一时半会赶不过来,就算赶来,以谷丹的激进种族主义者的脾气,赤锋毫不怀疑,这老兄敢当着自己的面,将盖尔的死亡之核引爆,然后复苏其为死灵……
    将人族复苏为死灵,谷丹本就称是沃古的旨意。谷丹若真将盖尔复苏死灵,又不拘盖尔的心智,让他像北冥那样成为自由的死灵武士,那赤锋还真没法跟谷丹翻脸。
    谷丹不靠谱,赤锋便想到了圣子亚耶,对方就在屠龙小镇,他可以开疾风步冲进教堂把人给绑过来。
    赤锋一手搭着脉,正考虑绑架圣子的细节安排,但很快,脉象传来更多的大量细节,让赤锋放弃了绑架计划,陷入沉默。
    盖尔战斗时,燃烧了大量肌肉、血液……这些人体细胞组织,在死亡时产生大量的死气,这些死气通常会排出体外,但现在却被死核吸引,尽数索存在盖尔体内,极大程度阻挠元灵探测的同时,也被死亡之核缓缓吸纳,让死核积蓄能量。
    现在,从死核发出的脉动来看,其已经在死亡爆发的临界,一小时之内,随时可能爆发……
    没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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