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区海洋王国。

    一月一日的假期再加上新的一年，这个地方倒也显得热闹，再一次踏入到这个地方，穆暮却失去了第一次到来时候的那一种好奇心。

    她当然还记得，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是那一辆小车直接冲入到这个地方，当然了，现在她看见的这一个第八区海洋王国还是比上一次见到的那一个第八区海洋王国要更加‘真实’，更加具备细节，这种细节足以区分现实和非现实的世界。

    ……如果，还有一个更加真实的第八区海洋王国呢？

    穆暮摇了摇头，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就好像在否认她现在所处的这一个九龙一样，不管怎么说，现在的这一个九龙肯定是……可能是真实的吧，既然燊冬说是那就当它是一个真实的世界吧。

    ——二零二三年，一月一日。

    穆暮还在思考自己和燊冬相遇的时候的事情，她不断回忆着自己脑海之中相关的记忆，这是她存在过的证据，如果说刚才的那一个九龙是虚假的，那么，从那一个九龙离开的她肯定不属于那个虚假的九龙……对吧？

    “这里到底有几个九龙啊？”

    想到这里，穆暮开口问道。

    “嗯……很多个。”

    燊冬走路的速度可以说是不紧不慢，明明现在应该是某一种比较‘紧张’的事情，但是，燊冬却没有让自己的速度更快一点，他只是在以一种不紧不慢的速度行走，跟在燊冬身后的穆暮能够看见，在李每一次迈步的时候，他手中的那一本笔记本似乎就会增添一点内容，只不过此时的书本是合上的，她只能够通过那些墨水的痕迹来猜测这一点。

    “这里有大量的九龙，每一个人……对，可以说是每一个人都身在一个九龙之中。”燊冬在思索着词汇，试着用一种比较容易理解的方式来让穆暮理解某些事情，“尤克特拉希尔本就是放置了不同世界的‘树’，这里会存在着大量的九龙，不同时期的九龙，甚至是不同可能性的九龙。”

    比如。

    “比如说，可能有一个九龙现在还处在未建成的状态之中。”燊冬举了个例子，“哦……可能这对于你来说还是有点难以理解，怎么说呢，反正就是有很多的九龙就是了。”

    “这说了不就和没说一个样吗……”

    穆暮撇了撇嘴，一脚踢开了路边的石子。

    ——九州，九龙，元区。

    石子荡开了一层涟漪，就在穆暮的眼中——并不需要依靠单框眼镜，并不需要依靠什么魔女的收藏，这一次，她亲眼就能够看见那一层涟漪，那一层很明显的涟漪，这一颗石子落在地上，仿佛落在水中，它在地面上跳动着，一层又一层的涟漪就这么扩散开来。

    “材料，一颗八十克左右的石子。”

    在燊冬将这一句话说出口的瞬间，穆暮只感觉到脚下一空，脚下踩着的地面仿佛化作了一滩池水，水是无法支撑她的脚步的，因此，在脚下出现变化的时候，她就朝着地面之下坠落，她正准备大喊出声的时候，燊冬一把抓住了她的衣领——用一种不怎么好看的方式。

    “动作，舒展肢体的动作、蔓延的动作。”

    那是一种很神奇的感觉，沉入水中但是不会让身上变得潮湿，只是单纯地穿过水面，只是单纯地落入不会蔓延的水中，这种水并不会让穆暮无法呼吸，正相反，她此时如同在地面上一样，她能够呼吸，能够看见。

    她能够看见地面在自己的眼前飞速拔高，这是因为她的坠落而造成的视觉变化，燊冬正提着她的衣领，这样子，哪怕是坠落，她也能够保持自己的平衡，那并不是一种垂直的坠落，而是以原本的立足点进行一个置换，一个正反方向的置换。

    燊冬轻咳了两声，他的左手抓着穆暮，右手便是‘愚人的故事目录’，通过第三个愿望从最初的魔女脑海之中取得的知识，在这个时候被解读，然后翻译，流入到他的大脑之中，有关于这一个‘魔女’的一切，有关于它的出现，它的构造，以及箱庭的进入方式，这些内容对于他而言都不再是秘密。

    “世界是一棵树。”燊冬说，他如同走下阶梯一样，带着穆暮踩着那一个‘立足点’到达另一个世界，“世界本身就是一棵树，每一个人、每一个城市、每一个国度甚至是整个世界，都是一棵树，无数的枝丫，无数的树叶，这些都是构成世界的基本因素。”

    ——语言，关于世界本身的言语。

    这一份文字的内容

    这是在九龙的另一端的世界。

    就像一片湖，一面是熟知的世界，一面是湖中的倒影，在这里，湖中的倒影并非是虚构的，而是真实的，这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世界，存在于自然的另一面，整个九龙的大地都是这一面湖水，湖上，是人们熟知的九龙，湖下，是魔女的箱庭。

    那是一种和九龙截然不同的世界，即便这里像是一个‘倒影’，一个九龙的倒影，然而，那一切都和九龙截然不同，它们只是具备了相同的轮廓，而用于构造它们的一切都是不同的，就像是拥有同样影子的物品，在实际上却可能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物品。

    “我们到了。”燊冬松开手，让穆暮能够站在‘地面上’，“无垠叶与水。”

    这里是一片看不见尽头的湖。

    穆暮踩了踩地面，这个地面给她一种水的触感，也有水的涟漪，然而，这一切都不会打湿她的鞋子，她不知道这个东西到底算不算是水，毕竟，按理来说，如此逼近‘水’的构造，理应渗透进她的鞋子之中。

    然而她接触不到。

    “我感觉我已经快对这些东西免疫了。”

    穆暮看向远方，这里并不只有平面的湖，那些一眼看过去和九龙极为相像的轮廓也是这个世界的重要组成，她在思考应该怎么形容自己此时看见的这些‘东西，那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建筑风格，至少在现实之中没有见过。

    那是由树为基底制造而成的城市。

    不使用水泥之类的建筑材料，只是将不同的树扭曲过来，然后宛若搭建积木一样把这些东西构筑成一种近似建筑物的‘东西’，不考虑任何的实用性，也不考虑任何的美观，只是强迫这些东西看起来有着九龙的轮廓，仅此而已。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燊冬在纸张上记录着这一个‘箱庭’，即便拥有了相关的记忆，此时所记录下来的部分里面，也会出现一点他需要的内容，这个箱庭的构成，这个箱庭的轮廓，各种构造，这些都是他在此时进行记录的部分，“如果你对非自然的世界失去了一切的好奇心，那你可能随时踩到界限上。”

    “按理来说你不应该比我更加容易感到无聊？”

    “哈，保持好奇心对我来说又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其实我也没失去好奇心。”穆暮将话题稍微扯远了一点，“就是一天接触到的非自然实在是有点太多了，有点……呃，审美疲劳？”

    “这里和那个九龙可不一样。”

    如果这个时候能够撑起一把伞，一定会很有意境。

    用纯粹的自然事物拼凑出来的非自然的世界，这就是‘无垠叶与水’。

    这是一个湖面之下的九龙，这是整个九龙的‘倒影’，完全颠倒过来的九龙，但和九龙完全不同的九龙，正如他从最初的魔女的脑海之中夺取过来的记忆，这个‘东西’，这个箱庭，本就是另一个‘九龙’。

    这里的九龙太多了。

    天空看起来是比较昏暗的，傍晚，这个地方的时间应该是傍晚，那是一种黄昏的色彩，渲染了整片天空，在黄昏的色彩之后，是斑驳的‘星星’，很浅淡，看不清楚，天空之中似乎还有太阳和月亮，不过这些都被隐没在了昏黄色之后，唯有那傍晚的色彩从空中落下。

    落在地面上。

    落在那一圈圈荡漾开来的涟漪上，随着燊冬和穆暮的前行，那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在地面上荡漾，散开，成为了那些色彩的承载物，那看不到尽头的涟漪，拨动着一层又一层的昏黄色，那些昏黄色彩仿佛脱离了天空和地面的舒服，在整个世界之中环绕上升，直到一切都被盖上朦胧的颜色。

    “箱庭。”穆暮忽然开口说道，“其实……我是很喜欢箱庭的，如果长时间生活在一个一成不变的城市里面，箱庭这种脱离现实的景色能够让我感觉自己不在那日复一日的生活中，就像现在这样。”

    她站在原地，等待脚下的涟漪都已经平静下来之后，她猛然跳起，然后重重踩下。

    那是一圈绮丽的昏黄。

    燊冬并没有阻止穆暮这样的行为，在这样超出常理的景色之中，如果不能够宣泄一下对于这种景色的情感，那么，这种好奇就会演变成对于非自然的渴求，这种时候，就让她这么做吧，只是简单地跳一下而已。

    只是这样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