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屋前,夏执午回眸望了一眼,走了进去。见柏扶的精神好了不少,直言道:“你种的蓝花楹被劈的焦黑,若是真喜欢,何不回到神界?”
这蓝花楹树,半树青翠绿叶,半数满缀紫花,是沈师专门种在碧落崤中观赏的,一旦出了碧落崤就需要耗费许多灵力维持生长,柏扶的花树被天雷劈的那般模样,怕是很难再活。
柏扶没由头的生气起来,咬牙切齿:“我才不喜欢!”
“那你大费周章种它作甚?”
“还不是因为!”柏扶欲言又止,夏执午无所谓,直截了当问道:“唤我回来,是诸时又出了问题吗?”
“倒也说不上,”柏扶也不避开临阳昇,凝重的看了过去:“只怕是,更大的灾难。”
见他这幅神乎其乎,不可道破天机的样子,夏执午不耐烦的将心中只想尽数吐露:“你明知我学不会卜算,也懒得思考,怎么来这套‘天机不可泄露’?你这般老弱的模样,看着真像天道老儿。”
闻言,柏扶实是气的不行,他究竟是为了谁才落得仅余半神之力,这般田地?心中有火,叫人不住咳嗽,终于端着老者的架子,骂道:“天道不让说,你偏要我坦言,夏执午你有本事怎么不自己算出天机?!”
夏执午只道这说破天机不过是得到天雷惩戒,柏扶不死就行,反驳了几句,又问究竟要自己做些什么。
“你本该就要回来。”
夏执午无奈,若是先前她直接陨灭,没有柏扶等人的帮助,也没什么送去回来之说了。
“我知道啊,上次捅的大窟窿还没弥补,”正说着,夏执午瞥见柏扶的傻徒弟又在泪眼汪汪,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不,不是又在,从她进入房间的那刻就开始了。实在受不了,夏执午身子往后偏了偏:“你这徒弟究竟怎么回事?!”
方才临阳昇为师父疗伤,忍不住问了夏至的情况,真的太奇怪了,那面容声音都是夏至的,可偏生眼里没有他,神情冷漠,还似乎根本不识得自己。
柏扶长叹一气,深思熟虑一番,还是把真相告知:“这世间,再无夏至,她是夏执午,是,朱雀。”
这么一说,临阳昇也该知晓前因后果了,夏执午,便是四象之一的朱雀,先前大战中朱雀神魂破碎,是柏扶将其收好,私开时空之门将神魂碎片送往异界,修养满百年,便可重回现世,夏至便是朱雀此世的身份。夏至身死,幸有玄明珠的神女血护体,才可重融魂魄,唤醒朱雀,去完成先前未完的使命。所以,这世间,不会再有夏至了。而自己也因为逆天而为,永失半身神力,成了半神。
所言所闻实是犹如晴天霹雳,冲击太多,临阳昇整个人愣在原地,忘记了动作,忘记呼吸,直至窒息之感逼醒自己,这才回过神来。所以,自己的师父,竟然是守护时空之门的监兵神君,而夏至,已经不再是夏至,是自己不能靠近的朱雀神女!!!
临阳昇倍感震惊,睁眼欲裂,口中不知所措的直唤几声“师父”,思绪极乱,不知从何想起。夏至,没有夏至了,没有夏至了!这世间,再无夏至!!!不,不不不,不会,不会,为何,为何至此!!!
或许,或许,或许还有别的方法,或许,或许神女可以,可以让夏至回来?对,可以……临阳昇一面心慌震惊,一面又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半天光景,在师父和自己的努力下,临阳昇的心绪终是稳定些许。可当夏执午出现的那刻,临阳昇的目光便不自主跟随,他不断提醒那不是夏至,可还是忍不住盯着她,丝毫不愿放松。此刻,夏执午身躯后倒,临阳昇生怕她刚刚醒来,身体不适,还是没忍住上前搀扶。
夏执午皱着眉,躲开:“莫不是,这一世,你我有什么瓜葛?”
同样皱眉的还有柏扶,因为,夏执午的情绪总是很平,无论是作战还是吵闹,她都是平平淡淡的,面无表情。
见柏扶看了一眼傻徒弟,继而一副默认的模样,夏执午明了,直问:“是夏至答应你什么事还没做到么?”
临阳昇默默收回伸出的手,张了张嘴,只有两个字:“没有。”
夏执午倒有耐心,继续道:“若有,你直言,我当即帮你解决,若是没有,你便忘了她吧,因为不会再有夏至了。而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临阳昇握紧双拳,却感觉浑身血液冰凉,手脚都被冻住一般,没有力气,根本没有力气去抓紧自己。
柏扶的心态当真老了不少,他又叹了口气,提起风小暑:“风小暑不知修习了什么妖术,术法深厚,她蛊惑金羊提前送回你的神魂,又从中作祟,杀了夏至,想要将你掌控于手。是临冬下山时遇到夏至,每每救其危难之中。”
风小暑的性子,夏执午知晓,但没想到她飞升不成反坠凡间,现在竟然这般魔怔。可临阳昇又怎么会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赴汤蹈火呢?夏执午先前一有了意识,便不顾一切,不断努力,爬上碧落崤,只为了完成使命,现在也记不起在异世轮回的事情,虽说不上是不辨菽麦,但对于更深的交流情感是完全不懂。
幸而不用夏执午费脑壳,柏扶直接提出请求:“你暂时稳固了他的命魂,那他还缺一魂你必定探查出了。那命魂我卜算出去了冥界,所以,还需你帮上一帮。”
闻言,临阳昇瞪大了眼睛,明明他救夏至并不是别有用心,可他却说不出口。下山是师父说的,找到夏至也是师父指示,难道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所谓的命魂吗?
夏执午了然,点了点头,表示明天就一同去寻命魂。待临阳昇离去,她拍了拍柏扶的肩:“你怎么会收这么个傻兮兮的徒弟?这不符合你的风格,你不该孤,”夏执午看见柏扶被拍的抖了抖,赶忙将未说出的话收回。
可柏扶不会善罢甘休,咬牙切齿的问:“孤芳自傲,孤独终老? ”
没想到他会猜到自己的话,夏执午愣愣的点了点头:“对。”
闻言,柏扶气不打一处来,小声的骂了句“那还不是要怪你!”他知晓夏执午的性子,还是嘱咐道:“临冬他与夏至感情非同寻常,你莫要过多言语,叫人伤了心。”
“我晓得了,我有我的事要做。拿回命魂便不会再交流,没什么好言语的。”说完,夏执午没有困意,但明日有要紧事,还是闭上眼睛小憩。
次日,临阳昇于大殿辞别,夏执午一路闲逛,倒也走了进来,她环顾四周,好奇的问:“这几日要办什么事,红绸漫天的,倒是好看。”
看守大殿的弟子随口应了,说是前几日本准备办喜事,但后来没办,荀山事忙,故此还没将红绸尽数摘除。刚回答完,才反应过来,大声呵斥,问夏执午的身份。
临阳昇等人这才看过来,他刚介绍夏执午的名字,又在身份上不知如何开口。
前来送人的临母也探头去看,却在探得真容的时候,当即上前,跪了下来:“神女,神女殿下!”
夏执午往后退了几步,不受她礼,可还没开口便听得临母感恩戴德道:“神女殿下,真的是神女殿下!我族巫氏落难,幸有神女相救,血脉才得以延续。虽然神女改容换貌,但民妇知道,您就是神女殿下!”
见其感激涕零的模样,夏执午随手化了结界,避免她失控,说了不该说的话。
“巫氏?”夏执午眯了眯眼,将人扶起,认真思索起来。
是,她先前下山历练,的确有经过一个村庄,那还是白辰瑞发现村庄冒出的炊烟异常,两人靠近了才发现村庄被山火覆盖,贪婪的妖物还在四处作乱,甚至想要吸食人、肉。山中草木干燥,夏执午当即降下雷雨,惩杀作祟者,将人救下。因为来的迟,便只救下一位身怀六甲的妇人,她还不顾阻拦下跪道谢,自称是被传闻有长生之术的巫氏,这才造此劫难。夏执午当时还不由得感慨一句:“莫要探寻虚无的长生,短暂的相伴相依也是好的。”后来,夏执午便安抚一众冤魂,领其轮回去了。想起的确有这么回事,夏执午,道了句“不谢。”见她也平静下来,便撤去结界。
不知为何,周遭在此之后,议论纷纷,不约而同的投来异样的目光。临正承要将众人遣下,她才看出其中古怪,让人站住,询问其中缘由。
临正承致歉,说是先前有人假扮神女,在荀山作乱,这大婚一事也是她从中作祟,众人难免心有芥蒂。
夏执午侧目,口中轻问了一句“是风小暑?”见到临阳昇点头,夏执午思索一二,她自身是问心无愧的,也不在乎什么神女身份,但既然被认出来,她也不想大费周章的去掩盖身份,当然,证明自己是再也简单不过的事了。
念此,夏执午往外走去,正当众人以为她被识破,想要趁机逃跑而动作之余,她抬起双手,交叉在前,向下一绕,再左右轻轻一甩,口中念咒,顿时,狂风大作,隐约中有十来妖魂纷至沓来,轻轻摇晃,似在诉说什么。
“你等受花妖钳制,妖力被尽数吸取,我来的晚,只能保存你等还未散去的妖魂,送回原身,且好好修行,莫要害人。”说完,左腕的红晶银链发出红芒,一挥衣袖,那妖魂点了点头,飞向荀山深处。
临阳昇见其气息熟识,便明白是先前琼薇的花圃里种的花草。随即将显影符抛于空中,念咒,双指一点,将花圃现状显现人前。只见那十来妖魂飘至花圃,纷纷回到花草之中,当即那枯萎的花木,一一显现生机,绽开花瓣,随风而洞。
众人看呆,见识了夏执午引魂送归之力,纷纷跪下致歉。临正承也想替众弟子的无礼赔礼道歉,夏执午并不在乎那些,只说了句不用。
临母见到神女之力,心里又激动,又感慨,瞧见身旁愣愣傻傻的儿子,赶忙擦了眼泪,将人拉到夏执午面前:“神女,神女殿下,阿昇是我族唯一的男子,他有,他,”临母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深吸了口气:“他可以陪殿下长久的相相依!”
夏执午觉得这几个字她都识得,但连在一起,又是什么意思。
见神女殿下还未反应过来,临母生怕她不接受临阳昇道:“民妇自阿昇出生便日日夜夜教导他如何做殿下的夫君,如何与您相守相依!殿下莫要嫌弃!殿下是不是觉得荀山办不出盛大的婚礼?我当即派人撤去外头的红绸,重新置办一番。还是,还是殿下觉得阿昇不够好,您放心,他身体力壮,还”
“且慢!”天,从未想过自己还有这番际遇,夏执午轻呼,第一次如此情绪强烈的瞪大眼睛,她总觉得这位妇人要说出些什么惊人的言论。她抬手阻拦,同时也看见那口中的“阿昇”眉眼焦急的拦住母亲,而妇人也闭上嘴,夏执午这才放松下来。
深呼吸几番,夏执午转过身,指着方才行径的人,坦言道:“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外头的红绸也不用撤,只是我先前在碧落崤与孟章神君结缘之事被耽搁,待我将临阳昇的命魂带回,报了救命之恩,还要借荀山一用。”
说着,夏执午走到叶芍扬的面前,端详一番,虽不知晓孟章神君为何化作凡人,身上的气息也有些变化,但这脸她还记得。夏执午抬眸,轻声问:“叶芍扬,你此世是叫这个名字吧?”
“是。”来者点了点头,盯着夏执午的眼睛,缓缓道:“好久不见。”
“你此世凡身,我在此补上结缘一事,你可愿意?”
“……我”
在碧落崤的时候,青龙与她皆是一心为了苍生,结缘也是希望能让青龙补平自己能力与见识上的不足,但因为诸时镜事发而耽搁。可夏执午向来说到做到,既然答应下来,就必须完成“结缘”一事。他化作凡人,无论愿与不愿,夏执午都可以接受。
夏执午摆摆手,给他时间思考,转身之际,疑惑的呢喃:“爆破符?”
看着时间差不多,夏执午作别,扶着临阳昇的肩,飞身下山,留下一殿子人震惊——孟章,孟章神君,朱雀神女竟同时出现在荀山?!况且两人还要在荀山结缘,那是何等荣幸!
等等,叶师兄竟然就是孟章神君?!众弟子纷纷上前询问,叶师兄也只道自己前几日刚刚恢复记忆,便也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