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寒袭紫玉鼎,鼎中生玉香。
躺在锦榻中的人面色苍白,但她现在已在温暖的所在,而并非是在那大雪封冻的野地中,她也不再是孤单单地一个人躺在了那里,她身边也已了能保证她安全的人!
可是她却还不能醒来,沈哭又去了哪里?他怎么会让她一个人躺在冰天雪地之中流血等死!
完颜康每每想到这里的时候,他心襟间就升起一股怒意。
苏玉望这时从榻前起身,摇摇头:“不是欧阳白!如果是欧阳白出手,她在他第二招的时候就该毙命!”
欧阳白的功力,他们全都见识过,所以此刻苏玉望说不是,那么绝对不是。
这也许又是一个谜团,这个谜团只有榻上的女孩子自己醒转过来才能解开。
但这个女孩子同沈哭不同,她竟是全然不会武功的,这多少又出完颜康的意外,也多少让他失望。
这相当于他先前花在这女孩子身上的心思到此都已化作乌有。
但她正躺着的屋子既在清桐院内,她如今已安全,她身边服侍在旁的也是整个王府中最乖巧负责的丫头,整个燕京城中最高明的医者也已被从热乎乎的寒夜被窝中拖过来诊治她,苏玉望更甚至还输了一点内力在她身上。
这是否也代表了康王孙和她的最后一点缘分。
“她虽然根本连一点点武功都没有,但是她气息运转的法门却又怪异得离谱,体内明明只有一息尚存,却也是这一息尚存一直维系了她的性命到如今,果然临风薤谷的奥妙,绝不是任何一个寻常人能窥破?”苏玉望由此在窗口叹道。
“所以师父已可确信她一定来自临风薤谷?”康王孙道。
“临风薤谷本就是当今天底下最奇怪的地方,它比南宋临安的皇宫和这燕京城的金宫大内都奇怪!”
“它也本是所有江湖中人孜孜所向往的地方!”苏玉望补道。
这本是有些让人听了不是那么痛快的话,而完颜康却也知道自己的这位师父说话一直很有分寸,所以等他回到了自己的那间卧室后,他同样没有睡意,这正在消失的一天本是他已有的前半生中最奇怪的一天,他遭逢了人生中的大喜,也看到了一个跟他只有一点点关系的女孩子因他的关系正在死去!
他的心情忽很复杂,任何一个人的心情都会很复杂,他想她也许会好起来,他却又相信他卧室的门外很快会有人来禀报这个女孩子已经死去!
他或许有过风流艳遇,却从未要过一个女孩子在自己面前死去!
因为他或许已有了城府,却绝对还是个真诚的人!
所以如今他第一次有了这样的打击,奇特而让他难以入眠!
也许,他的那位皇爷爷那一日驾鹤西去,他的心情也会如今夜这般的难以平定!
他这时忽然看到床边的珠帘被风带动。
酷寒之下,窗子都下了厚帷,所以室内当然不可能有风。
但如果这房子中忽然出现另一个人,那么这珠帘也是有可能会动的。
珠帘外已坐了另一个人,正在一杯一杯喝小桌上已凉的酒。
他本来就不是个喜欢爽约的人,他原本就站在清桐院的竹影中,亲眼见到整个清桐院内重新安静下来,他才悄悄蹑入。
他不怕惊醒清桐院外的侍卫,因为无忧山庄本身也是个奇怪的地方,奇怪的地方本来就出奇怪的人!
“酒已凉!”欧阳残月这时听到一个声音从背后凉凉传来。
他执着酒杯,没有回头,他本生的眸子里已灾难深重:“你猜得不错,下手的人是我!”
他身后一段沉默,然后欧阳残月继续道:“如果你想要替她讨回个公道的话,我绝不会还手!”
康王孙这时已披衣而起,来到他身后,“沈哭去了哪里?”
仿佛没有料到他会开口问这个,欧阳残月显然一愣,才回道:“欧阳白对付的人当然是沈哭,沈哭也绝不是他的对手!”
“所以呢?”康王孙叹息一声。
“但沈哭却绝不是无忧山庄带走的!”欧阳残月的脸颊上又突然露出奇怪的表情,“本来空空荡荡的雪地中突然出现了一群黑衣人,而且这些黑衣人都是女人,她们抢走了沈哭!”
这一回,不但无忧山庄的少公子奇怪,连完颜康的脸上也露出奇怪的表情:“黑衣的女人?”
“对,黑衣的女人,她们的武功当然都并不高,她们出现在那里自然纯粹是送死,但她们的死法既然惨烈,她们的来处自然更奇怪!”欧阳残月喃喃道。
“她们的来处有什么奇怪?”康王孙追问道,他的胸口却已在急剧起伏,他是否已猜到一些东西。
“这些黑衣女人的黑斗篷内,穿的是宫装!”残月淡淡道,“她们大概都是来自大内。”
康王孙的胸口一滞,那是不是因为欧阳残月说的一番话正好应了他心中最不愿听到的一个事实。
“欧阳白既然知道她们来自大内,他当然也有所顾忌,他原本还在犹豫,但是那些女人不计代价,好像疯了一样也要抢回沈哭,所以他不得不放手!”欧阳残月道。
“因为他不知道沈哭曾经的身份,所以他绝对不能理解那些女人背后的主使者会对这群女人下怎样的命令!”康王孙冷冷道。
欧阳残月笑,他没有说话,他此刻也不想多说无用的话。
一个人无论在江湖中多么有名望,他也绝对不会胆大妄为到要跟一个朝廷,要与一国之力去对抗。
欧阳残月忽然在一刻间明白,为何完颜康每每提及武功时,那种奇特的态度。
这个少年岂非早已看透这一点!什么才是真正的独霸天下!什么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
他已不屑的东西,却还是他欧阳无忧正在追索的东西。
“你那时候为何不告诉欧阳白真相,那样原本可以省却你很多麻烦!”康王孙这时道。
欧阳残月于是翻翻眼皮,凉凉笑道:“我又为何要告诉他,如果他杀了这些女人,燕京城里的人绝对不会怪罪于他,反而会感激他!”他又给自己倒了杯很冷的酒,“况且我那时候已替他杀了一个小姑娘,一个跟他无冤无仇,跟我也无冤无仇的小姑娘!”
康王孙怜悯地看着欧阳残月,忽然抬手压下他手中的酒杯:“你没有杀她,也正因为你出手,她才能逃出半条命!”
残月自嘲一笑,推开完颜康的手,仍将那杯很寒很冷的酒喝了下去,也许他的心已冷,已不怕这更冷的酒去伤他的心。
他离开的时候,在原本放着酒杯的地方便放了一个赤红色的瓷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