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连鸿昭的理由听起来十分冠冕堂皇。
说是到场之人够得上这位置的目前只有承宁王和辅国公;另有萧澈身份是足够,可惜辈分太小,所以怎么算都是三缺一!
如此,纵观全场,只有文渊侯这种世袭罔替、乃至拥有免死金牌的忠臣才有资格暂代这位置!
风翳寒:“……”
突然玩捧杀,他还能说什么?
不过他也无所谓亲自下回地,毕竟亲耕致敬的是神农氏,又不关他连鸿昭的事!
万一这份敬意真有那么点用,那也是造福黎民的好事。
所以风翳寒还挺乐意,眼下唯一虚的一点是他真的不怎么会犁地!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风小侯爷怎么可能会赶牛?
最后全赖会装,学着前人摆出来的起势倒是像模像样的。
所以连鸿昭没看到任何笑话,并且心里因为风翳寒的顺从配合而感到十分不悦!
风翳寒装得胸有成竹,事实上略显苦恼——谁让他的公服是宽袍广袖呢!
平日里瞧着是风雅好看,可一下地那是真碍事,等下一走动,不定就要勾到犁把上去……
黎初晗自人群缝隙里看见公爹仪态依旧优优雅雅,却连着捋了两次袖子,就知道对方是什么心情了,可惜他现在不便相帮。
不过他不能乱来,还有别人。
显然太子不可能眼看着姨父陷入困境,所以他忽然就一改态度,带着点笑意走下了观耕台。
所有王公大臣立刻眼带疑惑地看向他;就连原本臭着张脸的连鸿昭都神色一变。不过他不是生气,反而有点“唯恐天下不乱”的期待,所以故意没喝止太子擅离位置。
这场面下,算上做保卫工作的御林军足有上万双眼睛,一下子都聚焦到了太子身上。
但泠衍抒只管气定神闲地快步走向黎初晗:“世子可有备用的束袖?”
黎初晗秒懂,立即配合地从袖袋里把东西掏出来:“劳烦殿下了。”
太子朝他勾了勾唇,又立刻快步走向风翳寒。
背过身的瞬间,星眸里泄露出来一丝顽劣。
连鸿昭看不到,但风翳寒看得见,包括他旁边的辅国公和连季。只是后两者不比风翳寒只觉窝心,而是一个觉得心惊胆战,另一个恨不得太子侄儿立刻和他皇兄闹到两败俱伤!
结果连季那点气势凌人被太子一个眼神就给看老实了。
所有人眼睁睁看着太子殿下亲手细致地给文渊侯戴好了束袖,关键文渊侯居然也坦然由着储君服侍。
就这都已经惊掉了一大片眼珠子,太子却还没完,继而一脸谦恭温驯地行了个尊师礼,征询起了文渊侯的意见:“老师允否学生给您牵牛?”
风翳寒当即失笑:“允。”
王公大臣们:“……”
十多年前就被撤了少师位置的文渊侯也是真敢应?!
但是黎初晗完全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他快被太子这操作给笑死了!
暗处的林星野也在感叹,衍抒哥既有仗义又有点小记仇,好生鲜活。
连鸿昭不意外被太子搞得怒火中烧,靠着给自己不断洗脑要维持皇帝的形象尊严,才勉强没有爆发。
但他收不住那点阴阳怪气:“太子这是在做什么?都是已近而立的人了,凡事还由着脾气?该躬耕的时候不下地,这会儿对着个外人倒是殷勤得很?!”
堂堂皇帝倒打一耙用得挺溜。
然而泠衍抒和风翳寒都不屑置辩,只管互相配合犁起了地。
费了好一通口舌的连鸿昭最终只收获了太子一个凉薄的眼神,搞得他有点气急败坏。
特别是看太子拿着跟皇后如出一辙的模样这么对待自己,却一转头去风翳寒跟前乱献殷勤,直接让他的嫉恨决了堤!
这个养不熟的小畜生!
觉得受到了侮辱的连鸿昭终于不负所望地被点着了!
领着他的大批禁卫军气势汹汹地冲到田间地头:“连云抒!你当真是反了天了!朕说了这么多话你是听不见吗?!”
可惜太子依旧一脸淡漠:“非也,孤只是觉得,劳作之时合该专心,以示敬畏神农。”
风翳寒见连鸿昭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实在心疼太子,忍不住帮腔:“臣以为殿下所言极是。毕竟殿下是中宫嫡出,神明自然一样认可其真龙血脉,故而心会神凝,实因心系皇室。
至于臣,虽是平凡之身,但怎么说也是大进子民,一样敬畏神农,不敢分心。所以有什么都容臣劳作后再来跟皇上请罪吧。”
师生两个轮番强调敬畏之心,直接把连鸿昭噎了个半死!
但无论他怎么看不上太子,到底心里还是认可对方是自己这个真龙天子的后代,身上始终带着龙气,始终是跟旁人不一样的!
再说大进确实已经连续两年风不调、雨不顺,收成都减半再减半了!
生怕来年连他这个皇帝都要饿肚子,连鸿昭居然真没再硬刚回去,横眉怒目地忍下了这口气!
并且为防太子故意在中途表现出大不敬,影响来年收成,他还阴着张脸刻意地立在田边监督。
禁卫军手扶兵器成排站在他身后,个个散着股肃杀凛冽气,搞得连鸿昭不像在看太子他们犁地,倒像是在看处刑!
硝烟之势渐起,所有人都不自觉保持着肃静。
偏偏正值日头煎熬,有胆子小的大臣甚至连汗都不敢多抹一把!
黎初晗也有点儿难受。不过他并不是觉得多累,而是身边的人都因为高度紧张而不自觉站起了“军姿”,弄得他也没敢太放松,站得端端正正,时间长了就浑身不舒服。
好在不过一炷香时间,太子他们就顺利收了工。
黎初晗神色一松,暗自欢喜。
谁成想他笑容才挂上脸,连鸿昭居然就毫无预兆地发了难:“来人!把文渊侯抓起来!”
黎初晗大吃一惊!
好在太子反应够快,当即一声厉喝:“谁敢!”
就这两个字的时间,已有太子近卫稳稳挡在了风翳寒身周!
二十来个禁卫军最终只来得及将风翳寒和近卫一起团团围住。
故而两边虽然剑拔弩张,却也迫不得已成了僵持之态。
连鸿昭的恼火再次升级!
无论是看见包围圈中心的风翳寒依旧一脸从容淡定,还是太子的公然抗命维护,都逼得他暴躁到抓心挠肝,朝着他们凌乱连斥了好几声:“放肆!放肆!放肆!”
泠衍抒一声冷笑:“哪里放肆了?!诸位臣工都亲眼看着,文渊侯有犯什么不可饶恕之罪吗?!
分明是你仗着帝位恣意妄为!”
这话差点把连鸿昭气厥过去:“混账——!!!”
全体官员都不约而同抖了抖身子。
连鸿昭没想过太子居然胆敢当众撕他脸面到这地步,怒气掀天之余还有震惊!
惊恨对方羽翼大成!
但是一贯的多疑又促使他短时间内冷静了下来。之后就一边疑心对方可能只是又玩了一次虚张声势,一边又担心所预料已成事实。
如果太子这混账既成的势力真的已经无法扭转,那就……
视线扫过风翳寒的方向,连鸿昭忽然诡异笑了笑:“文渊侯果然能耐,都能把储君蛊惑到为己卖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