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塔内,卡西姆手捧着羊皮卷,粗看下,着实朴实无华,唯有磨损的卷角,泛黄的卷面,能看到历史的痕迹。
这张羊皮卷,是苦难灵庙的欧德送来的。
卡西姆盯着其上的句子,不过两段,其字形古老而神秘,不是表音文字,而是表意文字,字形仍有象形残留,除此之外,或许还有别的异样。
可自己不是语言学者,不敢断定其他。
卡西姆拆开欧德一并送来的信笺。
“我们亲爱的同工,对于这张手稿上的语言,我们依旧所知甚少,即使教内最渊博的学士,也仅能推断其文字,或许同某些数理有关,这真是一种奇怪的语言,它并不像特别加密而来,而是每一个字体蕴藏数理。这或许是同某些矮人语言有关。
我的同工,这就是我们所知的全部,我已尽可能列出对你有用的信息。希望你能找到破译的方向。”
卡西姆略过最后的问候语和恭维话。
捧起手稿,照着油灯阅览,卡西姆反复细看。
“如果是数理,那可不是我的专长。”
虽然探寻神秘学必须具备一定的数理知识,但在神秘学上,数理往往充当辅助工具。
多数学者并不具备钻研数学的能力与耐心。
卡西姆撑着额头,久久思考。
“如果说数理,那么...”卡西姆想到了一个人,“罗纳德?”
他听过讲经院的人提起过罗纳德的数学天赋。
尽管罗纳德的愚笨众所周知,然而,最近卡西姆又突然听闻他颇有数学天赋的传闻。
“不...罗纳德脑子不太正常,除了他...还有呢。”卡西姆仍稍有纠结,“伊莎主祭...更不行,让她知道我在接触异教修会就麻烦了。”
好吧,多次思虑,自己唯有罗纳德一個选择。
“找个机会,把他吸纳进天国结社,要求他绝对保密,只能这样了。”卡西姆无奈地自语。
晨伊舀水清洗餐具,得益于骑士家庭的过往,家里留有一套木质餐具,种类齐备,无需像一般镇民一样,直接切下面包当盘子,铁锅里的汤勺轮着公用。
“你要到书房画魔法圆?”黑德薇希不置信道。
“嗯...我怕像上次一样,被什么干扰了。”
晨伊其实是在找借口,他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登上神国主保,即使是妹妹。
“好吧,小心些,”黑德薇希抬抬眼睑,关心道:“别关门。”
“啊...”
“我得看着。”黑德薇希一本正经,“神秘学...很危险,不然大家也不会说是巫术。当然,我不是反对你哥哥...你知道我的意思。”
“你担心我?”晨伊简练地帮她表达想法。
嗝。
黑德薇希打嗝似的语塞了。
“嗯,是的。”她缓过来,承认道。
晨伊笑了笑道:“那我虚掩着门。”
“嗯嗯。”黑德薇希颔首表示同意。
洗完餐具,晨伊走进书房,虚掩房门,留下一个人的大小。
已经入夜,晨伊吁出一口气。
“克里斯托弗神父或许已经到圣地了,不知道...”
晨伊记得不错的话,异教的火刑时间同真教相反,不在白天,而是晚上。
想到这里,晨伊不免怅然。
“先画好魔法圆。”
晨伊心想着,拣出从学院拿来的材料,卡西姆很大方。
用纯水稀释过的血,晨伊绘好魔法圆,图案依旧是真理圆环,写下经书上的箴言。
六个天使尊名,晨伊只写了三个,因为另外三个尊名起主保作用,而自己无需他们主保。
摆放好祭品,晨伊泼洒圣水。
晨伊屈膝跪坐魔法圆前,阖上双眸。
再度经历往常一般的痛苦后,他登上神国。
千柱云海之上,晨伊俯视着复活镇。
如往常样简略一扫。
“洛梅阿,她要出门?”晨伊只是瞟了眼,视线便挪回到自己身上。
拉近视角,晨伊挥挥手,熄灭掉两座钟楼仅剩的灯火。
微光落下,指尖抬起,晨伊在魔法圆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回去前,他看见客厅里的黑德薇希,来回踱步,几次想凑到书房外,又几次忍住。
意识重回躯体,晨伊吟唱起仪式咒语,启动仪式奇点。
“吾王之王,再造天国的唯一神祗。
我对您怀有诉说不尽的赞美与尊崇...”
阖上双目,晨伊睁开掌心灵视之眼,以白金文触发仪式奇点。
魔法圆涣起蓝光,那三个自天国写下的名字,焕发截然不同的金色光芒。
眸里景象迅速转换。
晨伊再次踏入克里斯托弗记忆片段。
半塌的塔楼,镶入投石的房屋,昔日辉煌高耸的教堂尖塔已被折去一半,可见半埋土里巨钟,四处皆是残垣断壁。
眼前的圣地,已然沦陷了。
此时已经入夜。路上随处可见横倒街头的真教徒,面色苍白,衣衫褴褛,没有沦为奴隶的他们大多是城内交得起赎金的乡绅贵族。
异教徒们,不论贫富,皆跪在广场,双手紧攥,无比虔诚地祈祷,即使庆宴已过,仍能一窥到夺回圣地的愉悦,其中不乏原本就生于圣城者。
高大巍峨的圣银大教堂,此刻墙壁浮雕碎落一地,仿佛摇摇欲坠。
教堂破碎的台阶上,大厅内。
来不及逃出圣地的老弱妇孺们聚到这里,或倚靠墙角、或躺倒在地、或相互慰籍,他们躯体瘦弱,苦苦守着劫后余生的宁静。
晨伊看见熟悉的面孔,艾莉娜剪着破旧衣服作绷带,神父的弟子安抚着惊魂不定的平民,安妮依偎在她母亲的怀里,水灵灵的眼睛满是不安。
供奉在诸圣徒像前的石碗,烛光熄灭了大半。
克里斯托弗神父,他蹲在断肢的伤兵前,其伤口仅仅经过粗糙处理,士卒脸上写满哀戚和绝望。
“神父...我该怎么办?主啊,我没守住你的天国...神父,主会原谅我吗...主在哪里?”士卒胡言乱语着,额头滚滚发烫。
“没事的,会没事的...孩子,闭上眼睛,好好休息...好好休息。”克里斯托弗安慰着士卒,脸上写满疲倦沧桑。
“克...克里斯托弗。”虚弱的嗓音自神父身后传来。
克里斯托弗回过头,残破的修士袍,包扎着的额头下,面容苍老,是他的挚友,卡洛扬主教。
神父走过去,缓缓蹲下。
“我还有多久死?老朋友。”卡洛扬主教盯着神父,沙哑道:“你的医术是我们间最好的...别骗我,告诉我,我还有多久见主?”
“卡洛扬...或许还剩三天。”迟疑片刻,克里斯托弗如此道。
“好吧,该死的异教徒,要把我送去见主了。”卡洛扬自嘲地笑了笑,又因扯到伤口嘶了声,“老朋友,主莪是见到了,可我怎么把祂老人家的神谕传下来呢?”
克里斯托弗看着依旧幽默的挚友,不禁笑了,笑着笑着,又努力皱住眼皮。
神父安慰几句,正欲起身离开时,卡洛扬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老朋友...我听说,异教徒的次尊,要求你交出圣物。”卡洛扬炯炯地盯住神父,死死不放,“克里斯托弗,我以本名称呼你...我只有唯一的遗愿,教堂的圣物:圣徒宝血,绝对不可交予异教徒之手,你宁可毁掉它!你不可怀着愚昧的仁慈,这是我的最后遗愿。”
克里斯托弗阖紧干燥的嘴唇,一言不发。
卡洛扬压低声音吼道:“克里斯托弗,‘万般为难之际,唯有以身殉道。’不要告诉我,你忘了这句箴言。”
神父回头,环视每一位流离失所的难民。
“若你交出圣物,即是玷污神明,必会坠下地狱,克里斯托弗。”卡洛扬的眼珠泛起浑浊泪花,“老朋友,我不想上了天国,却得知你在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