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了三百七十二年。
    打到第五年时，已经没有哪个还需要动手，所有人倒悬在水面上，借水之道唤醒一点法力，使自己可以发挥出最大的力量。包括无当圣母在内，所有人把道境打入桑天子的体内，瞪大眼睛，观看道境在祖巫身里的演化。
    万道怎么被力之大道融化，又怎么被力之大道转化为自己的力量？
    每个大能，都有各自的感悟。
    这不是一个人的悟道——
    这是所有人一起的悟道。
    但很明显，有人得到的多，有人得到的少。
    得到的少的，并不会因为嫉妒而敝帚自珍，反而咬牙切齿地打出更多道则。因为打出的道则越多，产生的变化就越大，因此，他们能看到的就越多。
    到三百七十二年，大家不得不停下，因为水中涌来海量的妖兽。
    那是桑天子和无当圣母见过的妖兽，在冰山里的山洞中堆成尸山的妖兽，如今纷纷复活，顺着水流到这里来。
    它们的样子，一看就很凶残。
    鲲鹏老祖忽然笑了，最先撤掌，说：“不陪你们玩了，贫道先走一步。”
    说完，他抓起孙悟空，一跃探入水中。借水之力念咒语，瞬间掌控了数十只妖兽。
    孙悟空历经佛兴佛劫，又有天道之力傍身，可不容易被掌控。但是在咒语压制下，孙悟空神识恍惚。鲲鹏趁机一抓，抓起水神戟，头也不回地走了。
    “好鲲鹏。”冥河老祖大喊，“竟敢在本座眼皮子底下耍滑头。”
    镇元子说：“他用的法门颇为奇特，好似兽皇神逆一脉。”
    冥河老祖经提醒，有所领悟，说：“是师徒，还是附身？鲲鹏法力可不弱。”
    镇元子说：“不管是什么，他都做了选择。我等也该想个法子出去。”
    大家齐刷刷看向了桑天子。
    祖巫嘛，总得有点不一样的东西。
    桑天子说：“别看我，我想到的办法就是把水神戟送回原位，用水之道驾驭这无尽的水，驱使我们离开此地。现在水神戟被抢走，这些水都是混乱的，我想，现在只有在水里硬闯，运气好能出去，运气不好，就多试几次。”
    冥河老祖吐槽道：“你是在出主意，还是想自己先溜？”
    桑天子说：“那要不咱们就一块走，边走边想办法，谁也别落下谁。”
    一起走，也不算是个主意！
    在那湍急的水里，谁知道谁会被冲向哪里？要想把大家绑在一起走，只怕比自己出去还要困难。根本就不是可行的办法。
    “先别想了。”无当圣母忽然说，“先解决这些妖兽再说。”
    和别人不同，桑天子的前世生活在没有法力的地方，他亲身经历过那个世界应对危机的办法。对抗危急，没有法力的人一般不会自己上，先抄家伙。有枪拿枪，有炮就开炮，有飞机开飞机，有原子弹更好，放它两个。
    而今，桑天子有无人机，有无人战车。这里的地形，无人战车更好用。
    他以道境裹挟战车，撒出一万辆，说：“妖兽不是问题，来多少杀多少即可！你们先讨论，我这战车是为了混沌的环境设计的，在这里得调一下重力参数。”
    镇元子问：“此物能对抗妖兽？”
    “我明白了，必然可以。”无当圣母微微笑，也撒出万辆战车，说，“此物不是法宝，制造此物没有用任何法力，故而不受法力限制。在这个地方，没有道则保护，那些妖兽只能依靠身体保护自己。而此物可以破坏它们的身体。因此在这个地方，此物便是最强大的武器，而且用起来还很方便。”
    可不方便？只要调好参数，接下来就不用管，战车有自己的“想法”。
    它们通常先开启一轮乱射，从乱射中寻找破绽，而后针对破绽集火，每次都争取用一次集火，刚好消灭那些妖兽。
    突突突中，妖兽惨死一大片。
    祖巫身自然而然的汇聚妖兽的血肉为己用，壮大他的力量。
    这里，真是祖巫的福地。
    桑天子忽然动了一念，他想，如果所有的准圣都死在这里，得到他们的一切，他一定可以证道——这是个可怕的念头，它的出现，揭示了一种罪过——恶，欲，他想，他的恶尸已经被斩出，他不该有这个念头，除非他的恶尸足够强大，强大到可以渗透进这个地方。也许吧，这里毕竟不是盘古殿。
    他把这个念头赶出去，说：“我刚才在想，有了水神戟，鲲鹏怎么出去？”
    这是个很好的提醒。孙悟空说：“我试过，这片水太混乱了，就算执掌水神戟，我也无法跨过这水域，把水神戟放回原位。”
    冥河老祖说：“他不需要放回原位，他只需要自己逃走。再者，你试过几次，如果他愿意，他可以试很多次。还有，你的法力跟他能比吗？”
    总之你不行，不代表别人不行。
    孙悟空颇为恼怒，真想拿出棍子，打翻一些东西。
    眼睁睁的，他竟眼睁睁地被人抢了东西。
    还说要谋夺别人的法宝，现在自己手上的法宝都要保不住了。
    “我是这么想的。”桑天子说，“这里的水，很可能不是为了阻止我们离开而存在的，而是为了防止我们进来而布设的。试想，假如没有这些水，我等还有别的方法离开吗？在这里没有法力，道境也无法离开身体而存在……”
    说到这里，一些人听明白了。
    镇元子说：“道友是说，神逆走不掉。”
    桑天子说：“我不敢保证，我们还是要做两手打算。除了水神戟，一定还有别的方式出去。诸位且看那些急流，如今能看得着的都是往下，阻碍着我们出去，但是这片水整体不变，所以一定有往上的水流。只要大家能找到那片水流，我们就可以顺水而出。又或者我们用法宝探一探，某人的法宝号称能够量天，定能贯通此水。”
    目光被引向量天尺的主人燃灯古佛。
    燃灯古佛不能再装死，面色忧苦，说：“非贫道不愿，实在不能。此地时空非比寻常，此地大道非比寻常，量天尺增长三分，此地空间增一丈，尺越长，所见空间越广，无有尽头。故此地非祖巫不能出。”
    桑天子说：“若如你所言，神逆怎么出去了呢？”
    燃灯古佛左右言其它，说：“你如何判断那是神逆？或许是鲲鹏。”
    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桑天子说：“我曾灭杀混沌不死虫，对神逆的本事略知一二。神逆是先天神魔寄托凶兽所生，有一天生本领，可以掌控一切妖兽。混沌不死虫的本事近乎混元，逃不过神逆的掌控，鲲鹏虽强，也不过如此。”
    燃灯古佛说：“此言大谬。若神逆能掌控鲲鹏，为何不能掌控你的变化？”
    桑天子心中一紧，是啊，神逆有这等神通，连鲲鹏都逃不过，他为什么能够逃过？因为他的变化身有神智？鲲鹏也有啊。因为他的变化身是血液所化？鲲鹏未尝不能寄托在血液之上，逃出控制。所以，神逆掌控妖兽，究竟掌控的是什么？
    因为不知答案，他心生警惕。
    但他看了一眼孙悟空，有所明悟。
    或许是因为那道天道之力。
    他说：“这就要问问孙悟空，他被神逆抓走，为何没有被掌控？”
    众人又看向孙悟空。孙悟空也不能回避，说：“我不知什么神逆，在那水中，我只觉神识恍惚，被那人探入身体里，抢走了水神戟，然后我便清醒。”
    燃灯古佛为其解释说：“必是因为气运。大气运者不受束缚。”
    这倒帮桑天子做了解释——
    但桑天子总觉得，这解释太牵强。
    冥河老祖说：“不要再计较外面的事，先想办法出去，再说其它。”
    桑天子又紧张起来——他一直没提，这些人进到这里来，可没有一个是来跟他交朋友的。要是出去了，在利益的推动下，他们未必会对坑了他们的神逆出手，反而有可能先把他收拾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既然大家的目的都摆了出来。桑天子想，那就别怪谁坑害了谁？无论到哪里，无论什么下场，都是自己选的。
    桑天子说：“对极。我也不跟大家绕弯子，我准备在这里领悟水之道，以顺应这片水域中的道理，找到出去的办法。诸位如何选择，看你们自己的了。”
    说完他不跟他们聊，躲到无人战车后面去，找个舒服的位置悟道。
    无当圣母也跟着他过去。
    其他人想过去时，无人战车调转炮口，轰隆隆打了数十万炮。
    在这个地方，就算是悟了道的准圣，挨这么些炮弹也不好受。冥河老祖的衣服都被炸出了几个窟窿。如来的手更是被炸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镇元子问：“道友这是何意？”
    桑天子说：“我忽然想明白一个问题，我要是不比你们先出去，等你们出去之后，必然不会让我好过。所以啥也别说，我先保命要紧。我想，以诸位的能耐，当初能够想到办法进来，必然能够想到办法出去。”
    冥河老祖抖了抖衣服，一点不恼，只是骂了一句，“你这是小人之心，本座并没有打算取你性命，只是想观摩一下你的证道之法。你这小子，忒小器。”
    切，这话谁信谁脑子有坑。
    桑天子不信，对无当圣母耳语道：“师姐，我的修为不够，一会可能没那么容易从这边出去，一会你能出去的不必等我。其实此地和盘古殿贯通，我想走的话，随时可以离开。但在这里悟道事半功倍，我还不舍得走呢。”
    “不用诳我。”无当圣母说，“我岂不知，盘古殿非外人能入。你的祖巫身就算能进去，你的本体也要留在此地。”
    桑天子说：“没事，只要他们都走了，我就没什么危险。”
    无当圣母思索片刻，说：“要不这样，等会若神逆不回来，我就说我先出去寻找水神戟。你跟我一起走，等甩开他们你就回来。然后，我带着你的本体出去，你再从盘古殿出去。他们不知道你在我被我带出去，只要你在外面弄出动静，他们就以为你已经出去了，便不会再问你的本体在哪里。这样便可以助你离开。”
    听起来，这是个可行的主意。
    只要配合的好，便可以挣脱牢笼。
    但有个问题，无当圣母真的可以出去吗？
    桑天子没有答应，说：“先悟道，等他们先行动，我们见机行事。”
    于是他们不问其它，专心悟道。
    和之前一样，无当圣母时常把所悟道境演化出来，打入祖巫身，相助桑天子悟道。而她观察祖巫身的变化悟道。
    眨眼七十年，无当圣母的道境几乎与水域相连，看起来颇为玄妙。
    无当圣母所修法术甚多，每一项都有涉猎，且造诣颇深，如今从她对水之道的领悟可以看出，她的修为极为深厚。
    虽然在单项上，外面的许多准圣都比她强。但是碰上水之道这种没人修过的法术，没有哪一个能比得过无当圣母——冥河老祖以血河演化水之道，镇元子以地之道驾驭水之道，如来以佛法融合水之道，或能望其项背，但终究不如。
    桑天子就更差了，他一直从无当圣母的水缸里取水，可他自己的水缸太小了。大量的水流进来，又匆匆流走，他却留不住。
    悟道需要时间，急不得。就算是顿悟，也需要时间积累，否则顿悟之后恐有顿迷。
    好在他们有别的路子，不怕——无当圣母睁开眼，说：“我去试试。你先在此等候，待我把水神戟取回，再相助你离开。”
    正是按照她先前的计划出发。然而，这计划变数太多了。
    她才踏出去，燃灯古佛和孙悟空便一起跟了上去，而她才走了一炷香，就迎上了拿着水神戟的鲲鹏老祖。鲲鹏老祖并未用水神戟，却以一敌三，在水里把无当圣母三人都打了回去，落在地上说：“不要误会，本座刚才是为诸位探路去了。已然探明，以我的能耐，拿着水神戟也出不去，甚至无法将水神戟放回原位。诸位千万别误会，本座已经探知，只有祖巫能够驾驭水神戟，这也算是一桩功劳。”
    冥河老祖怒道：“神逆，本座平生很少佩服别人，你却是一个。”
    鲲鹏老祖说：“什么神逆，吾乃鲲鹏老祖。冥河，你的眼神不太好。”
    冥河老祖说：“你装的太假了。鲲鹏老祖胆小如鼠，若是他来此地，必然会先在外面等候，确保这里没有风险才会进来。他是绝对不会像你这样冒险。他若想算计某事，也会挑拨别人先动手，而他在后头谋划。你行事果断阴狠，说动手就动手，没有丝毫犹豫，这是神逆才有的性情，不是鲲鹏。”
    鲲鹏老祖笑说：“神逆与否，我无所谓。不管是不是鲲鹏，我现在就是鲲鹏。此事暂且不提，先想想怎么出去再说。据我所知，这里最损的是这位小兄弟。”
    他指着桑天子，不怀好意。
    好像在说，你，就是你，最阴损。
    桑天子哈哈一笑，说：“我就说嘛，这里是祖巫的主场。不过，你们若把这件事交给我，又怀疑我的诚意，就不怕我先一步跑掉？”
    鲲鹏老祖说：“本座已经为诸位想到了办法。我等只需把控住这片水，把那小丫头制住，那小子就不敢不回来。”
    无当圣母一听，乐了，低声对桑天子说：“别回来，他们奈何不了我。”
    冥河老祖也不信这破主意，说：“你这主意，还不如发大道誓言靠谱。无当要是赖在这里不出去，我等根本没有办法。不过说实在的，我等大可以相信桑天子，大可以把水神戟交给他，本座相信，他会回来。”
    他有什么可担心的，这里又不是完全不可能出去。这些年悟道，他已经琢磨出一点出去的门路，他相信，假以时日他可以出去。如果桑天子不回来，那这因果就大了，等他出去之后，别怪他下狠手。
    他暗自希望桑天子不回来呢。
    鲲鹏老祖说：“你俩是不是一伙的？”
    冥河老祖说：“你再不放手水神戟，本座先跟你清算。”
    “放就放呗。”鲲鹏老祖并不执拗，因此物是从孙悟空那里取来，他便将其还给孙悟空，了结两人间的因果。反正还给了孙悟空，孙悟空也会交给桑天子。
    孙悟空拿到了水神戟，就这么倒倒手交出去，颇有点不甘心。尤其不甘心交给桑天子，他想使个坏，眼珠子骨碌碌转，接着把水神戟交到燃灯古佛的手里。
    不过他没想到，一直跟桑天子不对付的燃灯古佛，此时竟然二话不说，转手把水神戟交给了桑天子。还是双手捧去的。
    桑天子也很意外，琢磨不清燃灯古佛的算计。
    是归还因果，还是积累因果？
    还不及多想，他的全部心思已被水神戟吸引。水神戟落到他的手里，在这个地方，水神博大的水之道钻透了他的祖巫身，和他的身子融为一体。无需他的本体潜心领悟，只要不被打扰，只要什么都不做，便是顿悟。
    这里有天时地利，这里是祖巫圣地，水神戟又是祖巫之物。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最好的机缘，将带来最好的结果。
    他目如秋水，扫视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