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面吃过晚饭又到江边吹风散步，姜梨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半。
她还在懊恼，纠结着怎么和江逸池开口说话。
电梯门打开，十四楼灯光亮起。
姜梨抬眼，和刚准备关门外出的江逸池正面碰上。
男人穿着一身居家休闲服装，站在她家对面的住户门口，正打算锁门。
他的脚下，还有一只蹦蹦跳跳的白色小型博美犬。
是她当初在公司救助去宠物店的那只。
两人待在原地，面面相窥。
似乎都没想到对方会突然出现。
良久，狗狗的叫声打破这个安静的氛围。
江逸池咳嗽一下，忍不住开口，“你今天，怎么回来的那么晚？”
“我有点事。”
姜梨没想到，她一直以来都没见到的邻居居然就是江逸池。
而在两人相遇，是在这样的时机之下。
“它，，”姜梨目光落在男人脚边的博美犬上，不确定的问，“收养球球的人，是你？”
“嗯。”
“为什么？”
“你当时不是刚上班不方便吗，我觉得让他出去继续流浪也不好，反正家里面安静，缺个闹腾的。。”
两人简单的交流着小狗的话题，始终没说其他。
气氛怪怪的。
江逸池看了眼手上腕表，“时间也不早了，你快点回去休息吧。”
“等一下。”
眼看对方要走，姜梨上前，把刚迈开步子的人拦下，“江逸池，我有点事想和你聊聊。”
她其实还没有准备好说这件事。
可是两人在今晚这样的状态和情况下相遇，姜梨实在没办法抱着满腹的话过夜。
——
江逸池的家，姜梨还是第一次来。
室内装修风格偏简约单调，多数都是冷
色调的家具，和主人的性格一样。
干净整洁，每一样东西都摆放的井然有序，看的出来应该算是常住所。
绕过玄关，客厅和餐厅中间段有一面摆放画册的柜子。
姜梨站在柜子前，看见了江逸池这些年参加赛车比赛时获奖的照片。
从十八岁，一直到二十几岁。
从少年时的意气风发，渐渐成熟稳重。
江逸池问了嘴她要喝的茶，转身走到餐厅准备。
照片全是江闻声选好让人送到这里。
放在中间空格位，是高中时期的毕业照。
照片中的少年穿着西式校服，站在最后一排中间的位置，突出又耀眼。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镜头，眼底没有一丝笑意。
与之形成对比的，是周围同学青春的笑容。
如果当初她没有离开平洲，那她肯定也会出现在这个毕业照里面，陪着江逸池一起度过那个十八岁毕业的夏天。
“江逸池。”姜梨喊了他一声。
倒着茶水的男人停下动作，转身，一脸狐惑的走近展示柜。
两人之间隔着展示柜的空隙相望。
姜梨心底空了一拍，深吸一口气，“当年，我离开平洲的那笔钱，是你给我的，对吗？”
对方没有回答，但姜梨从他眼中看见了细微的震惊。
她知道，这个答案是肯定的。
“我爸告诉你的？”江逸池反问回去。
“别管是谁说的。”姜梨也没回答。
“你上次说，如果觉得内疚，我就嫁给你。”姜梨顿住一秒，压下内心的波涛起伏，平静的把话说完，“那我现在，想嫁给你。”
这句话结束，客厅的灯光忽然熄灭。
整个世界陷入巨大的黑暗之中。
烟草混着柠檬的香味逼近，高大的身躯挡住窗外城市的灯光。
姜梨抬头，目光正中黑暗中那双晦暗的眸子。
“姜梨。”
他好像变了个人一般，身上的压迫感逐
渐扩大。
“我是有这么说过，但没这样想过。”
“你是因为内疚才嫁给我，我不愿意，我相信你也不愿意。”
姜梨垂在两侧的手举起，扯住他的袖子，抓住依靠，“我现在愿意。”
“不。”江逸池摇摇头，语气中透着一股无奈，“你是知道这件事，心里有了内疚。”
多一秒的温情，都能让他眷恋溺在其中。
江逸池没舍得推开她的手，换了一只从口袋掏出钥匙，“不早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姜梨知道，今天的这场交谈无疾而终。
不过，五年时间的分别。
其中隔阂，确实不能三言两语化解。
她松开拉着袖子的手，声音温软的回了句，“那你也早点休息。”
“好。”
江逸池把姜梨送到门外，看着她回家。
对方铁门关上前一秒，站在屋内的男人忽然大步上前。
“姜梨。”江逸池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嗓音沙哑，“如果有一天，你愿意和我在一起，我希望是心甘情愿，是开心的。”
“我希望你做任何决定的时候，都是开心的，不要带着勉强。”
他深知，两人现在还存在着很多问题。
如果姜梨真的放下一切，想要和他在一起，不会是在今晚听到这件事后才会突然提出。
他不需要弥补，他只需要她的爱，真诚，独一无二的爱。
被她爱，才是最大的幸福。
淡下的心重新上来。
女孩扯起唇角的笑意，点点头，“好。”
——
回到家，客厅的灯光没打开。
黑暗将压下去的空虚和悲伤重新推回。
姜梨简单洗了个澡回到房间躺下。
一整个晚上，迷迷糊糊，梦里全是高中时在平洲发生的事情。
到清晨，姜梨实在没办法入睡，干脆掏出手机出来玩。
翻到微信聊天页面，姜梨点进去江逸池的朋友圈。
上次加好友看的那段时间还是一片空白。
最近几天，江逸池连续发了三条。
第一条是和公司相关的新闻发布会采访图，第二条是赛车领奖图，两则朋友圈都是转发的。
看起来是为了工作和比赛的需要宣传。
至于第三条，居然是一张撸狗的照片，没有任何的配文。
图片中的球球躺在舒服的小窝中，男人白皙的手搭在小狗身上。
那双手的食指，依旧留着一颗淡红色的痣，很好看。
当初她居然没发现这条动态。
姜梨退出来，意外的按下点赞。
她想取消，后想想还是觉得算了。
点都点了，没什么大不了。
许是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过于感慨，姜梨看完这个，又转回到□□相册翻以前的照片。
高中那会她用的手机不是很智能，像素很差。
拍下的照片模糊到不行。
一路往下看，开始有两人的合照。
当时的姜梨有些自卑，不是很喜欢照相，她觉得相机里面的自己很丑。
与之相反的，是喜欢记录两人一起生活的江逸池。
少年每次都是趁着她不注意，让她面对着相机镜头，按下快门。
其中一张照片中，江逸池站在姜梨身侧，手把着她的脸看向镜头。
姜梨手中还拿着画笔，一脸茫然。
两人穿着蓝白色的校服，素脸朝天。
少女的低马尾放在一侧，额前的刘海轻拨开到两侧，五官清秀稚嫩，巴掌大的脸一半被手覆盖。
而站在她身边的少年比她整整高出一个头，笑容明亮，颇为得意的模样。
一帧一帧以前记忆的回放，姜梨忽然想明白。
江逸池现在暂时不愿意接受，其实是对两人的负责。
上次江逸池提出这句话，她没答应，是因为那会她和江闻声的约定还在心中。
当年违反过一次，如今再次接触，她内心也很纠结。
以至于今天发生这样的事情后提及，江逸池会觉得是她听完他这些年的经历产生愧疚，想用这样的办法来弥补。
姜梨承认，今天她说要和江逸池在一起，心里面确实含着一点内疚。
但更多的是喜欢。
因为，她终于摆脱了一直纠缠在心中的那份道德，约束感。
那她现在要让江逸池知道，她想要和他在一起，不是因为内疚，是因为喜欢，是因为爱。
而两人中间五年产生的误会，隔阂，都要一点时间化解。
心中的想法落地，窗外初晨的太阳升起。
晨光唤醒城市，洒下第一道光，廓然开朗。
——
姜梨一整个晚上没怎么休息，到早上快要出发的时候，睡意才来。
她洗了个澡，耽误了点时间，最后出发才急急忙忙随手从冰箱带一杯牛奶当今天早餐。
出到门口，姜梨第一次在早上这个时间段遇见江逸池。
男人手提着一袋早餐，安静的坐在中间窗台处，像是在等人。
一如当年上学，他站在自己小区楼下，提着早餐等自己。
姜梨有些迷糊，动作都缓慢几分，“你，是在等我吗？”
她不确定。
江逸池给了她一个肯定的回答，“反正你发现我是你的邻居了，没什么好藏着的。”
“我今天多买了一份早餐，给你一份？”
怎么可能多买一份。
多出来的，是特意准备的吧。
姜梨明白，没有直接戳破，笑着接过来，“那，下次我请你？”
“好。”江逸池答应的快速，脸上个第一次有了轻松的笑容，“下次你请我。”
……
两人早上一起到公司，手上又拿着同一个早餐店的袋子。
被喜欢八卦的人看见，议论的话自然就从公司部门里面传出。
李达虽说是部长，但平时和同事相处的来，也会参与各种八卦的讨论。
最近年末工作量暂时不是很大，几人才有空聚在一起聊天。
说了一上午，也没人说出个之所以然。
云悄悄实在忍不住，干脆提议拉着当事人过来问问。
姜梨就是这样在休息厅装水的时候被拉过来，成为众人焦点。
等到达办公室中心，面对着大家闪闪发光的眼睛，她就已经预感到大事不妙。
云悄悄拦住姜梨，笑嘻嘻凑过去，“姜姜，你今天早上好像是和江总一起来的？”
隔着一段距离的同事也跟着凑过来，一脸好奇。
“是啊。”姜梨喝了口水，缓解内心的紧张，“怎么了？”
“你们两人之间？”
“我们两个之间？”
姜梨懂她的意思，但没有直接说。
他们两个现在还是在尴尬的阶段，没有明确的身份，况且江逸池那边，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态度。
要是贸然说出两人以前是同学，还在一起过，会不会对他影响不太好。
还是先瞒着吧。
“我就是在楼下刚好遇见江总，一起上来的。”
“那你们同一个早餐袋是怎么回事？”云悄悄抓住重点，继续追问。
两人在车上吃早餐不方便，一直到公司楼下附近停车才吃完。
袋子拿在手中，一直上到办公室才想起要丢到垃圾桶。
没想到这个也能被人注意到。
姜梨说了个最通用的借口搪塞过去，“只是碰巧而已吧，你不说我都没注意到。”
“啊。”
看来是没什么关系。
了解到八卦真相，周围的人群散开了一小部分。
李达先是叹了口气，随后又接着笑笑，“我们还以为你和江总在一起了。”
“不过没在一起也不要紧，我把我儿子介绍给你。”
“不用不用。”姜梨受宠若惊，连忙摆手，“还是算了。”
云悄悄也跟着说话，“老李，你还是别老推销儿子了，知道的你是新闻部部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媒婆。”
她看了眼姜梨，挽过对方肩膀，一脸骄傲，“我们姜姜会遇到更好的人，就是美梦破碎，你们两个郎才女貌长得那么漂亮帅气，我还嗑过你和江总cp，看来是be了。”
姜梨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视一圈，尴尬的笑了笑。
现在这样说。
以后她和江逸池真在一起被大家知道，她会不会被群殴啊。
——
傍晚下班之前，姜梨收到江逸池发来的短信，说是两人晚上一起回家吃饭。
今天早上的办公室绯闻还在，姜梨不敢光明正大。
【下班等一会再走，我去找你。】
江逸池：【行，那我在办公室里面等着你。】
江逸池办公室距离她办公桌的位置只有两米多的距离。
要不是玻璃不透明，两人上班说不定能天天撞眼神。
姜梨没什么动作，想着等到部内所有人走完再去和江逸池汇合。
期间，她接到了来自平洲作家大会颁奖典礼的邀请。
这个作者会的名额是她来平洲后，第一本书即将出版才得到的机会。
加入作者会已经是莫大的荣誉，能再获得奖，她不敢奢想。
电子邮箱信函的作者大会日期定在十二月末。
还剩下一个多星期。
恰好是她实体书上架实体店的一天。
公司到那个时候开始对新年假期的人分流放假，不出意外她应该是先上班等到大年三十将近才回家。
虽然说里面的奖项不一定有自己，她只是当观众参加。
但是能去一趟看看，认识其他同行业的朋友也是很开心的事情。
姜梨回复好信件，又把今天的稿子发布到文学作品网上。
一切事情完成，办公厅内除了她所在的位置，其余地方都熄了灯光。
终于没人了。
姜梨放宽心起身，走到江逸池办公室，刚伸手想敲门。
门被先一步打开。
男人手挽着灰色的西装外套，神色疲倦的揉着眉心，和前来的她碰面。
“我看你那么久没反应，想着主动出来看看。”江逸池解释。
“没有，我刚才处理一点事情。”姜梨很快把话题搪塞过去。
两人出到办公室，身体距离一拳头的距离，一前一后的走着。
时不时，江逸池会回头看一眼，等着姜梨和自己并肩。
一直到行政大楼外，来往人群渐多，城市的喧闹覆盖上。
江逸池停住脚步，呆在原地，垂着的手微微朝姜梨的方向侧过去，“人有点多，要不牵着手？”
男人穿着棕色的大衣，发型被风吹的凌乱，侧脸五官线条凌厉，背影挺拔俊拓，温暖的感觉。
很心动。
姜梨顺其自然的拉过对方伸出的手。
掌心的温度在冰冷的冬天汇合，变得温暖。
江逸池牵着她的手，慢慢放在自己大衣的口袋。
这个时候，他们之间的相处才有点相爱夫妻的感觉。
两人在附近的市场逛一圈买了点菜回家。
因为每天下班时间球球都会闹腾，为了照顾狗狗，吃饭地点定在江逸池家。
上次见到小家伙还是在公司的花圃流浪，浑身脏兮兮，可怜的吃着土地里面的泥水。
现在被江逸池领养后，摇身一变成了一团胖乎乎的白团子。
姜梨蹲在球球的窝边，一边顺着它的毛发一边哄着吃饭。
周乔乔的电话在这个时候打过来。
上次联系，还是在大四毕业那天的毕业祝福。
中间五年断断续续，两人之间信息发的不多，但感情依旧。
姜梨接过电话，语气轻快，“亲爱的乔乔找我有什么事啊？”
“姜姜，我今天打电话来是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哦。”女孩一如既往的活泼开朗。
姜梨把狗粮放到盆子里面，挪了一个位置，打开视频，“找我什么事？”
“你猜啊？”视频里，周乔乔的脸凑近镜头，还是改不了喜欢卖关子的习惯。
姜梨顺着她的话猜测，“难道是，你中彩票了？”
“哎呀，我那有那种运气啊，不是。”
“那范围太广了。”
“算了算了。”见好就收，周乔乔不打算继续逗她，“其实是我和祝淮一要结婚了。”
“那么快。”
和祝淮一的事情，两人每次通话聊天，周乔乔都有提到。
当年上高中两人年纪还小，加上平时是冤家的相处方式，害怕心中藏着的喜欢说出去会失去对方。
只好把这份爱意默默放好，等到毕业才告白。
高中结束，两人选择平洲市的同一所大学，顺利发展成男女朋友之间的关系。
父母见过，其他障碍也没有。
姜梨想过一帆风顺的两人会很快结婚，但当这一天真的到来，她还是会感慨时间过的好快。
好像昨天还是穿校服扎着马尾的少女，今天就成为穿梭在写字楼的白领。
周乔乔躺在沙发上，一脸激动，“姜姜，我邀请了很多以前高中的同学，我想让你来当我的伴娘。”
“上大学，我宿舍那几个都是外省的，而且也不是很熟，现在在身边最好的只有你。”
这件事，在高中周乔乔就已经预定好。
姜梨也没问时间，开心的答应下来，“行，我来当你伴娘。”
“太好了。”
有话题切入点，姐妹两人除去婚礼的话题又聊了很多其他的东西。
一直到江逸池端着最后一道菜放到餐桌上，喊了声姜梨。
视频通话那边的人瞬间安静下来。
周乔乔皱眉，凑到屏幕前，眼睛瞪大，“姜姜，你那边，好像有男人的声音？”
“啊？”
姜梨还在想要怎么和周乔乔解释 来不及捂住镜头。
另一边端好饭菜的江逸池得不到回应，走到客厅。
视频屏幕的一角出现男人的身影。
周乔乔惊讶的捂住嘴巴，欣喜狂笑，“姜姜，你们两个？”
江逸池也看见视频对面的周乔乔，招手微笑打了个招呼。
他走到姜梨身边，指了指身后餐厅，压低声音，“饭菜做好了，你好了过去吃。”
“好。”姜梨点头。
两人对话的声音很小，但周乔乔凑到听筒边听，还是知道了内容。
等到屏幕画面江逸池的身影渐渐远去消失。
周乔乔才敢继续肆无忌惮的开口，“他刚才叫你吃饭，也就是说你们现在住一起，你们两个？”
当初姜梨一走了之，对外宣称是需要回到自己的家乡有事。
而她和江逸池之间的感情，外人都觉得是因为分开而破灭了。
一时之间不太好解释，姜梨叹气，“不是住在他家，只是他住在我家对面，我们两个之间算是半和好吧，改天见面再和你解释清楚。”
“也行。”伴娘通知传达出去，周乔乔也清楚她准备吃饭，没多打扰，“那祝你们小两口幸幸福福。”
“你和江逸池结婚记得请我当伴娘。”
周乔乔使坏，最后面这句话时特意提高声调。
拿着手机的姜梨被这大嗓音吓到，慌乱伸手捂住手机听筒。
奈何晚了一步，餐厅处原本收拾东西的声音静止几秒才恢复过来。
姜梨心虚的往后看一眼，确认对方没出来，松一口气。
她把电话挂断，看着球球吃完饭收拾好一切，才起身走到餐厅。
男人身上还系着黑色围裙，安静的坐在酒吧桌前敲打键盘办公。
江逸池看见姜梨过来，放下手中工作，主动走过去盛汤，“乔乔找你，是结婚的事情？”
“嗯。”姜梨接过汤，“祝淮一也找你当伴郎了？”
能知道这个，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祝淮一提前说好让他当伴郎。
“他前几天和我说过。”江逸池脸上慢慢浮起笑容，低声自语了一句，“他还真是会找人。”
“什么会找人？”
“会找，恩爱的夫妻当伴郎伴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