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
时延把抽屉里最后的一件衣服取下时,窗外天空的夕阳粉早已渐渐退化成墨蓝调。
学业上的事情,来之前,国内已经有人帮他处理好,他不必担心,现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呆在住所等通知。
客厅门铃声响起,急促,一遍又一遍。
时延加快脚步跑出卧室开门。
这会国外时节还有些寒风萧瑟,门外的女人长发散下落在肩处,神色柔软,括着淡淡笑意。她穿着米白色的针织长衫,下摆的长裙被窗口缝隙钻进来的风吹的荡起阵阵波纹。
夏栀提着水果,站在门口。
“阿栀,你怎么来了?”时延意外她的出现,顿了半刻。
大明星前段时间刚和他说接到一部新的剧本要进组拍戏,没空聚一聚,就连分别都没抽出时间过来一趟。
现在居然在国外。
“我来看你啊。”夏栀笑着,灵活的从时延身侧的缝隙挤进去。
房子刚打扫完,大厅中央还堆叠着一些垃圾,不好落脚。
时延跟随在身后,推开纸箱,给她引了条路。
话题自然的进行着。
“你最近不是没空吗?怎么还有时间来看我?”时延边倒水,边和她聊,“难道工作在国外?”
夏栀接过递来的杯子,小抿一口,语气带着点小心翼翼,“不是在国外。”
她望向对方的眼中,多了一丝期待,“我是特意过来找你的。”
收拾东西的手顿下,男人偏头,语气渐渐严肃,“只是为了我特意过来?”
“算是。”
“为什么?”
“想看你就来了。”
“阿栀。”他压不住内心的怒意,却又无可奈何,最终也只是轻轻一句,“何必呢,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有。”夏栀听到这话,慌张的站起来解释,“有用的。”
“能见到你,就很有用。”
“阿栀。”
两人的目光对上,欲言又止。
时延放在身侧的手握紧成拳,小声的,逼着自己开口,“我不喜欢你,你为什么要为我做那么多事?为了我出国?”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愿意。”
从很以前,她就愿意。
对上眼神刹那,夏栀看着他陌生的神情,心有股被刺伤的痛意,话中带着浓厚的酸涩,“你不还是一样,为了自己喜欢的人做那么多事情。”
男人眼底掠过片刻惊意。
任由她的话继续下去。
“阿延,你也和我一样,只是我们对自己爱的人的方式不一样。”
“你选择放手,而我选择抓住。”
“我你自以为伪装的很好,但是我知道你喜欢姜梨,而且我也清楚你知道江逸池喜欢她。所以你没有把内心想法说出来,只是选择一直默默站在两人身边陪伴,守护着。”
心中柔软的那处被戳到,男人靠在身后的桌沿,无奈长叹,“这份感情有了结果,而我也应该离开。”
他看向远方沉下的霞光,想起多年前的那个夏天。
少年抱着作业从燥热的长廊穿进办公室,他看见了站在桌子一边,安静揣手的女孩。
外面是走廊学生打闹的身影,办公室里老师在恰恰的相互交谈,只有她一个安静的站着,似乎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因为身份的缘故,他是第一个带她走进教室的人,知道了她的名字——姜梨。
时延能看见她的家庭的贫苦,但同时,也能看见她身上不屈向上的那股坚韧,他欣赏且默默的喜欢着她。
可是,被爱好像中彩票。
姜梨和江逸池才是相互喜欢的。
爱情和友情,皆重要,所以他必须很好的隐匿自己的情感,装作轻松的和大家相处。
这份喜欢,注定不能开口和结果。
六年时间。
日复一日,等到自己喜欢的人成为别人的新娘那刻,他完全感受到失去,才有勇气离开。
时延以为无人知晓他的秘密,却不知,夏栀早就看透一切,早到,他对姜梨开始有好感的时候。
那么多年,她也是这样过来的。
他们都站在暗处。
夏栀把他酸涩的秘密揭露,同时,内心更痛的是自己,“阿延,这么多年,我就站在暗处,看着我爱的人爱着别人,看着我爱而不得的人爱而不得。”
“我也要和你一样,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在乎。”
夏栀亲眼见着,他为另一个女孩子默默伤心,站在一边的角落为她的成功鼓掌,为她奔赴几千公里的距离,只为见到一面。
那种感觉,像一把锋利的刀尖,不断在自己的心脏间划过。
很多时候,夏栀觉得自己的心是死的,她压抑着,无能为力的接受一切。
痛苦在蔓延,脸上的平静一点点瓦碎,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斯里歇底,“为什么,你喜欢的不是我。”
“我不甘心,我不能让姜梨好过,所以我就一直针对她。”
“如果我没猜错,江逸池一定和你说过我针对陷害姜梨的事情,对,那都是我故意干的。”
江逸池之前是和他说过夏栀对姜梨有很大的敌意,当时的时延知道夏栀喜欢自己,但并没往这方面想。
他还以为是两人私底下有什么恩怨,多次劝导夏栀,想调解一下。
没想到,他笨拙的演技在她眼里也不过如此,夏栀早就看出他的暗恋,所以她讨厌姜梨。
时延看向眼前有些陌生又熟悉的人,心里酸涩又无奈。
可到嘴边的话,却始终无法开口。
“我每次对她,都是下最毒的手,毫不留情。”
夏栀说着,眼底最后的一丝光受尽,喉间一哽,艰难的开口,“阿延,你会不会也觉得我是一个狠毒的人?”
是不是一个无所坏事不干的疯女人。
她像听到他的回答,却又害怕答案。
“栀子。”时延喊着她的小名,垂在两侧的手想举起,拉住她。
夏栀后退一步,看向他,眼尾的红渐渐蔓延开,像他们相遇第一天的那摊鲜血。
眼里的泪水好像流不尽一般,要哭一辈子。
家庭的不幸,很长的一段时间,是一个人一生的不幸。
夏栀出生在一个尤其抑郁的家庭。
那天,平洲城艳阳高照。
喝醉酒的父亲找不到宣泄的地方,又开始从角落里面抽出棍子,对着家里面的宠物狗痛打一顿。
狗狗凄惨的叫声和哀嚎深深刺痛着她的心。
夏栀忍不住,想跑出房间阻拦这一切。
可是她高看了自己的身份,没想到醉酒后的男人根本没有理智可言,连自己的亲生女儿也没有放过,他揪着夏栀的衣角,把女孩瘦小的身躯用力推到一边墙面。
后背和额处骨头磕碰,痛感开始传遍身体每一处。
她哭着,眼泪却并未换取轻饶。
男人举起手中棍子落下时,母亲上前制止住。
趁着这个机会,夏栀从两人身侧的缝隙钻过,离开了那个房子。
艳阳高照,气温高升。
女孩捂着头上不断溢出的鲜血,眼里好像是流不完的眼泪般,边哭边穿梭在道路中间。
来往的人只向她投去奇异的目光,却无一人伸手帮助。
直到时延的出现。
他带着她去附近的医院包扎伤口。
临走分别前,男孩给她递上了一个香包,说是晚上放个鸡蛋进去,热敷额头,消肿更快。
夏栀接过,小声的说了句谢谢,而后匆匆离去。
只是不知道,少女的心里早已莺飞草长。
抑郁中只要有稍微一丝光,便很容易照亮整个世界。
回去之后,那个香包被她一直放在最安全的地方,连同自己的喜欢一起藏着。
后来小学转校,两人意外成为同学,夏栀就一直以朋友的身份站在时延身边。
家庭的畸形暴力,和父母的婚变造就了夏栀阴戾的性格。
她接受不了离开,更觉得一切想要的东西掌握在自己手中,只有抢夺才能紧紧握住。
而抢夺,是要扫清一切障碍。
时延忽然觉得她很陌生,很可怕,完全不像以前自己认识的那个开朗的她。
他后退几步,却被对方抓住。
眼底的泪水干枯,底下很久的头颅抬起。
客厅灯光暗下,窗外车流霓虹闪烁。
夏栀的声音很轻,眸中无尽墨色,“我会竭尽一切,把你留在我身边。”
她说这句话时,没有一秒停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