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英不屑地哼了一声：“都是些夸大其词，我什么能耐别人不知道，老宋你还不知道？”
    老宋哈哈大笑：“老夫也看不透你啊！”
    钟离英翻完这一版，嘴里嘀嘀咕咕：“好家伙，我成吉祥物了？”
    合着全都是拿自己打广告的？
    真是让人气抖冷，道德在哪里？下限在哪里？门票又在哪里？
    虽然嘴上嫌弃着过度捧杀，但是不得不说，看别人这么铺天盖地的赞美之词，钟离英还是有点儿飘飘然的。
    看完了这一版，他正要翻面，忽然看到老宋正偷偷瞄自己，看到自己意识到了又若无其事地把头扭开。
    ……这态度也太欲盖弥彰了啊喂！
    有鬼！肯定有鬼！
    “老宋你又憋着什么坏呢？”
    老宋不太自然地站起身：“啥好的坏的，你看你的报纸，老夫去外面透透气。”
    钟离英也跟着拔腿往外走。
    “钟小子你这是要干啥？”
    钟离英手里捏着报纸，淡定道：“我也出去透透气。”
    老宋一看钟离英这幅咬定青山不放松的架势，气不打一处来，这下不透气都出不了气了：“你小子，学人精是吧？！”
    钟离英越发觉得老宋这个态度真是见了鬼了，这报纸背面还能有啥玄机不成？
    难不成贴了什么惊雷符一翻面就爆炸，能给自己炸个优美喇叭花造型？
    又或者是什么小丑的惊喜盒子，一打开就恐惧加掉血？
    老宋啊老宋，这么幼稚的事情……
    还真的很像是你能干出来的啊！
    这老小子，不可不防！
    钟离英默念金钟罩，给自己上了一层反弹。
    “嘿，我倒要瞧瞧这破报纸上有什么东西是见不得人的？”
    他气沉丹田，小心地翻到报纸背面，忽然沉默了下来。
    没有什么惊雷符平地放炮仗，更没有哪个小丑往这儿塞惊喜魔盒，这只是普普通通的一页报纸罢了。
    要说有什么特殊的，报纸的背面，一个整版两个版面，竟然都是给他——钟离英的留言。
    两版共用一个标题——
    “你想对钟离英说些什么？”
    里面有着不少熟悉的名字。
    玄雷阁主贺刚。
    “江湖路远，惟愿吾儿乘风破浪，一帆风顺。”
    底下还有一行小字。
    “就算不想继承家业也没事，年轻人就该出去多闯荡，大不了被骗光了裤衩子之后再回来继承家业。”
    成才院长风如昼。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教育对大多数人而言都是影响深远的，比如本院，经常感受到被钟离英这小子教育了！”
    底下也有一行小字：“三清祖师曾有‘三才’谶语，莫非你小子就是看似废材实际上是天才的人才？”
    碧水宗骊水仙子。
    “钟离英，本仙和你之间的小秘密你还记得吗？”
    哈？什么小秘密？
    钟离英挠头。
    底下小字：“你之前服下的‘毒药’并不是毒药……此事恐怕你心中也已有数，不过，本仙依然担心你一片赤子之心受挫，莫要再这般随意轻信他人。”
    仙界的报纸不同于凡纸，只要往其中注入灵力，就能看到藏在不同“图层”的内容。
    钟离英接着看了下去，还看到了许多认识不认识的名字。
    看留言内容，有些是师出同门的师弟师妹，有些是一同经历过秘境的各派弟子，有些是一面之缘的修士，甚至还有本次报道的主笔人魏芳魏大风媒……
    像兰大海那样的势利小人毕竟还是少数，这世间大多数修士依然对钟离英这位异军突起的“少年英雄”充满了好感。
    内容大多都是一些祝福，居然还有不少喊出口号要以钟离英为榜样，成就一番事业的少年。
    钟离英觉得肉麻之余，又有些感慨。
    “这……你们参考我的经历？拿我当榜样？可我就是个开了挂的普通人啊。”
    他摇摇头，自言自语：“我没什么了不起的，大家真的不用这样……”
    老宋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钟小子，不用妄自菲薄，别的不说，你知道真正的普通人猛地被捧到高点后会怎么样吗？”
    “会飘飘然，会得意忘形，会恃才傲物，会错误地把一切的成功都归咎于自己的努力，以为自己是世界和命运的主宰……钟小子，这样的人，老夫见得多了。”
    “就连老夫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的人。”
    “钟小子，而你却不会这样。”
    钟离英失笑：“老宋你这就尬夸了不是？我就是单纯躺平不爱管事儿而已……”
    老宋摇了摇头，沉声道：“钟小子，老夫知道，你恐怕是要离开了。”
    此言一出，就连在一旁百无聊赖擦拭长剑的卓绝也顿住了动作，转过了头。
    钟离英脸上也没有露出什么惊讶或者窘迫的神情，他的确打定了主意要离开，他的所作所为，也没有半点想要隐瞒的意思。
    恐怕也就是因为看穿了钟离英的心思，老宋才非要起哄似的编写什么《钟离击鸡记》，又要出卖色相找魏大风媒出版面，整整为钟离英包下了一整版的《仙界大事报》。
    这些看似幼稚的、浮夸的举动，其实就是这个老人对钟离英这个没有师徒名分，却远胜过师徒情谊的家伙，最笨拙、也最真诚的纪念——
    人活一世，未必需要有所成就，但是多一人记得，便好过少一人记得。
    我遇到了一个好少年，我遇到了一个好徒弟，我遇到了一个好朋友……
    老夫希望，这个世上能永远地留下他的一些痕迹，报纸之上、戏文之内、人心之中。
    一片沉默之中，钟离英清了清嗓子，装作无所谓地问。
    “嗨，老宋，我翻了这么半天，咋就没看到你给我的留言呢？”
    老宋飞回来一个白眼：“这么大字都看不见？”
    钟离英瞪大了眼睛，老宋指的，赫然是标题——你想对钟离英说什么？
    “就这？”
    老宋往下一指：“这不还有注释呢。”
    钟离英又看了一眼，怪不得自己没注意，当时还以为是这一版的副标题呢！
    下面一行小字：“功不唐捐，玉汝于成。”
    后面还有更小的署名——宋遗憾。
    老宋轻叹：“这就是老夫要给你的寄语。”
    钟离英呆呆地看着这八个字，久久不能言语。
    老宋推了推他：“咋了？给你小子感动成这样？”
    钟离英抬眸，深沉地问：“不敢动不敢动，咱就是说，你这话啥意思啊老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