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行宫回来后的第二日,秦家带着聘礼上门,与萧家定下了亲事。
萧长宇特地留秦家众人用了顿午膳,走时还亲自送人到门口,可谓十分重视此事。
宴席刚结束,萧云黎便没了影。
方才席间宋玉慈有意观察她,只见她一直闷闷不乐,心中似有不快,可面上还得强颜欢笑。
怕她因此事郁结于心,宋玉慈只好满宅子找她。
花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宋玉慈终于在东苑的池塘旁看见了萧云黎的身影。
“云黎?”宋玉慈拂开垂下的柳条,看向坐在池塘边岩石上的小姑娘。
正是日光明媚的时候,池塘边微风徐徐,吹动柳梢。
斑驳的树影随风而动,一半照在地上,一半落在萧云黎身上。
“嫂嫂。”萧云黎的声音闷闷的,同她打了个招呼。
“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坐着?”宋玉慈也不嫌脏,就这么一撩裙摆,在她身侧坐下。
“那边人太多了,我不喜欢。”萧云黎随手捡起脚旁的小石子,挥手丢入水中 。
虽然只是一枚很小的石子,落在池塘里时依然激起一片水花。水中的锦鲤因这异动,被吓得四散逃窜,一会儿便没了影。
“可你不是最喜欢热闹了吗?”宋玉慈放轻声音。
“其实,你是不想嫁人对吗?”,不等萧云黎回答,她道出萧云黎的心事。
萧云黎毫不掩饰地点了点头:“我一点都不想嫁人。”
她秀气的柳眉紧蹙:“我才十六岁,难道以后一辈子都要困在那四四方方的院子里了吗?”
“更何况我和秦家公子才见了几次面,就这么草率地定下亲事,岂不儿戏?”萧云黎烦躁地跺了跺脚,对这件婚事实在不满。
“我知道此事对你来说实在勉强,”宋玉慈微微叹了一口气,“不过你放心,秦公子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如果日后他对你不好,嫂嫂替你解决他。”宋玉慈笑笑,看向萧云黎。
“解决?”萧云黎似乎没想到这话会从看起来端庄的嫂嫂嘴里说出来,眼中露出少许惊讶。
“是啊,”宋玉慈点头,“只要他敢欺负你,嫂嫂一定帮你欺负回去,大不了和离,再找一个自己喜欢的。”
萧云黎似懂非懂地“嗯”了一声,忽然问道:“嫂嫂在嫁给我哥前,也没有和他见过面吗?”
萧云黎说的这些,对于宋玉慈而言,似乎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她望着池塘中游动的鱼,回忆道:“没有,我们是官家赐婚,在成亲以前根本没见过面。”
“居然从来没见过啊,”萧云黎依旧有些诧异,“可你像是和我哥认识很久了一样,你们的感情也很好。”
这话让宋玉慈恍惚了一瞬,其实萧云黎的话也没错,她确实和萧云策认识了很久。
“你哥是个很用心的人,无论谁嫁给他,都会过得很好的。”宋玉慈笑笑。
“秦公子也会像我哥一样吗?”萧云黎露出了迷茫的神情。
宋玉慈却摇摇头:“这我不能保证,毕竟每个人都不一样。但听我表妹说,秦公子是个不错的人。”
“那究竟为什么不让我入宫?”萧云黎问出了一个困扰她许久的问题。
那日众人在前厅争执时她也在,可萧云黎毕竟涉世未深,实在搞不懂这里面的门道。
听到她的发问,宋玉慈笑着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这件事情说起来就复杂了。”
“如今朝中武将虽不在少数,可能与辽族人一战的,唯有萧家。但如今辽族尚且不敢轻举妄动,官家为防萧家势力过大,已经收走了侯爷和你哥手里大半的兵权。”说到此,宋玉慈长叹一口气。
“为了弥补萧家,选秀女时官家一定会择你入宫,却又要防止萧家借你的地位而胡作非为,因此官家却不会给你太高的位份,更不会过度宠爱你。”
“所以,我就要在宫里孤孤单单地过一辈子,对吗?”萧云黎是个聪明人,“那比起嫁给皇帝,我倒宁愿嫁给秦公子。”
“正是如此,”宋玉慈笑道,“所以云黎别再为此事难过了,婚事还要过阵子再办,你还能逍遥些时日。”
“那嫁了人以后,就一点自由也没有了吗?”想到此,萧云黎又有些难受。
可宋玉慈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了。
因为萧云黎说的是事实,这世道里的女子,永远被名为“要成为一个孝顺公婆、相夫教子的好妻子”的枷锁束缚。
宋玉慈沉默片刻,轻轻一笑:“是啊,女子嫁了人以后都会失去自由的。”
空气凝滞,唯有风略过树梢的声音,落在两人耳畔。
陪李玄鹤用过午膳后,卢月微回到寝宫准备午睡。
侍女知道良娣不喜欢有人在身侧此后,于是服侍卢月微躺下后,自觉地悄悄退了出去。
不过卢月微今天倒没什么困意。
昨日与宋玉慈说的话还在脑海中盘旋。
他们会用什么样的法子来扳倒李玄鹤?卢月微的手不自觉攥紧了被子一角。
只要能替兰予怀报仇,让她做什么都可以。
待午睡醒来,卢月微刚睁开眼,便发现李玄鹤正坐在床头。
“殿下?”她的嗓音还有些沙哑,“您怎么来了?”
李玄鹤收起手里的书:“处理完公务便想着来看看你,正好遇见你还睡着,干脆就在这里等一等。”
卢月微坐起来:“殿下怎么没叫醒我?是不是等了许久?”
“没有,”李玄鹤爱怜地替她将散乱的发丝拢到耳后,“刚到而已。”
“那还要烦请殿下等妾身洗漱一番。”卢月微冲他柔柔一笑。
李玄鹤自然答应,起身到外边软榻上坐着去了。
卢月微换了一身浅粉色的常服,接过侍女送下来的糕点,贴着李玄鹤坐下。
“今日找你来,也是有事需要月微帮我。”李玄鹤拉过卢月微的手,温声道。
“殿下如此英明神武,哪里还用得着妾身帮您出谋划策?”卢月微心口不一地恭维。
“此事还真是非你不可,”李玄鹤笑道,“过不了几日便要选秀女了,明日我送几个姑娘到你这儿来,你帮我选上个能入得了父皇眼的出来。”
“这......”卢月微有些犹豫,“殿下已经有皇后娘娘在后宫帮衬着,应该不需要送女子到陛下身边了吧。”
“这你便不懂了,”李玄鹤意味深长道,“母后毕竟是皇后,有些话说得多了,就成了偏私,到时还会惹父皇不快。”
“送个看起来与本宫关系不大的,到时让她在父皇那里吹吹枕边风,一来巩固我再父皇心里的地位,而来还能参李玄望一道。”
卢月微装作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还是殿下考虑周全。”
“不过......”李玄鹤顿了顿,“令我没想到的是,萧家居然不想让女儿入宫。”
“这岂不是好事?”卢月微不解。
李玄鹤却摇头:“这可算不上好事。”
他的眸光幽深,让卢月微猜不透李玄鹤的想法。
银月初升,宋玉慈从前厅用过晚膳后回屋,才发现萧云策已经在屋里等着了。
“你不是白日里去军营了?我原以为你今夜要宿在那里不回来了呢。”宋玉慈在他身侧坐下。
官家收了萧云策手里管理雁南军队的兵权,但一直由萧家负责的临渊军兵权一半还在他们手里,另一半则被官家收走。
“心里总想着你,在那边也待得不痛快。”萧云策揽住宋玉慈的腰,稍稍使劲,将人拉进怀里。
“油嘴滑舌。”宋玉慈点了点萧云策的额头。
“听父亲说,云黎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萧云策笑着将宋玉慈的手捉住。
因为军中要务紧急,萧云策白天一直不在家,自然没能招待秦家一行人。
“嗯,定下来了,”宋玉慈点头,“只是云黎还有些难受罢了。”
“这不怪她,”萧云策无意识地把玩宋玉慈的手指,“毕竟她才十六岁。”
宋玉慈无奈道:“是,十六岁便要嫁做人妇了,我去年入萧家时好歹也二十了。”
“那得知赐婚时,娘子是怎么想的?”这个问题藏在萧云策心里许久,今日终于让他找到机会问出来。
那是很久远的事情了,宋玉慈蹙着眉回忆了一番:“似乎与云黎一样,总之说不上欢喜。”
听了她的话,萧云策瞬间蔫了下去:“原来是这种心情啊......”
宋玉慈好笑地摇摇头:“无论哪个女子要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人,恐怕都会担心吧。”
“也是。”萧云策觉得她说的在理。
“不过好歹云黎不用入宫,也算是一件好事。”宋玉慈道,两人的话题又回到萧云黎身上。
“好事?”这下萧云策有些不解,眨眨眼看向宋玉慈。
“你想呀,云黎不能入宫了,官家岂不是得另找法子来补偿萧家?”宋玉慈微微偏头,靠在萧云策肩上。
“你说......辽族人自雁南那次后就再没了动静,是不是在暗中琢磨着要闹个大动静出来?”宋玉慈隐隐有些担心。
“不无可能,”萧云策用脸蹭了蹭宋玉慈的头发,“不过雁南那边有关清在,尚且不用担心。”
“嗯。”宋玉慈低低应了一声。
只怕入了夏,还要再起一场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