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鬼船的残骸,李忻继续向天边的房间进发。
源自斯密探员的那种黑色烂泥像是深入骨髓的毒,又像是具有生命的黏菌一样,在细如尘粉的砂砾之上勾勒出千丝万缕的纠缠网格。愈是向前,这粘液就越发像是拥有了生命一般,形成盘根错节的纹路,朝着房间的方向伸出渴求的触须。
甲虫仍旧飞翔在李忻眼前,发出平稳的嗡鸣声。随着李忻向前的每一步,那鸣响似乎有渐渐加强的趋势——直到又走出几百米,李忻才意识到,并非是嗡鸣声变强了,而是有无数一模一样的甲虫,从雾中渐渐显露了出来。仿佛某种神秘的仪式,又像是生物本能的大迁徙一般,当冷风卷起迷雾、偶尔掀开这盖在荒原之上的温柔幕布时,可以看见密密麻麻的甲虫正顺着不可视的某种线迹,朝着房间的方向飞去。
这些甲虫发出的嗡鸣声像是弦乐队合奏出的一声强音,渐渐盖过了一切,占领了李忻的听觉。四下同时显得震耳欲聋,又因嗡鸣的单调而显得万籁俱寂,仿佛落根针的声音都能够传到几公里开外的远处一般。
周围的风景与声音尽管显得单调而欠缺变化,李忻却明显能够感到自己离房间越来越近了——眼前闪耀的浅蓝色光芒正在越变越大,像是一颗落在了地平线上的星星,也是这黑白背景之中唯一的一道亮色。事到如今,再打退堂鼓似乎变成了不可能的事情,李忻被挟卷进了甲虫的大军之中,仿佛困于潮水里,再也无法后退了。
他一步步朝前,眼见房间从远处的一个小点渐渐变大,不再是混沌的一个光点,而是逐步有了立体的形状。那是一个仿佛由玻璃制成的透明立方体,悬浮在荒漠之上,仅尖锥的一端点地。铺天盖地的甲虫一旦抵达了终点,便匍匐在房间之前,形成一片起起伏伏的虫之海,几丁质的外壳闪闪发亮,倒映出房间浅蓝色的光芒。
李忻头皮发麻,可除了继续往前也别无他法。此前引领他向前的那只甲虫已经混入了它的同伴之中,再也无法被辨认出来。在李忻行经的路线前方,汹涌澎湃的虫海仿佛达成了某种默契一般,为他开启了一线通路,直抵房间的位置。
癔区病了。
病了。
巨大的嗡鸣声此刻宏伟如潮水,震得李忻头疼欲裂。从嗡鸣的间隙中,他依稀能辨出细碎的絮语。
异物入侵了癔区。
异物。
穿过成千上万的甲虫,李忻远远地张望,看到了天边出现的一道影子——是赛兰达号的船头,正行驶在甲虫构成的风浪之中。船的前半段还维持着原本的样子,而被切下的后半段如今被森森的白骨给补齐了——一具又一具的活骷髅手牵着手、踩在彼此的肩上,形成了鬼船的船尾。是赌徒死神输给Sw有限所留下的那些死灵,李忻突然醒悟到。如此遥远的距离上,李忻看不见影子领主的踪影,只见甲虫化为的汹涌海洋全力反抗着行驶于其上的这条鬼船,不停企图用巨浪拍散赛兰达号、令其沉没,却始终不能得逞。
你。
你。
我们需要一个癔区意志的代表人。必须有人能够支配、凝聚癔区的力量,去纠正这一切。
你。
你。
“我——?”
李忻听出嗡鸣声中夹带的殷切之情,不禁打了个寒战。
他看了看甲虫之海中为他开辟出的、通向房间的小道,迟疑地停下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