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凉匿于阵中,消失不见。
文叶繁眉毛一挑,立于原地,口中呢喃:“七星北斗,斗勺为眼。”
她的声音很轻,仅有高台上陈长老与文茵能听见她的喃喃自语,陈长老双眸放光,脸上露出一丝玩味,“呦,这小姑娘居然还真有点本事,不是个花架子,看来是真懂阵法一道。”
“嗯,确实比我想象的要强。”文茵微微颔首。
瞧见文茵的神态,陈长老疑道,“你不怕你徒弟的七星掩灵阵被这小姑娘破了?”
文茵抚了抚腰间的桃粉色储物袋,神识大开。三场比试快结束了,她也办点正事。
“破了阵如何,锁灵台上比的又不是破阵。等这场打完,我就不陪你在这看了,一会我上去喊师兄下来陪你。”
文茵将视线落在陈长老另一侧的路白身上,“路白也累了吧,一会我要念英下来替你。”
“啊?”路白眼睫微抬,心中划过一丝不安。
陈长老以为徒弟是碍于她在此处,不好意思休息,连忙摆了摆手,“路白,一会念英下来了,你便上去休息,不用在这陪师尊。师尊怎么说也是元婴修士,体力比你好。这才伍拾号,比完还要老一阵呢,你就上去休息到壹佰号再下来和念英交接。”
锁灵台上,文叶繁眉间蹙起,像是在解一道复杂的难题。她纤细的手紧紧握着那根黑色长鞭,她观看了谢凉与刘鑫鹏那场比试,明白手中的长鞭绝不能掉,不然便会给谢凉可乘之机。
片刻后,文叶繁神色一松,畅快笑道,“原来在这。”
黑色长鞭猛然向东南侧袭去,碰到地面的一瞬,一颗润白无瑕的棋子在漆黑的地面上显露而出。长鞭一扫,那枚一直被掩藏住的白棋便飞下了锁灵台。
阵眼被破的一瞬,谢凉的身影自文叶繁身后显现。
他唇角带笑,抬手摘下发间的细枝,不过转瞬那细枝便成了一把绽出微光的桃木剑。
这把剑是他央求了师尊许久,师尊才用锻造追魂鞭剩下的材料给他做的木剑。
桃木剑文茵前日才做好,尚未取名。
谢凉右手持着那把师尊亲锻的木剑,朝着文叶繁的后背猛刺下去。
文叶繁还尚且停留在破阵的喜悦之中,便猝不及防的挨了一剑,等她抬手去摸月白色衣袍上的红渍时,一脚飞踢将她从锁灵台上踹了下去。
等到跌落下台,她才不可置信的看向了那个没有灵根无法修炼的凡人,惊异道,“你居然还留了底牌!”
谢凉眼中闪过狡黠,面上却露出一丝歉意,“抱歉啊,叶繁师妹,我刚习剑,下手位置找的不是很准,你没事吧?”
他翻身下台,从袖中拿出一白玉瓷瓶,又从瓷瓶中倒出一粒圆润光滑的丹药,体贴的将丹药放入文叶繁的掌心,“这是师兄的赔礼,回春丹,你且先吃了。”
“是老祖炼制的丹药?”文叶繁接过丹药,吞入口中,却觉得那丹苦涩无比,难以下咽。
谢凉露出那张妖冶的脸,笑着摇了摇头,“当然不是啦,是我炼的。我刚学丹道不久,炼得可能不太好,还请师妹见谅。”
丹药尚在喉间,文叶繁那张清秀可人的小脸,顿时沉如黑墨,她愤懑地瞪了一眼谢凉,连忙从腰间储物袋中拿出从文家带来的丹药,接连吞服。
谢凉三场全胜,且场场都出其不意。
弟子间原有说他不过是运气好的,现下也哑口无言。
在这锁灵台上,能赢一次,或许是偶然,能赢两次,亦可称一句运气好,可连赢三次,就是公认的实力。
曾去过雪灵峰找谢凉麻烦的人,脸上也是一片骚红,他们原以为谢凉是不配当雪灵峰首徒的,可今日一看,倒是他们先前仗着自身有灵力随便欺负人了。毕竟,在没有灵力加持的情况下,谢凉可是先赢了炼气六层的聂敏才,又赢了炼气九层的体修刘鑫鹏,最后还赢了个单灵根且懂破阵之法的新入门天才。
锁灵台上的比试还在继续,文茵领着谢凉重新回到了落霞殿第三层。
再进殿内,众人看向谢凉的目光已然变了。
念英、天玉峰的弟子以及一些同辈连忙上前恭喜谢凉。
几位峰主和长老也迎至文茵面前,夸赞她眼光毒辣,收了个好徒弟。几名峰主还承诺,日后在明学堂上课,若是听到闲言碎语,定将今日长安的战绩同那些搞不清状况的弟子好好说道清楚。
就连先前颇为阴阳的黄承志,也皮笑肉不笑的赞了句,“老祖这徒弟教得真好,凡人都能教会阵法,老祖您花了不少心思吧。”
文茵乜了一眼黄承志,将徒弟从身后推了出来,笑道:“黄峰主,口头夸奖我家长安听得多,你要是真想表示心意,不如将你前些日子得的那把紫光瑶琴赠予长安?”
谢凉心领神会,垂着眼眸,朝黄承志行了大礼,“黄峰主,您也知道晚辈的出身,晚辈平素没有别的爱好,偏爱抚琴,您若能将紫光瑶琴赠给晚辈,晚辈必定日日弹奏乐曲给师尊听,报答师尊的养育大恩。”
黄承志眼角一抽,含糊道,“紫光瑶琴是仙阶法宝...”你们俩师徒也好意思生抢?!旁人都夸了,你们怎么不同他们要东西,单单找我要!
“黄峰主的意思是,我不配听紫光瑶琴的琴音?”文茵故作不懂黄承志的深意,语气中带了些尖酸。
“不不不。”黄承志瞟了眼稳坐于位的徐劭倾,见他没吭声,显然是不会管这事,又赔着笑对文茵说,“老祖怎会不配听呢。老祖乃无相宗第一人,自然是配听的。”
“那黄峰主未必是想亲自来我雪灵峰,日日给我弹奏?”文茵眼中带了些许玩味,先前黄承志唱的那出大戏,她还记着呢。
“我...我一元婴真人,日日去给你弹琴?文茵,你...”黄承志被堵得说不出话,怎么也不好意思当着众人的面,拉下那张老脸说,你那凡人徒弟还配弹我的紫光瑶琴。
文茵没再逗他,“罢了,知道黄峰主心疼宝贝,小气得很,不愿送便不送吧。”
黄承志被扣了个小气的帽子,顿时觉得面上无光。在场所有人,他是年龄最长,辈分最高之人,平日里碰见同为元婴真人的峰主、长老,也颇爱摆谱撑场面。
不过,那些峰主长老大都知道莲琴峰的黄峰主是个琴痴,从没有人当面向他讨琴。
可偏偏今日,文茵拿着她那凡人徒弟作筏子,向黄承志明目张胆的讨要紫光瑶琴。
黄承志撇了撇嘴,眸中满是怨怼,却还是在储物袋中拿出了新到手还没焐热的宝贝,紫光瑶琴。
“喏,拿去,送给你家长安了。”黄承志觉着自己的心在滴血,可偏生他死好面子,骑虎难下。
“铁公鸡也舍得拔毛了。”文茵捂唇偷笑,一派坦然的接过那紫光瑶琴,“长安,还不谢谢黄峰主。”
“谢谢黄峰主对长安的疼爱,长安一定好好爱惜紫光瑶琴。”谢凉视线落在一脸欣悦的师尊身上,眼角不自觉的染上笑意。
郁惜玉走上前来挽住文茵的臂弯,眸子紧盯着那把仙品瑶琴,咧着嘴,“师叔,您这是双喜临门啊,前有长安正名,后有黄叔祖赠琴。”
一直未言的徐劭倾,也起了身,额间的垂旒随着他的步伐轻微晃动,他勾着唇,露出标志性的那张笑脸,“方才下去一趟,可找着那写话本子的弟子了?”
文茵浅笑,扶了扶额,装作忙忘了,“师兄还记得这事呢,我都快忘了。”
人她当然是找到了,不过这个人,她还挺喜欢,所以眼下师兄问,她便不想将人供出来。
师兄近些年的性子,她是愈发捉摸不透了,她怕若真将人名说出来,以师兄的手段,那人要么被逐出无相宗,要么不死也残。
“哦?”徐劭倾唇角的笑意渐渐被抹平,他垂着眼睫,看不出喜怒,“那便将那话本子给我,左右我要下去观战了,我替你去找。”
话本上残留神魂痕迹,凡是翻阅过的人皆会留下或轻或重的印记,但创作者留下的印记最深,也是不可磨灭的。因此,文茵才向黄承志讨要了话本,用作查探的工具。
徐劭倾讨要话本的目的,亦是为此。
“那哪成啊,这话本子怎么说也是写我的,师兄你可不能看。”文茵笑着拒绝徐劭倾的要求,又拍了拍谢凉的薄肩,“今日长安已经连胜三场替自己证明,这话本编纂的谣言,自然是不攻自破。我看话本这事,便就这么算了吧,不用追究责任了。”
徐劭倾皱了皱眉,目光落在水幕中,轻哼道,“师妹今日开心,那师兄便不扫你的兴了。这事便算作了了。”
待徐劭倾拂袖离去后,文茵才将那占于椅前的念英唤至身前,低声吩咐。
须臾后,长安默默接过了路白手中敲响闻鸡鼓的鼓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