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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岁和三十八岁

    那天下午,年依在吕翎翰口中听到了一个自己不了解的年时川。

    零八年,他在双溪的界碑被人找到,那时鞋底马上就要磨穿,身上仅有的口粮,是一个十二三岁男孩子给他的一根火腿肠,手指头粗细红皮的,根本不敢吃,吃了就没有吊着他往前走的东西了。

    见了太多断臂残肢,整个世界仿佛都是废墟,他当时已经十分不适,无论心理还是身体,于是留下所有物资独自离开,但是交通受阻,余震不断,差点没能走出那片土地。

    那次让他真正体会到自己力量的渺小。

    吕翎翰说:“当初年叔找到我,我很惊讶,问他为什么,他开玩笑,说总觉得自己是个短命人,怕这些身外物徒生事端,扰你清净,又怕你将来没着落,有备无患。”

    年依怎么会不懂,爱会让人觉得这样也欠缺,那样也不妥。“他当年就该听年爷爷的,把我送走,他本该健康长寿,一生平安顺遂,怎么可能是个短命的人,你也离我远些吧。”

    “说的什么傻话。”吕翎翰碰了碰她的头顶,“有时间我带你去那宅子看看。”

    年依没回避,说:“那你来定时间。”

    她再次抚摸腕上奥德修斯的表盘,他把时间留给了她,可是为什么不辞而别。

    无数个在窗前静立的深夜,她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这样发展,甚至常常假设,如若有穿越回过去的能力,她能不能改变些什么。

    第二次复查结束,吕翎翰直接带她去了她的园子,那里草木润泽,蓊蔚洇润,凤凰木亭亭如盖,映衬着他离开的灰白,她在一片苍翠里失去了魂魄。

    之前一直不敢来,因为畅想过和他在里面的生活,那是她目前无法承受却不得不面对的。

    除去宅子的占地,这还是一座近四千平的传世庄园,吕翎翰逗她开心:“能跑马拉松了。”

    “我并不擅长运动。”年依环顾四周,毫无波澜地说。

    她在宅子走走停停,风吹动植物垂下的枝条,水声汩汩,她突然突兀地说了句毫无关联的话。

    “怪我,我不该用芍药和他求婚,将离将离,我果然是个扫把星。”

    吕翎翰后脊发凉,他才察觉她也许病了,快速的消瘦,经常陷入失神,语言失去逻辑,整个人焦虑,憔悴。

    起初,他真的以为她闹一闹就好了,她始终是个有韧性的姑娘,也不是没经历过什么事,可是,这次他的判断错得离谱。

    他自小生活无忧,成绩优异,事业顺遂,免不了总想救赎别人,这次是束手无策了。

    “要不要想想,去哪里过生日?”

    “这一年一年的,怎么这样快。”

    “是呢。”

    再无话,她也没说到底想去哪庆生,也许她对这件事已经毫无兴趣,吕翎翰想。

    年依没再回三江,而是一路南下,潮湿的西南小镇,她去收拾那个不足七十平米的小房子里的东西。

    小区门口还有记得她的超市老板和她打招呼,临街的临时菜场人流往来热闹非凡,打开房门,只有干枯的花叶和沉腐的气息,一场寂静的生死离别,别人无关痛痒,她痛彻心扉。

    下楼扔垃圾袋时,社区小门诊的门口贴着毛笔字写的广告,是宣传中医院的伏贴,末伏化瘀,年依抹了把脖子的汗,心想:又到这个时候了啊。

    第二天她自己去排了队,麻木地在人群里,随着队伍挪动,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领到药贴那个瞬间,她忽然想起一本书,忘了名字,只是上面有一句话说——我无法在秋天失去任何人。

    她看了看手里拎着的东西,随手挂到旁边了树枝上,转身到报刊亭买了包烟,蹲在马路牙子上连抽两根,站起来把剩下的大半包都扔进垃圾桶,在八月的第二个星期,毅然决然打车去最近的国际机场。

    吕昭曾说遗体回国很麻烦,所以只带回他的骨灰,她天马行空,想会不会他们一起编了个谎话骗她的。

    也许他已经开始被人遗忘,她独活实无趣,何不跨越海洋去找他。

    她就由着这个荒谬的想法支撑着,在异国毫无章法地独自游荡了两天,她没询问过任何人他在这边的落脚点,她发现世界竟然这么大,找不到一丁点关注他的痕迹。第三天时,她茫然地站在陌生国度的街头,眼前一黑,就倒了下去。

    是营养不良加贫血。

    多匪夷所思的诊断,她拥有了平常人家几代人也奋斗不来的财富,却把自己搞成营养不良,最起码也得是个上的去台面的毛病吧,哪怕是癌症呢。

    池敏清找到她时告诉她:“吕昭高血压,吕翎翰走不开,你知道你把他折腾成什么样子了,好好一个小伙子,现在一百二十斤不到,小姐,拜托你成熟一点,哪个成年人肩膀上不担点事情。”

    年依从前对她又恨又怕,后来跟着她工作又多了佩服,现在那单薄的面皮被她无情撕破,“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池敏清叹了口气,把她按在肩膀上,拍着背,我倒宁愿是他和我私奔了,你满世界追杀我,也不愿看到你现在这样。

    她几乎看着她长大,现在又恨又心疼。

    年依哭声停顿,被逗笑一声,又接着哭,哽咽着说:“我也是。”

    池敏清用小拇指沾了沾眼角的湿润,“好了,小姐,大人的世界就是这样的,我们都是在好好生活之余,提心吊胆等一个噩耗。因为我们都知道,没有人能永远陪伴你,就连我们自己,有一天也会成为那个噩耗,所以还有什么难过的呢?”

    年依认命地点点头,只听池敏清轻声说:“生日快乐,小姑娘。”她的眼泪决堤,就再放任自己崩溃一次吧。

    少时碰面便不得善终的两个人,谁能想到现在会抱在一起汲取温度?

    二十九岁和三十八岁

    你永远留在三十八岁,我却必须得朝前走,他们连死都不允许我。好的是以往横亘在我们之间的问题有了解决的可能,譬如年龄的差距,坏的是更大的问题出现了,我该去什么地方,才能和你相聚。

    大学室友生子,年依回蔚市参加满月宴,傍晚几个同学要小聚,她喝了两杯,有点醉意,从海鲜自助餐厅离开,径直钻进一旁的咖啡厅。

    点缀着彩色霜糖的奶油被挖光时,年依看见了杨羡,幸好距离足够远,她将自己埋头于亚格力餐牌后,得以藏身。

    他身边跟着别的女人,身材高挑很容易辨别,年依认得她是当年跟着他们开工的化妆师梁婷。

    他们举止亲密无间。

    年依从偏门潜入已经收摊的小吃街,不同于仿佛处于上个世纪的双溪,深夜的蔚市和三江一样灯火通明,她游荡,踩着遍地狼藉。

    世界沧桑巨变,他们生长在时代的裂缝之间,社会高速发展给人们带来撕裂感。回想千禧年至今,明明还不到三十岁,却好像过完了一生。

    小吃街里的酒吧里客人伶仃,歌手迷蒙地唱着:“把一个人的温暖转移到另一个的胸膛……”

    年依觉着太有道理,于是把身上的钱都翻找出来,放在键盘手的音响旁边,然后步行回了酒店。

    从这以后,她爱上了在酒吧消磨时间,或者说,消磨余生。

    可是余生那么漫长,她又是孤单独行,于是放慢脚步,试图与世界多建立一些联系,但很快她就放弃了,因为她根本不敢停下,一旦停留在哪处,回忆就像决堤的河流,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她冲垮撕碎。

    快要窒息。

    李旭春常常下了夜班和她一起混酒吧,她与年依不同,生活轨迹按部就班,拥有着平凡又珍贵的人生,父母均是在铁路本本分分工作到退休的普通人,而她本人也经过漫长的实习轮岗和不断的考试,正式成为三江第二医院泌尿科的一名护士。

    由于工作原因,李旭春很少喝酒,自己喝奶茶,给年依也点了一杯。

    她不知道年依现在喝奶茶会呕吐,十分剧烈,她随着跑进洗手间,拍着她的背,帮她撩着头发,那些长发像缎子似的沉甸甸柔滑地挽在她手里。

    李旭春忍不住摸了又摸,这头发可真好看。

    回到卡座年依换了一杯柠檬汽水,李旭春说:“拜托你不要再为那个人守活寡了,就你这长相,这条件,空床是暴殄天物。”

    年依不可思议,笑着蹙眉:“那不是应该叫空窗?还有……你不是白衣天使?跟病人也口无遮拦吗?”

    看着她动人的眉眼,李旭春惋惜地直摇头,掏出一本《心理咨询师基础培训教材》来啃,漫不经心地说:“白天是天使,晚上可不一定。”

    见状年依也拿出自己最近一直在读的书,“啧啧”两声,表示认同,便投入故事中去。

    一个两个在酒吧都是异类。

    年依来酒吧不怎么娱乐,有时喝饮料,饮酒,有时读书或者睡觉,比在家里睡得安稳。

    今天这本只剩几页,不够读了,她反复看了几遍结局的句子,有点绕口,音乐声让她难以专注思考,去理解作者想要表达的意思。

    ——这个时间落伍的计时机,无意中包含对人生的讽刺和伤感,深于一切言语,一切啼笑。

    她点开手机浏览器去查询。

    网路加载时,不远处有一群女孩子惊呼,这在这种场合倒也常见,总有帅气多金的年轻男人有法子哄得一众女孩子为自己喝彩。这喝彩声不断,她和李旭春不约而同放下书本去看,竟是有人在表演食指浴火。

    年依是被那簇跳动火焰吸引过去的,银色的zippo火机在指间灵活翻转,那火焰不知怎么那样听话,在食指顶端明亮地燃烧,都不会烫伤吗?

    她一直盯着火,并没有注意到那手指主人的脸,还是对方先认出她,是王一轩。

    人长大以后,故乡好像变小了,转个身就能遇见熟人。

    这些年她从未关心过任何人的近况,很少参加同学聚会,不像别人,对同学朋友的工作生活了如指掌。

    这个重逢的时间点很巧妙,不知道为什么,年依心里就是突然有了这样一个感觉,好像所有人和事都上赶着往她身边凑,让她别太无聊寂寞没有生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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