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芊?”他低头浅笑:“倒是很符合你柔情似水的性格。”
鱼肉在柴火热烈的炙烤下,“吱吱”地发出响声,男子认真的看着鱼,每隔一段时间就娴熟地将它翻滚一下,尽可能让两面烤得均匀,同时又不至于过了火。
阿鸢看的直吞口水,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烤鱼,一边柔声问他:“你呢?”
“啊?”男子动作未停,也没懂阿鸢的意思。
阿鸢又说:“你的名字?身份?”
男子没有回答,手里的鱼却已经烤好了。
阿鸢急不可耐地咂吧着嘴唇,明明想吃却又不好意思说出口。男子有心要挑逗她,故意用手掌不停煽动着烤鱼,让本就垂涎三尺的阿鸢不断闻着那诱人的香味却久久吃不到,急的都快哭了,他才笑意绵绵地将烤鱼递给阿鸢。
“再心急,也得吹凉了再吃啊。要是烫到了可怎么办?”
阿鸢疑惑地望了他一眼,用目光表达感激之后,终于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几日过去了,这可是她吃的第一顿肉啊!
“慢点吃,小心鱼刺!我这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鱼,给你管饱!”男子一边说,一边已经转身去抓第二条来烤。
鱼还没烤熟,阿鸢就已经扔下手里的鱼骨头,又睁着大眼睛羞涩地盯着他手里的那一条。
几条鱼下肚后,阿鸢总算是心满意足了,这才又想起刚刚还没得到回答的那个问题。
男子在这里钓了这么多天鱼,从来没有人当着他的面吃得这么香,他心里成就感一上来,心情绝好地告诉阿鸢:“我叫阿珹。闲云野鹤一个,没什么身份。不过,我救了你三次,你还吃了我的鱼。叫我一声阿珹哥哥,应该不算过分喔?”
阿鸢脸色酡红,低下头默不作声,手搭在膝盖上轻轻揉着丝绸裙摆。
柴火噼啪作响,橙黄色的火光在昏暗的山洞里跳着舞,周围瞬间变得格外静谧,一种莫名其妙的暧昧渐渐氤氲。
阿珹手里握着烤鱼的木棍,不经意间抬了目光,斜睨着阿鸢娴静温柔的侧脸,柔弱的肌肤粉粉嫩嫩,纤长的睫毛轻轻跳动,明亮的双眸却若含满了春水的柔情,让人忍不住心神荡漾。
看着看着就失了神,失着失着,手里的烤鱼“啪”地一下掉到了柴火堆里。
“鱼!鱼!”阿鸢指着柴火堆里的鱼,不停地提醒阿珹。阿珹这才回过神来,赶紧去拯救那条可怜兮兮的烤鱼。
阿鸢看着他慌张地拾起烤鱼,手忙脚乱地拍干净上面的尘土,那模样简直是显得呆傻又可爱,竟然忍不住笑了起来。
一笑嫣然,仿若花开。
阿珹闪电般瞥了一眼,目光刚刚回到烤鱼上,霎时又觉得哪里不对,连忙转过头。
她,竟然在笑?
在过去的二十载岁月,他曾经看到过有人对他目光狠戾,有人对他面若寒霜,有人对他展露狰狞;也有人谄媚阿谀,有人假模假式……
可却从来没有人,像现在这样,对他展露天真善意,至真至纯的笑容。
她是什么样的女子?
阿鸢注意到了他不同寻常的目光,忽而心间咯噔了一下,感觉今日跟这人独处的时间的确太长了些,跑出来的时候,阿槿被她甩在了身后,现在是不是也在四处寻她?
她应当回去了。
阿鸢渐渐敛起微笑,刚刚的柔和变成了昙花一现。身上的衣裙已经差不多烤干了,她便取下阿珹的外衣递给他,礼貌地给他道了谢。
阿珹接过外衣,心里只觉得莫名有股失重一般的感觉,“抱歉……”
阿鸢莞尔一笑,看了眼他这个简陋却温馨的洞室,心里却忽然开朗了不少。
一个人,不也可以活的这么恣意,活的这么好么?
她突然想起了桑槿那个大大咧咧的小话痨,对了,她好像也不是一个人。
阿鸢恭敬地给阿珹行了一个礼,宛若曾经那个温婉柔情的皇家贵女,“谢谢你的救命之恩,也谢谢你的款待。我该回去了!”
“好!”阿城轻声回应,却很无力。也不知道为何,早就习惯了孤家寡人的自己,短短一天内,却又开始厌恶起了这无端的孤独感。
阿鸢步态轻盈地走出山洞,阿珹恋恋不舍地送着阿鸢。
刚出了洞口,就看见桑槿带着一大群男女老少叉着腰站在前方,望着他们俩喘着粗气。
“你当真在这里!”
再次看见桑槿,阿鸢心里十分激动,冲上前紧紧抱住了她,“阿槿!”
桑槿又气,又忍不住高兴。迟疑了一会儿后,还是伸出手环住了阿鸢。
“你身子还没好利索,跑得倒是挺快的。我们桑榆镇几十号老爷们儿,愣是没有一个能追得上你。你说你到底吃什么长大的?”
面对桑槿的责备,阿鸢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内疚。她的的确确把桑槿一个人扔在了桑榆镇的大街上,而那个时候,她自己的心中,却是一心要赴死的。
找了一天,人总算是平安无恙,身后的村民们也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桑槿喋喋不休了好一阵子,才看到阿鸢的身后,还站着一个男人。
她轻轻推开阿鸢,将她转了个方向看着阿珹问:“你怎么跟这个野人在一起啊?”
“野人?”阿鸢八字眉一蹙:“他叫阿珹,他……”
还没来得及解释,桑槿就已经不耐烦地走到了阿珹面前,伸出食指狠命戳了戳他结实的胸膛,“就是你,拐带我们小姑娘?”
阿珹脸色冷冷的,不屑地伸手推开了桑槿的手指,也没有回答她的问话。却把目光看向了桑槿身后的阿鸢:“芊芊姑娘,有空记得来找我吃烤鱼!”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回到了自己的山洞里。
自那一刻起,到他们回到了土屋,一路上桑槿一句话都没有说,气氛冷到了冰点。
阿鸢心里很不是滋味,一直不停地往桑槿面前凑,希望她能和自己说说话,哪怕是好好骂她一顿,说她一顿,也比像这样如坠冰窖要好得多。
桑槿自顾自地忙着自己的事,完全不搭理她。
中午担心她回来以后肚子饿,还特意在镇上有名的麒麟客栈给她打包了红烧肉。
她越想越来气,冲到厨房间端起红烧肉就要倒掉。
阿鸢看了心里一急,忙伸手夺下了碗。
桑槿气呼呼地坐在厨房的凳子上,又是一言不发。阿鸢走过去,轻轻拉了拉她的衣服,见她无动于衷,又干脆抱着她的手臂摇晃起来,表情像是犯了错的小孩子。
“阿槿,我错了!”
桑槿这才回头看着她,气愤道:“你说,我对你很差么?”
“不,阿槿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
“原来你还知道啊?那你这么多天不肯开口跟我说话,还把我一个人扔在街上,害得我求乡里乡亲们一起找了你大半天。你倒好,去跟那个野人……去跟那个什么阿珹谈笑风生的。还告诉他你叫芊芊,你怎么不告诉我嘞?”
厨房里一股浓浓的醋酸味儿瞬间弥漫开来,虽然看着她这么生气这么恼怒,但阿鸢心里却十分高兴。
原来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这么在意自己。
“阿珹,他今天救了我……”
“救了你?!!”桑槿一听,忙回头拉着阿鸢的手问:“你遇到危险了?”
见阿鸢低着头一言不发,回想起在她跑开之前遇到的人,听到的话,以及当时的表情。她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芊芊,你……你不会想不开,做傻事去了吧?”
阿鸢点头默认。
桑槿眉心一紧,突然有些心疼:“你这个傻丫头,有什么事非要用死才能解决呢?”
眼神一转,又想起了什么,忙说:“不对啊,皇帝没了,你寻死做什么?你和皇室,有什么关系?”
经过这两天的相处,阿鸢已经看清了桑槿的为人,知道她本性纯善,也是真心对她,是一个信得过的人,她便也不想对她有任何隐瞒。
思索片刻后,她认真地看着桑槿的眼睛说:“阿槿,我本名千凌鸢!”
桑槿:“???”
“我是西蜀公主!”
桑槿:“!!!”
“不过现在已经不是了……”
桑槿:“……”
事情的发展已经远远超过了桑槿的预料,虽然那天听她说起皇室的事情,她已经有过一定的心里建设,阿鸢一定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子。
可是,当她亲口告诉她,她竟然是她们的公主。曾经那么遥不可及,那么高高在上,如同神话传说那般虚无缥缈的一个人,就这么真真切切地站在她的眼前,还跟着她风餐露宿,过着如此粗鄙的生活,桑槿觉得,这简直就像是一场梦。
一场,她连想都不敢想的梦。
阿鸢简单的几句话,已经让她完全回不过神来,该怎么接?该什么接?该怎么接?
桑槿呆呆地看着阿鸢,如同雕塑一般定在原地。
突然,她猛然起身,跑到门口将木门紧紧反锁起来,窗户也死死封闭住。等确定整个厨房除了房顶漏风漏雨的几个窟窿而外,再没有别的地方是敞开的以后,她才放心地回到阿鸢身边。
“傻阿鸢,除了我以外,你可曾对别人提起过你的身份?”
见阿鸢摇头,桑槿才着着实实松了一口气。
“那还好!我以前去学堂听夫子讲学,说是世人多知其面而不知其心,很多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像我们阿鸢这么单纯善良的人,肯定很容易被人欺骗。所以阿鸢,你要记得,万不可随意相信任何人。也不要跟任何人透露你的身份。”
阿鸢猛烈地点点头。
桑槿想到那个野人阿珹不可一世地喊着阿鸢的名字,像是骄傲地告诉她,他和阿鸢熟得很。
可到头来,他所知道的阿鸢,不过是一个假的名字,假的身份。
厨房里刚刚还浓浓的醋味已经湮没,取而代之的,是桑槿无法言说的快意。
好阿鸢,最终还是跟她比较亲的。
“阿鸢以后不要想不开,不管世道有多艰险,有我陪着你呢!那个野人……那个阿珹,你也不要去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