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模特站在小门前，看上去等待已久。

    “你们来了。”她迎上来，笑容舒展。

    “我已经调查到，她将在这次见面会上开启全网直播，这对于公众来说非常危险。但，想要散布如此大范围的污染，她需要付出的注意力与精神力亦是平时的百倍。所以，她最风光之时，也会是最脆弱的时刻。”

    白衣模特视线下移，嘴角上浮，整张脸溺在昏暗中，呈现出难以言喻的灰色。

    “现在，她的粉丝已经开始陆陆续续进场，你们只需要混在他们之中。之后会有人宣布粉丝见面会开始，各种摄影设备被打开，同时舞台上的聚光灯亮起——然后，我们就可以动手了。”

    “我会尽最大的努力保护现场观众，并且阻止模因污染的扩散——但是我未必能在和她的战斗中占据优势。实不相瞒，我在你身上看出了远超我自己的力量，”她坦率地冲雪兰汀点点头，“在正面对抗中，你肯定不会输给她。”

    “没问题，我来想办法控制住她。”雪兰汀抿了抿嘴，面部肌肉进入轻微的紧张状态，眼中两汪湛蓝的湖泊始终倒映着望仪的影子，“不过，我希望望仪和你一起行动……请保护好我的女友，她不擅长战斗。”

    “这个你放心。”白衣模特干脆利落道。

    是plan B。望仪心中默念。“你只管放心，我能照顾好自己。”她试图用手把雪兰汀的脸捏松一些。她又问白衣模特：“我们要怎么保护现场观众呢？”

    “到时候，我会展开一个弹性保护罩。你负责安抚他们的情绪就好。”

    商定好行动计划，见面会即将正式开始。

    白衣模特带领他们踏入小门。水泥框出狭长的方形空间，一盏盏白炽灯拼凑着光亮，重复、延申，他们仿佛走进了一串无限循环小数。

    非欧几里得空间。碧埂大剧院属于白色的一面。

    通道尽头的小点渐渐扩张，彩色的光芒相互缠绕，交织成嵌满霓虹灯的巨大门扉。

    白衣模特的身子一颤，脚步一顿，好像脚尖骤然撞上了一块石头似的——她慢慢昂起头，顶着斑斓的强光，将眯缝的眼睛一点点撑开。也许是白衣模特的神情令人不安，也许是附近的什么干扰了望仪的精神力，她的心脏忽然开始剧烈收缩，仿佛绝境中疯狂挣扎的野兽。

    不对劲——

    可是太迟了。白衣模特在极短时间的怔忡后，冲上前，撞开了门。

    望仪第一眼看到的，是一群以滑稽姿态悬浮在半空中的人。随后她意识到，那些人被包裹在一团巨大的凝胶状物质中，不知何处打来的灯光把凝胶染成了红色，而后变幻成橙色，宛若海洋馆里的水母展区。由于门框和墙壁的遮挡，望仪无法估计这团物质的横向长度；不过，她瞥见了漂浮人群身后交错的肢体，以及更远处深深浅浅的黑色影子，因此对这团物质的纵深有了大致的概念。

    很快，她又发现，在离她最近的几个人体背后，凝胶的最底部，似乎整齐摆放着红色的软椅与地毯。这些装饰，与资料中红衣模特召开粉丝见面会的影厅如出一辙。

    紧接着，无数的声音——隆隆声、噼啪声、蜂鸣声、喊叫声、欢呼声——聚合成震耳欲聋的音量；橙色、红色、白色、黑色，一切的颜色，都被一种茫然的、滚滚而来的、难以言说的沉闷灰色吞噬。

    “望仪小心！”

    两条手臂紧紧环住他，两条半透明的白色触手从她脖子两侧冲出，随后呈现出类似撞击地面的水柱的形态，末端急剧扩张漫延，不时还有小小的水滴溅出。

    在雪兰汀构建的保护罩里，望仪从空中快速看清了灰尘消散后的世界：剧院的天花板已不翼而飞，分隔影厅的墙体也大多倾颓，连同地面也出现塌陷与开裂。举办“见面会”的大厅里，排布座椅的阶梯从中裂开，一大半座椅都被从天而降的砖石砸倒或掩埋。剧院的外墙倒是基本完好，而天花板的不少部分似乎直接化为了粉末；厚厚的积灰与那些大块的断壁残垣混在一起，使得整个废墟看起来像一个巨大的、研磨到一半的研钵。

    几乎同时，望仪意识到，耳朵中的声音并未消失——它的一些成分发生了变化，也更小、更远了，但是它还在，那伴随坍塌出现的声音还在。在她头顶上。

    那团凝胶状巨物，在夜空中，缓缓铺平，形成一个十分标准的四分之一圆。一张迸发血色光芒、绣满扭曲黑影的毯子，盖住了大半个天穹。

    它扭动着，徐徐竖起，慢慢卷成一个没有底的空心圆锥。

    圆锥高速旋转，不计其数、无法用确切语言描绘的色彩于其中飞驰。

    “那是她的裙摆。”

    白衣模特如是说。她在他们身后，声音微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