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飞觞城的陈旧小巷里，也开始有了烟火气。

    身量矮小的女童踮起脚，在锅底和支架上添了米菜，又将柴火填进灶膛，熟练地准备起今日的早饭。

    “娘，你能坐起来啦？”

    女童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进屋，却见到本该终日瘫软昏睡的女子，此时竟笑吟吟地坐在床头梳理着长发。

    虽然她形容枯槁，却是两眼发亮，行动神态与常人无异，教女童感到一切都美好得不真实。

    “元元，来。”女子换了一身压箱底的好衣裳，发髻挽得整齐，朝门口的女儿招手。

    元元将饭菜小心翼翼地放到门口，便腼腆地笑着，背着手站在女子的面前。

    “娘，你的病是不是好啦？”

    女子的手指为女儿灵活地挽了两个小髻，却是取了镜子来让女儿捧着。

    元元喜滋滋地望向镜子，但很快小脸儿又垮了下来。

    “元元这是怎的了？”

    “娘亲给我绑的发髻，好看！可是元元太丑了……”

    元元嘴角抽动，眼圈泛起了红，眼尾的皱纹越发深刻，为她平添了许多不该属于这个年纪的苍老。

    女子枯瘦的手指温柔地拭去元元的泪水，“元元怎会丑呢？元元最好看了。女大十八变，等元元长大了，谁都比不上元元好看的。”

    元元擦了擦眼角，甜甜地笑了起来。

    女子用了早饭，便起身收拾了碗筷，接着便把元元抱到膝上哄着玩。

    等沉璧来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天伦之乐的画面。

    她愕然片刻，女子却有所感应地抬头，看向大门口的沉璧。

    她将元元从膝上抱下来，“我与哥哥说上几句话，元元往后要乖乖的，哥哥叫你做的事定要遵守，可晓得了？”

    元元甜甜地应了声“好”，便跑了出去。

    沉璧合拢门扇，心思复杂地在女子对面坐了下来。

    “夫人的身子可是大好了？”据她所见所闻，这女子已染绝症，沉疴难起，时日无多。

    要不是元元靠卖掉摩罗花果实为她买药，眼前的女子早便撒手人寰了。

    女子笑了笑，目光透过窗纸，定格在遥远的某一处。

    “这人间疾苦太多，元元年幼，又对我颇为依恋，教我放心不下。

    公子——”

    她忽然起身走至沉璧跟前，撩起衣摆，恭恭敬敬地跪地叩首。

    “元元自幼便资质不凡，但被我这身子和家世拖累，求学无望。

    公子是心善之人，我如今已油尽灯枯，还望公子收留元元。为公子打理琐事，亦是她的福分。”

    沉璧开门时，元元乐颠颠地跑了过来，怀里捧了满满的花，多到抱不下。

    沉璧刮了下她的鼻子，“怎的拿了这般多的花？”

    “有给公子的，也有给我娘的！”元元龇着牙傻乐，美得冒泡，“我娘病好啦，往后能陪我一道出门啦！”

    沉璧一把抱起她往外走，“你娘亲乏了睡了，莫要打搅她。”

    元元虽是不舍，却仍旧似懂非懂地用力点头。

    “嗯，嗯。要让娘好好睡，养足了精神，才能起来见元元。”

    一大一小，两人渐行渐远。

    春光烂漫，一片银雪花瓣自窗外落入屋内，落在榻上形容枯槁的女子身上。

    她双目紧闭，面容恬淡平静，衣着发髻齐整，随着清风一起，无牵无挂地离开了这人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