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脸

    牲酒赛秋社,箫鼓迎新婚。

    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中,吹唢呐的乐手摇头晃脑,抬轿子的轿夫越发卖力。垂髫稚子们跟在花轿后面,蹦蹦跳跳地拍手唱着喜庆的童谣。

    “敲锣打鼓迎新娘,新娘带着桂花香。风一吹,香满堂,阖家老少喜洋洋。”

    苏方生一身大红袍服,腰束玉带,足蹬青云靴,高头骏马之上日光映照,威风凛凛,越显俊美无匹。

    街头的大姑娘小媳妇们被宗主的风采晃得目眩神迷,发出阵阵吸气声,更有甚者当场晕厥,引发阵阵骚乱。

    苏方生目不斜视,在护卫们开出的狭窄空间里悠然前行,直到看见前方有一队车马堵住道路,这才皱起了眉头。

    只见那长长的一队人马,以九尺旌幡打头,上书“黄氏第五代世勋长子黄鑫之柩”,其后矗立着各式各样高矮不一的纸扎鬼神,再往后便是马车拉着的灵柩,跟随着长长的两溜队伍,无不是披麻戴丧,哭声四起。

    一阵风来,纸钱飘飘洒洒,漫天而降。端看左一侧红事,右一队白事,两厢人马狭路相逢各不相让,好不热闹。

    “铛——”只听一声铜锣敲响,右侧一位司仪上前,口里念念有词。

    “云蒙低沉,哀风呜咽。苍天流泪,草木含悲!树欲静而风不止,二十载恩情犹在,却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八方神明见证,送逝者入归途。来世再无冤屈,富贵无忧,寂静欢喜。

    愿逝者安息,生者节哀!”

    紧接着又是一声锣响,唢呐吹奏哀乐,那一队身着丧服的人便纷纷跪地,哭声震天响。

    “少爷啊——您怎的就这般去了!”

    “少爷啊,您留下老爷一个孤苦伶仃,如何是好!”

    “我的好侄儿——”

    车马更是一动不动了。

    苏方生抓着缰绳的大手青筋鼓起,锋锐视线扫向对面人马。

    “黄世勋,滚过来!”

    “苏宗主,叫老夫有何贵干呐?”黄世勋从灵柩后方转了出来,驳杂的银发在一片乌云般的黑发里颇为刺目。

    “黄鑫一案,郑虎王员外皆已伏诛。教你的人速速让路,本宗主今日大喜,不与你计较。”

    “好一个清正大度的苏宗主啊!”黄世勋像听到了笑话似的,狂言道,“我这里却有一桩未了的案子。

    有人与外人勾结,残害我儿,谋算我手中私产。如今我儿尸骨未寒,他却风光大喜,要我儿黄泉路上为他让路。

    苏宗主,你说这称不称得上一句‘冤屈’?那令我儿含冤之人,是不是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苏方生听出他话里影射之意,脸色铁青。

    黄世勋却是一挥手,便有人押着几个双手被绑缚的人走上前来。

    “就在我儿故去的次日,我便听闻有人暗中给南风馆死去的男妓打点丧葬费。

    我一打听,巧了不是,这人正是你那‘如有神助’的好‘女婿’沉璧。莫非神仙还要管凡人的身后事呐?”

    谁人不知苏夭夭与沉璧已结为义兄妹,他却还拿“女婿”这词来讥讽。

    这不是在明晃晃地告知众人,苏方生上赶着送出自家女儿,人家却不肯要?

    苏方生强压心底暴怒,“我竟不知,做善事也能成为旁人说三道四的由头。”

    黄世勋厉声道:“苏方生,少在这故作清高。你与那小畜生狼狈为奸,害死我儿,骗去我大半家产,如今还教我儿尸骨未寒为你风光大婚让道,真是欺人太甚!

    今日若那小畜生不在我儿棺前磕头自悔,以命抵罪,便别想善了此事!”

    苏方生眯起眼,“你可知晓,那小子被碧云长老下了奇毒,至今生死未卜。”

    黄世勋朝地上啐了一口:“你当我是可随意戏耍的痴愚之人?他近日就在城外庄院招待婚宴宾客,风头无两,你却与我说他生死未卜?”

    “甚么?!”苏方生吃了一惊。

    他这回昏礼办得隐秘,未向外地传递任何请柬和讯息。

    为的,便是教诸事皆在掌握中进行。

    联想到前几日禁地的异动,苏方生隐隐感到有什么变数正在悄无声息地发生。

    黄世勋还在叫骂不休:“速速将那小畜生交出来,否则休怪老夫鱼死网破!”

    “那些宾客现下身在何处?”

    苏方生脸色沉沉地看向他。

    “便是晓得了,今日不交出那小畜生,你这婚宴也是办不成的。”

    “找死!”苏方生再无耐心,右手一抬,自虚空取出一支画笔。

    黄世勋脸色微变。他早便听闻这位宗主少年成名,天纵之才。

    否则也不会以画师身份,在以音攻著称的妙乐宗牢牢占据宗主地位。

    但黄世勋自恃经验老道,未曾怯场。取出双流星锤,催动内力,流星锤瞬时变成炽热的火球。

    “老夫忍你多年,今日这飞觞城城主之位,也该换人坐坐了!”

    眼看两团火球将至身前,苏方生不慌不忙,提笔便在空中虚虚一划。

    一道漆黑的裂口在空中浮现,顺着笔迹甩出三丈远。

    那裂口自虚空到地面,竟无任何曲折,仿佛这天地都只是一张画纸,从上至下都是平面一般。

    黄世勋察觉危险,在半空中极力翻转身形,却仍是慢了半步,小臂与空间一道被撕裂,瞬间便被漆黑的裂口吞没进去。

    他手臂的断口露出森森白骨,血流如注。

    “空间之术?”黄世勋看向虚空和地面缓缓闭合的裂口,心惊肉跳。

    苏方生恶意轻笑:“画纸而已。”

    “苏宗主果然厉害。”黄世勋手心冒出一团火焰,直接附在了血流不止的断臂切口上。

    静默的空气响起“滋滋”的声响,与之伴随的,是弥漫开来的熟肉的焦香。

    其声,其味,其画面,无不令人头皮发麻。

    “只是苏宗主一向体贴平民,今日往后,怕是要有损贤名了。”

    黄世勋强忍着痛,额头滚落豆大的冷汗,面如金纸,却仍在嘲弄着。

    人群中,渐渐弥漫开的尿骚味越发浓重,不知是谁发出第一声惊叫,紧跟着第二声第三声……

    自灵魂深处发出惊颤恐惧的呐喊。

    苏方生与黄世勋打斗的地点本就在人群密集处,方才那一道三丈长的划痕,无可避免地波及了围观的人群。

    满地的残肢和半身,鲜血如河水自断口处弥漫开来。

    人潮涌动,所有人前挤后拥,拼了命地往外跑。

    去往哪里不知道,他们只晓得要离开这里,与这宗主越远越好。

    哭叫声,求救声,还有人跌倒后被踩踏在脚下的惨叫声。

    “天老爷,宗主疯魔了!”

    “快逃啊,宗主疯魔了!”

    静谧、祥和的日常被无情的大手翻页,风云变幻,乌云骤然压下,像苍天不忍再看的双眼。

    天边滚起隆隆长鸣的雷声,宛若上苍发出的一道无可奈何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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