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

    然而所谓的地狱可跟夙月想象中的不一样。她原本以为会充满烈焰和炙烤,会有滚烫的汤,会有面容狰狞的魔鬼……可惜,不过是个大冰窖而已。

    她四处张望着,流采还在她的身边,真好。只是这流采怎么还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难道做鬼也要当个睡鬼么?

    “醒醒……”夙月拼命摇晃着流采的身体,他还是没有丝毫的反应。

    夙月没了耐性,所幸不再理他。

    这地狱说起来长得还真是漂亮,到处都是光洁的冰柱,夙月甚至还可以从脚上的冰面中依稀看到自己的轮廓。只是这里的寒气实在是有些渗人。夙月只走了一会儿,便发现了周遭的尸骨,倒是吓得不清。那些人恐怕已经死了有一些年月了,只剩下一副残骸,皮肉早已荡然无存。夙月就是再大的胆子也难免会有些害怕。

    兴许是连命都没了,也没什么好怕的,夙月的胆子便也大了起来。四处走动,却连一个鬼影都没有看到。

    冰窖说起来倒真是挺大,只不过每个隔间都长得十分相似,夙月简直要以为自己如今正身处梦境之中。

    然而,当夙月进入到冰窖最深处时,她却更加坚信自己一定是到了地狱。否则她怎么会见到那个从未谋面的亲娘——迎珏?

    若不是看见迎珏左手上的黑色花纹,夙月大概不会这么笃定。正如所有人所描述的那样,夙月和迎珏的确是十分的相像。如今的迎珏正被冰封在冰层之中,一双明媚的眼睛似乎也在看着夙月。那容颜,仍旧是二十年前的模样,宛若活物。

    夙月呆愣在那里,好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兴许真的是太激动了,那个回回在梦中都见不着脸的人,如今总算是见着了。真好。

    夙月抬起手,想抚摸迎珏沉睡在冰中的容颜,却被人制止了。

    “你干什么?”说话的人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剑眉微敛,不怒自威。身材又比夙月高大许多,因此夙月并不敢轻举妄动。

    夙月心想自己已经是个死人,想必眼前这位也多半不是活人。况且见他的穿着打扮,恐怕来头也不会小,自己还是不要激怒他为好,否则吃不了兜着走。

    “不知娘亲是犯了什么滔天过错,才让大人您要将小的的娘亲冻在此处,饱受寒冰之苦?若是可以,小的愿替娘亲受罚。”夙月跪在了地上苦苦哀求。她实在是不希望自己的娘亲做鬼也要饱受痛苦。如果可以的话,她真的希望可以代替迎珏受罚。

    “你说她是你娘?”男子有些许的诧异。

    “正是。”夙月点了点头。

    “你……抬起头来。”男子似乎有些许的激动。

    夙月有些许的疑惑,却又不敢不从,便只好抬起头来。

    男子仔细端详着夙月的脸,表情却再也镇定不下来。

    “你是瑾儿?”男子的眼中有些许的难以置信,以及难以掩饰的喜悦。

    “你知道我?”夙月诧异。

    眼前这个人似乎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难缠,甚至很是谦和。

    男子颤抖着将夙月扶了起来,又仔细盯着夙月的脸看了好一会儿,连手都在轻轻地颤抖着。夙月疑惑,但却没有反抗,眼前这个人让夙月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亲和力。

    “你是不是有一个月形的坠子?”男人问道。

    夙月点头,并把坠子从身上取了下来,递给了男人。男人看到坠子之后,心里也愈发的肯定。他从怀里掏出了另一个坠子,和夙月的天衣无缝地合在了一起。夙月不禁感叹设计者的鬼斧神工。

    “你娘将它取名为满月。她希望佩戴这对吊坠的情侣,都能够感受到神的祝福。幸福,美满。”男子坚毅的脸上渐渐多了几分柔情。恐怕连他自己都不记得,这么多年了,他什么时候还出现过除了板着脸以外的其他表情。

    夙月隐隐约约觉得,这个男人一定和自己的娘亲有着什么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

    “满月……”夙月呢喃着,似乎能想象迎珏对这对吊坠的寄望。她一定是带着微笑,许下的这个愿望。

    “我仍记得那天,我要杀她,她却还安慰我。她说凡事要以大局为重,她死了不要紧,可我不可以被奸臣蒙蔽。上断头台之前,她把这另外一半坠子交给了我,她说,她一定会永远陪着我……当玄影把她从刑场劫走时,我心里真的是充满了窃喜,尽管那可能意味着我将永远不能再见她……”男子的语气带着不可触摸的痛苦与自责。方才的霸气全在一瞬间土崩瓦解。

    也许,这世上本就有许多卓绝惊人的男子,在爱情面前,都输得一塌糊涂。

    “所以你是……”夙月的瞳孔渐渐地睁大,这是她从来都不敢想象的事。

    “我就是你那个负心的爹颐非。”男人叹了一口气。

    对,此时此刻。他不是那个万人之上的颐王,不是那个权倾天下的霸主。才不管他曾经多么不可一世,权倾四方。如今的他只是一个父亲,一个负了夙月娘亲的负心汉而已。

    夙月惊讶得说不出一句话来,这一切都来的太突然,让她几乎无法消化。

    怎么会这样?

    她还以为,颐非只是被戎楚囚禁起来,或者只是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好好活着。

    但,至少是活着的……

    不过,如今这样,一家三口团聚着,不是也很好么?

    “我以为你还活着……”

    颐非愣了一下,随即仰天哈哈大笑起来,与本该父女相认的伤情场面实在是极为格格不入。而夙月显然是被颐非这莫名其妙的笑声给弄糊涂了。

    “你这傻丫头,迷糊起来,还真是跟你娘有的一拼。”男子的嘴角忍不住上扬着。

    这是怎么回事?夙月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不可能平安无事的,况且这冰窖里面根本没有通往外界的入口,全都是冰啊!

    除非,是颐非救了她和流采。夙月倏地脸红了。的确,都这么大的人了,竟然还让人见这种笑话。

    颐非自然也见着了夙月的窘态,不再取笑她。

    对颐非而言,他从没想过会有父女相认的一天。可夙月似乎比他想象中要沉稳许多。本该是感人至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场面,如今却演变成了相顾无言。也许,也许夙月恨极了他也不一定。若不是他,迎珏和夙月母女俩的人生也许就不会……

    “你那朋友醒了吗?”颐非意欲缓和如今尴尬的氛围,不料却成了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醒不了了。”那是夙月心中的一个痛,永远都是。

    “哦?为何?”颐非不知内情,只是凭着自己的一颗好奇心继续追问。

    “他中了血咒。”也罢,毕竟是自己的生父。虽说没有一起生活过,感情谈不上深厚。单是骨子里流淌着他的血液这一点,就足以让夙月向他全盘托出。况且这也不失为一个增进父女感情的好机会。

    “血咒?是阿玥干的吧?天底下也只有她有这个本事。”颐非皱眉。那个性格古怪的女孩,也是颐非心里的一道疤。没想到,迎玥真的是永远都长不大,永远都不让人省心。

    夙月点头。

    “她是唯一知道解药的人,可如今……倒也无所谓,能守着流采,我已经心满意足。”夙月苦笑一声。

    “他对你很重要?”颐非问道。

    “没有他就不会有我。他死了我也绝不会独活。”

    颐非也是个聪明人,他当然看得出流采在夙月心中的分量。只不过是经夙月这么一番确认,自己的心里更加有数罢了。只是他心中不禁哀叹,他们父女俩竟然都逃不过一个情字。

    “其实……我也许知道解药……”颐非神色复杂地看了夙月一眼,欲言又止。

    “你知道?”夙月的眼中迸发出了希望的光芒。

    “解铃还需系铃人,要解血咒,必然还要用你的血。”

    夙月的心里自然是充满了喜悦。只要能让流采醒来,让她流多少血她都愿意。

    “太好了!请告诉我应该怎么做!”夙月抓住了颐非的袖子,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

    颐非沉着脸,没有说话。

    夙月隐约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便问道:“怎么了?”

    “你有可能会因此丧命。”这么多年来,颐非从来没有尽过一次父亲的职责。也更是因为这样,他更加不能让夙月送死。

    “那又如何,我不在意。”死又有何惧?只要流采好好的,那就够了。她欠他的太多,即便还不清,也终是要还的。

    “那你肚子里的孩子呢?你忍心吗?”夙月的肚子显然是即将临盆的模样,就算是夙月舍得,颐非也绝不帮她做傻事。一尸两命,他不仅要失去一个女儿,还要失去一个外孙。

    夙月陷入了一阵沉默,她答应过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把孩子生下来的。

    颐非也看得出夙月的心思。那是她的亲骨肉,她就是对自己再狠,也不能对自己的孩子无动于衷。颐非看得出来,夙月是想要那个孩子的。

    “眼看你也即将临盆,倒不如先把孩子生下来,再做打算,你看如何?”颐非只好将这事暂且缓一缓。

    夙月并没有马上答复,颐非只当夙月是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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