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人群眼见这边要闹出人命，都纷纷惊恐地往其他地方散去，反而给检票口留下了不小的空地。

    孔鑫达有那么一瞬间，真的感觉到自己两眼一闭已经见到逝去多年的列祖列宗了。

    手腕疼得几乎要失去知觉，额头青筋暴起，冷汗顺着后背唰的一下就冒了出来。他甚至没有办法在这种高强度的信息素压迫下抬起头与对方直视，嗓子自然也发不出任何痛苦的声音，像是被堵上了一团铁锈。

    “这里到处都是天眼，你怎么敢……”

    虽然看不到自己此刻狼狈的模样，但他真从心底里害怕，害怕对面这个人一言不发直接上来一拳给自己脑壳干碎。

    他能明确感应到那种必杀的戾气。

    “我怎么不敢？”岑游手腕稍微用力，孔鑫达疼得直抽冷气，浑身都要颤抖起来了，耳边依旧缓缓传来头顶的死亡呢喃。

    “你威胁我？”

    “我……”

    “岑游，别。”

    翟柯试图上前拉住他，却发现alpha身边掀起了一阵镶金边的淡蓝色物质，她一接触到浑身就有股不太舒服的感觉，于是只能往后退了几步。

    人要杀，但绝不会是现在。

    “没必要，你先冷静一下。”

    “警告，警告。检测到检票A3口处有alpha主动挑起暴力冲突，目前有乘客的人身安全受到威胁。A315请求支援。重复，轮舵总部，警告……”

    “你的手。”岑游无视那道刺耳的电子警告，沉声问道，“他不是撞到你的手了？”

    “啊？”

    她的手？

    翟柯怎么也没想到，他的愤怒居然完全是因为担心她受伤而无法遏制。

    “我没事。”翟柯强忍住淡蓝色物质所带来的不适靠近他身后，小声说着，“你不要强行出面，别忘了医院那群来路不明的人还在追踪我们，这样很容易招惹到不必要的麻烦。”

    “他们？估计暂且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吧。”岑游嗤笑一声，“既然闲的没事做招惹了我，那我就只好顺水推舟，把事情闹得更大些。”

    “什么？”

    “没什么。”他掩下眼底的戏谑，“一群毫无底线的嗜血狂徒罢了，你不要掺和进来。等我们到了苏芜，我会想办法将你安顿在治安最平和的南城，在这之前……”

    “岑游。”翟柯蓦地打断他的对话。

    他的阐述戛然而止，面对她骤然的严肃心脏都停跳了一拍，最终还是逃不过她亲口说出的事实。

    “我可能没办法去苏芜了。我不想骗你，所以会尽全力护送你上船。”

    “不过在这途中，你需要降低存在感，最好不要和任何人起冲突。虽然我不太清楚医院那边追杀我们的人是什么来历，也不知道在这之前你们之间的恩怨纠纷，但是……”

    “什么意思？”

    岑游原本的怒火在听到这些话之后被浇得一干二净，反应过来后简直气笑了，几乎是在逼问她：“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你又想一个人走？”

    即便是失忆也没办法将她捆在身边吗？

    男beta的身躯在骤然失去支撑后，瞬间如一摊烂泥般摔倒在地上。

    “达！！！”一直在周围担惊受怕的女beta终于敢趁着这个间隙扑了上来，哭得撕心裂肺，“达，你怎么样？身体有哪里出问题吗？”

    “嘣——”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破，这次震感直通海平面，巨大的游轮都被晃动的水面激荡得上下起伏。

    仍在检票口外的众人这才从惊吓中彻底觉醒，此刻也管不上其他人的冲突和威压，开始激烈地往通道处一拥而上。

    “我们要上船！！”

    “凭什么不让我们走！！”

    “这难道不是在草菅人命吗？”

    游轮舱室的灯闪烁了几下，开始缓缓关闭，主舱室内的船长开始了第三遍默默检查和确认发船的设备条件。

    以便随时发动。

    女人怀里的孩子也被吓傻了，在混乱嘈杂的环境中开始号啕大哭，不可置信地往躺在地上任人踩踏的男beta身边爬。

    “不要踩我丈夫和孩子！！求您们不要踩！啊！！”女人七忙八乱地在旁边护着，语气绝望到了极点。

    极速赶来的护卫者机器人开始用冷兵器驱逐和镇压慌乱的群众，“请排队！！请不要拥挤！警告，再往前走统一视为忤乱和叛乱！请保持安静！”

    无人遵守。所有人都慌忙着逃命。

    眼看混乱的场面不受任何警告的束缚，轮舵总部也没了办法，只能强行出面。随着“砰”的几声消音穿孔，几位跑在最前方的beta瞬间被锁定爆头。

    血渍淅淅沥沥潵了一地，浓厚的血腥味蓦地强力镇压住了民众的恐慌。

    以暴制暴。

    没有人再敢随意踏动半步。

    人群中开始缓缓出现小声的啜泣。

    “回答我。”

    角落里，岑游死死地握着翟柯纤细的手腕，再稍微用一点力就能将这只白皙的柳枝折断。

    他的理智逐渐被她的那些言语所蚕食，似乎有什么抓不住的东西在指尖流逝，愈发用力就流逝得愈快。

    “即便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你还是想要甩掉我，是吗？”

    “说话。”

    “很疼。”翟柯感觉自己的手都快被拧断了，额间浸出了细密的汗。她觉得眼前的人简直是个随时引爆的定时炸弹，稍有不慎就会触发他莫名其妙的怒点。

    “岑游，你先不要这样。有什么话和条件其实我们都可以摊开说，但是我现在真的有必须要去做的事情，所以……”

    “可以。”

    “那我们船上再说。”岑游松开手，一把将人搂起抗在肩上，拨开人群往通道处走。

    翟柯慌了，“你疯了？那些人工智能一旦检测到你扰乱秩序，我们两个都不可能走出……”

    几乎是在他不顾一切往前冲的瞬间，上十把狙击枪和瞄点已经聚焦在了二人的身上。

    随着距离的缩短靠近，电光火花的氛围一触即发。

    “警告，检测到检票A3口处有alpha正在靠近，锁定为五分钟前主动挑起暴力冲突的岑氏血脉，身份不……”

    终端那边似乎卡了壳，扣动扳机的指令却迟迟没有下达。

    “……身份不明？”

    混乱的信息一闪而过，分部塔内的管理人员都倒吸一口冷气。

    “身份铭卡ID黑金色，什么意思？”

    “你说什么，黑金色？”远在中央域的指控人员心下一惊，手指从确定按钮上迅速撤回。

    铭卡是所有终端内部象征着身份等级的隐性制度，演化到如今的地步在全星系范围内都被共同认可和征用。

    严格体系内排序依次为「红橙黑蓝紫绿白」，越往上越无法被窥探。「白」之下还有更多无法被标注颜色的普通阶层，许多人穷极一生甚至都无法“漂白”一张身份证明。

    至于很久未曾出现过的黑金色，则是介于橙和黑，直接独立于整个体系之外的象征。

    “我靠，他难道是……”

    只思考了不到半秒钟。

    一线的轮舵指挥部终端显示屏上只接受到了冰冷的一行字。

    “放他进去，但是先暂时不要发动游轮。如果他真的是遗迹王爵的血脉，那么在这个特殊的时候是绝对不允许擅自离开帝国的。”

    “我们需要向上级禀报，等待指挥。”

    安检和阻拦系统在这个时候成了摆设。岑游在出示终端和扫描瞳孔之后，几乎是畅通无阻地通过了一系列验证，迈着大步踏进了轮舱的顶部隔间。

    翟柯就这样一路被提溜着进了舱内，小腹被他的肩膀硌得生疼。每进一道闸门和电梯，离城中央就远了一步，她的心也跟着沉下去一分。

    随着“啪嗒”一声舱门的反锁，这颗心更是沉到了谷底。

    “现在可以说了。”

    岑游毫不费力地将她从肩膀上抗了下来，两个人呼吸靠得很近。舱内的灯没开，周围只是黑乎乎的一片，只是偶尔从窗外透进几缕灯塔的警卫光，却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感知能力。

    他能感觉到对方现在气息有些不稳，应该是气得。

    “说什么？”翟柯确实崩溃得不轻，几乎是下地的一瞬间就急忙走到窗边拉开距离，“你既然已经铁了心不放我下船，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

    “你可以问我任何问题，也可以向我提无理的条件，我都会考虑的，小葡萄。”岑游目光钉在她身上，缓缓向她逼近，语气幽幽又无奈道。

    “但唯独「放你走」这一点，我做不到。”

    “可我也只有这一个要求。我实在是想不明白……”停顿片刻，她蓦地想到了什么，目光与他对视道，“所有的问题都可以问吗？”

    岑游垂眸，“你问。”

    “你这么急切的将我绑在身边，是因为我身上有什么你想要的东西吗？”

    比如血液，亦或者像她那样对火和力量的渴望。

    她甚至忍不住想，是不是杀了自己才是他的最终目的，而在这个过程中，他只是为了达成目的不得不伪装掩护而已。

    “……”

    “不是。”

    “我从来没想过要利用你，从你身上得到过任何东西。”

    岑游站在不远处，眼神晦涩地一步步走了过来。

    “小葡萄，原来你是这么看我的吗？”

    翟柯看不懂他说这句话时候的表情，只是看着越靠越近的alpha，突然也感受到了那股隐形之中的压迫感。

    他实在是太高了，高到每时每刻都需要她抬头仰视才能勉强对话。

    而且更重要的是。

    他周围的淡蓝色物质片刻间只增不减，甚至逐渐弥漫到了整间屋子。她也越来越能感受到那股似曾相识熟悉的感知，仿佛是刻在基因里的冲动。

    “那不如这样。”

    翟柯及时岔开话题打断道，“我不离开你的视线之外，你和我一起下去，这样大家各退一步，都好接受一些。”

    “不行。”岑游立马否决，“一旦离开这片区域，城中央的高阶觉醒者太多，局势混乱，我没办法保证你的安全。”

    翟柯顿悟。觉醒者，应该就是类似于觉醒了某种不同于普通人的异样能力的人群。

    而她的使命和手段，则是剥夺和吞噬。

    吞噬掉其他人的能力，转为己用。

    难怪她总觉得对面男人身上有种莫名吸引，甚至让人上瘾的东西。她起初还以为自己发了癫喜欢上了青春期的小男孩，原来是狩猎的本能所驱。

    “那你也是觉醒者吗？”

    岑游点头，“是。而且即便是百万分之一的概率，觉醒者在觉醒后能也只能孵化出一种能力。自古以来都是如此，从无意外。”

    “直到十几年前。”

    对方似乎并没有要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但翟柯却很快捕捉到了他的言外之意。

    他是个例外。而且不会是独一份的例外。

    这种例外打破了长久以来上层阶级对觉醒者的传统固有认知，甚至整个星系和局面因此产生了不小的动荡和混乱。

    “连你都没有办法保证安全，那他们的能力究竟有多厉害？”翟柯第一次感到事态比自己预料之中的还要棘手。

    “虽然以我的身份不应该说出这种话，但是。”岑游说，“抛开个人立场和利益关系来看，异能的存在，追根究底，只会一步步拉大阶级和矛盾。”

    “能使一座城市顷刻间全部坍塌毁灭——这样恐怖的力量被赋予在个体身上，只会增加无端的灾乱和恐慌。”

    “而现在正处在城中央和东三区的那两位。”他眸色凝重片刻又舒缓，“随便一位觉醒的都是毁灭性极强的攻击性异能。他们一旦出手，势必会在帝国内掀起一场无法阻挡的腥风血雨。”

    “……”

    那完了。

    她想杀的那位，大概率是其中的一个。

    那么浓烈且充满野性的异火，内部蕴含的力量必定也是暴烈而又炽热的。

    “在想些什么？”

    “没什么。”翟柯抬头，“我在想，你们觉醒者有没有什么普遍的致命弱点？比如身体某个部位很脆弱不能碰，或者类似于那种新型紧箍咒，只要听了或者沾染上就必定头疼那种？”

    岑游：“……”

    “那倒没有。不过。”

    翟柯：“？”

    岑游憋了半天，还是没忍住提议道。

    “你可以试试信息素攻击。”

    在这里。

    只对他。

    翟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