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闯曹府

    是夜,墨云蔽空,冷月高悬。

    一道黑影在屋檐疾掠而过,脚步轻盈,瓦片仅有微声。

    “呜呕呕呜呕——”

    深巷突然传来犬吠,划破静谧的空气。

    黑影身形一滞,旋即跳进墙院,翻身滚到园圃草甸上,像是鱼儿入水,没入黑暗深处。

    庭内树影摇曳,风声瑟瑟,往来家丁都已歇下,只有院落檐下挂着灯笼,轻微摆动,发出浅淡的暖光。

    小满一路猫腰,贴墙穿行,驾轻就熟,循着月色挪到侧院偏房。发现账室房门已经落上锁头。

    她隐隐嗅出一丝不对劲。

    曹府安睡得太早,悄然无声得像一座空巢,有违常理。

    小满终究没有多想,迅速用铁丝撬开锁,捻脚捻手进去,把姓钱的衣服放还至屋内。

    房间极静,沐着月光,呈一汪幽蓝色。

    桌案的账册堆得像一座小山,其余物舍却被收拾一空。

    小满轻笑,看来是姓钱的丢了银子,怕东家责罚,回过神来马上捡包袱跑了。

    她退出门,仰见远处半轮明月和僧伽塔尖翘的一角,心里想着,不知道今晚的交易如何,替她拿货那个吊儿郎当的人会不会也跑了?

    随即穿过中庭,来到厅堂侧边,小满随手拾起一只成色不错的珐琅彩花瓶摆件——瓶身绘春日牡丹图,高约五寸,精致小巧。她敲了敲,掂了掂,想来估价少不了三百两银子,便拿衣料包着扔进袋子里,又在原位留下一张借条。

    转头时,一尊镀赤铜的三面佛像赫然撞入眼帘。

    小满大感诧异,眼皮翻跳,后退了一步。

    曹府厅堂中间摆放着四方的供案,上面是莫约半人高的莲花佛座。它正面渡世相,慈目低垂,左面肃杀相,怒目獠牙,右面真空相,端半面骷髅。

    她强压下心头的不适,慌乱转头,欲速速抽身离去,目光掠过厅前侧立的一桩紫檀木大屏风。

    月色溶溶,泻下满地银辉。

    屏风雕刻花鸟山水,迎光的一面被染就得透亮。

    有一簇枝杈却逆着纹理,横生飞出,突兀、深刻,在白光的映照下清晰可见。

    劈出枝杈的刀具已不在。

    这是,蝉花刀……?

    她被钉在原地,死死瞪着那簇尖瘦的凿痕,心脏如密集鼓点,咚咚狂跳起来。

    冷蝉衣怎么会来过这里,她和曹府有什么关系?

    突然,厅堂呼喝生骤起,一群持棍蓝装家丁横空跳出,摆成一个九幽锁龙阵,布局外八门,中四象,内三才,可谓大动干戈。

    小满心起疑窦,却不容得细思,一边腾挪闪避,一边凝神留意家丁移动的步调,寻找破绽。她悬身而起,躲过面前挥舞着棍棒猛力袭来的一击,顺势飞踢一脚,踩着那人的手臂凌空跃起,跳出阵眼。

    外圈又涌入几人,迅速扩阵,将她层层包围,新一波攻击接踵而至。

    小满左手一挥,数十枚银魄针疾射而出——尖锋在月光下闪出寒芒,划破夜风。

    好几人被击中,闷哼着倒下,其余家丁慌乱躲避,阵脚稍乱。不多时,又有人从黑暗中跃出,填补空缺,前赴后继,要把她困死原地。

    小满气恼,大声喝问:“你们真不要命了?我不过一个小贼,来贵府偷点东西,不止于此吧?如有叨扰,押送官府便是,何必赶尽杀绝。”

    那些人没有理会,小满不妨,被一道闷棍砸到,肩膀一痛,顿时冷汗连连。痛觉让她的思维变得更加敏锐,今晚曹府处处透着蹊跷,家丁来势汹涌,且早有预料,棍棒到肉,像是要置人于死地,不似寻常家丁所为。

    对他们来说,即使是富甲一方的商贾之流,对付一个小毛贼,大可押解衙门,听候审问,只肖逼出赃物,犯不着如此兴师动众。

    他们在埋伏谁?难道是冷蝉衣?

    小满双眸飞速转动,寻找阵法的空隙,可每次打出破绽,总有人填补而上,她头脑中计算着逃跑路线,四下抬眼翻望,隐见房檐墙角人影晃动,源源不断,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再这样下去,迟早会被耗死。

    难道今晚就要栽在这里不成?

    小满有些着急,卸下身前偷拿的花瓶摆件,打旋狂甩出去:“东西我还给你们,快放我走。”

    青花瓷瓶被房檐阴影处一个老者接住。

    那人吹动哨声,周围人瞬间静止不动,持棒站立。

    小满眼见有了谈判的余地,刚缓口气,那些人却突然跑动起来,不断变换阵型,转得她眼花缭乱。

    老者低咳几声,道:“不管是什么人,都把她捆住,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冯翻细辨来人身手,一时也有几分捉摸不透,什么胆大包天的小贼,偏偏今夜闯宅盗窃,此举古怪,确不似冷蝉衣所为。但冷蝉衣师从千姬莲华,擅长易容、暗器,与其倒也对得上。口中说不是冷蝉衣,焉知她二人没有关系!

    “你这老头,何以歹毒至此,杀了我有何好处!”

    小满一个鹞子翻身,跃至高处,手中银线如暴雨般倾泻而下,家丁们被这凌厉的攻势逼得连连后退。

    老头虽躲在暗处,但适才出声,泄了方位。小满瞅准时机,纵身破阵,以迅雷之势扑向檐下人,用臂紧扼住他的咽喉,威胁众人:“你们都退下,放我离开,否则这老匹夫性命难保!”

    家丁们投鼠忌器,一时之间不敢贸然上前,逐渐散开。

    小满擒住敌首一点点向后退去,就要跨出窄门,翻身即到外巷,耳边似又传来狗叫声。正要把着人质施功轻跃,却听得一阵猛烈的声响——

    “咳咳,咳。”

    身前登时鼓起一抹强劲的力道,那老者咳嗽着,陡然矮身,整个人如泥鳅般自她的掌控中滑脱。

    夸大的衣袖急速挥舞,刹那间幻出数道虚影。

    小满手中一松,定睛一看,发觉掌中握住的不过是一件外袍。而那老头已然闪至数丈之外,身法之快,犹如鬼魅。

    持棍家丁重镇旗鼓,围拥上来,棍棒交错成一张密集的大网。

    小满硬挨了几下,步伐变得混乱。

    几只劲棒从天而落,拍到背脊,她彻底晕了过去。

    此时,曹府外的街巷静谧无声,唯有几盏昏黄的灯笼在风中摇曳,割开斑驳光影。

    府邸朱漆大门锁闭,高墙耸立,青砖黛瓦在黯淡的月色下显得肃穆,沉默。

    庭院深深,深不可测,好像进去就会被吞没入腹。

    常泽川绕着曹府走了一圈,唉声叹气,欲攀爬而无处下脚,进退两难。

    他手里握着小满送的那只瓷瓶,捏到眼前细看,但见瓶身白净细腻,细口塞一只红纸包的软木。

    像是一瓶古怪的药剂,既没有贴名称标记,也不知道保质期几何。

    不明不白,就像把瓶子递给他的那个人一样。

    草丛中不时传来虫鸣,似浪波,一拍又一拍,伴着常泽川急促不安的脚步声,滴答合吟。

    他一点点摸着外墙探过去,拐到一方瘦小的墙角,砖石瓦烁好似与别处不同,更加陈旧破败,被两侧崭新的墙面夹击,愈发显得干枯窘迫。

    常泽川弓身进去,迎面扑来一股腥骚恶臭,混杂着霉草堆味儿,熏得人睁不开眼。

    这里阴暗潮湿,逼仄窄小,苔痕藤枝散乱其间。

    他不住反胃,就要调头离开,无意踢到一块松动的石板,一个踉跄向前扑去。

    在漆黑与异味之中,凭手脚胡乱摸索着,竟触到一处异样。

    原来土墙松动时,竟剥落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豁口,形状不规则,恰似一个狗洞。只周围杂草丛生,还用一张竹篓围住,若不蹲在这里细究,实难发现。

    常泽川扒开竹篓杂草,仍有些犹豫。

    钻这个脏污的狗洞已经突破底线,就算他进去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小满是惯偷,有技能,他只是村民,何苦蹚这浑水?

    几道细碎的脚步声响起,有人往这边靠来。

    “园子里草多,都给我仔细浇上,别漏了死角。”

    常泽川吓一跳,忙拢回杂草遮掩,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一道粗犷的声音传来:“曹府还有那么破烂的墙?这恐怕扛不住啊,这地儿就少浇先吧,火势蔓到外边街坊就不好了。”

    又是一股液体扑来,顺着草堆缝隙,洒到常泽川脸上。

    气味刺鼻,像是石油。

    他们要火烧曹府?到底是什么人怎么做,难不成是黑吃黑?小满许是无意卷入这些是非之中了。如果他们是一票训练有素的强盗,应该从速报官,阻止他们的计划!

    有点结巴的声音道:“大哥,盟主这回也太惊弓之鸟了,居然要把自家院子全烧了,这么好的地儿,真舍得啊!这不是要跟着冷蝉衣一起陪葬吗?真像戏文上说的那句话,伤伤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烧自家院子?此事竟是曹宽的手笔?常泽川察觉不对,屏息静气,侧耳偷听。

    粗声放缓了语调:“我听说,已经抓住冷蝉衣,押送地下了。盟主提早布下阵法,绕她有天大的本事,凭我们人多势众,她如何逃脱得了?何苦要费这些多余功夫?不过——我听甲字营的兄弟说,她还不是真正的冷蝉衣,只是先潜来的探子。嘶,我也闹不明白!”

    冷蝉衣?小满本名叫冷蝉衣?他又往草堆里凑了凑。

    “她潜来探子,岂不是已有了防备。可这也说不通啊,让,让这个探子过来摸摸情况?还是伤伤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啊。除非冷蝉衣不顾她的死活了。”

    谈话的声音渐弱,两个人走远了。

    常泽川好像陷入一团巨大的迷雾里,心吊在半空,不知小满下落几何,他的钱又该何去何从。思来想去,干脆全然不顾,心一横,硬着头皮蹑手蹑脚往狗洞里钻,悄悄地跟在那两人身后。

    “这谁又知道呢,左不过大人物们神仙打架,不论是探子还是小兵,本就没人在乎我们小人物的死活!不过那探子和冷蝉衣的身手师承一脉,也不容小觑,好像已经伤了我们几位兄弟。唉,兴许她家主子会来救她呢?”

    “这……若她来了,且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嗯?那块草怎么一直在动?”

    “什么人!”家丁高呼。

    常泽川暗叫不好,转身欲逃,刚碰到狗洞要往回钻,就被一众人马扒了出来。

    他立刻举手伏诛,笑脸相迎:“我就是路过的。”

    他被转交到一个似是小头目的冷峻刀疤脸手上。

    刀疤凶神恶煞,先用棍往黑黢黢的洞口打了打,没发现什么端倪,便阴着脸踱步回来,棍子有一搭没一搭敲打地面,围着常泽川转了两圈,捏着鼻子骂了句“什么味儿,真他娘臭”,却没看出此人是什么章法。

    “误会,一个美丽的误会。”常泽川还欲再辩,冷不防被一棍敲到膝盖上,痛得直接扑通跪下,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不知死活的家伙,带下去,一并押送到盟主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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