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赢了,阿明弟弟。”洛念勾起唇角,那双清亮的凤眸弯起似轮弦月。
她收回架在张明升脖子上的匕首,插入挂在腰间的刀鞘,将其取下递给他,“现在阿明可否收下这对匕首,原谅我了?”
张明升鼓了鼓腮帮子,吹出口气,扭头哼道:“这次只是我大意了,下次我肯定能赢。愿赌服输,我就勉为其难原谅你了,至于匕首你自己留着吧,我还没有抢别人武器的癖好。”
洛念被他的傲娇模样逗到,但还是没有收回递出的那对匕首,“既然愿赌服输,那你就应该收下这对匕首,这也是我定好的条件不是吗?”
张明升惊讶地看着洛念,方才他只是嘴硬,但他心里清楚,他的长枪赢不了洛念的匕首。更何况这还是在洛念重伤未痊愈的情况下,真和她比,他可能连最开始那点优势都不会有。
能把一样武器用的这么好,那肯定是保命的家伙。而且这对匕首看着不像是随手在兵器铺买的,手柄的弧度,刀刃,还有刀鞘上的纹路,一看就是订做的,应该也用了很久。
把自己最趁手的兵器交出去,那不就相当于卸掉所有防御,让对方直接毫不费力杀了自己。
正常人谁会这么上赶着求死,张明升不禁想,他的洛哥是不是之前伤到脑子了?
想到这就不禁抬手去探洛念的额头,被洛念不明所以避开后,深深皱起眉头,瘪着嘴泪眼汪汪道:“洛哥……你该不会之前为了保护我们,被濛滋人砍到脑袋,傻了吧?”
“啊?”洛念对他突如其来的疑问气到,打开他欲再度探来的手,翻了个白眼道:“你才傻!我要是被砍了脑袋还能这么站在这儿?就濛滋士兵那块头,不让我头身分家就不错了!”
张明升甩了甩被打得微微发红的手,不解道:“那你干嘛把自己的武器送我?现在这么危险,送我了你用什么?”
洛念恍然大悟,“哦,你是担心这个啊?”
她上前笑着拍了拍张明升的肩膀,像个长辈般语重心长道:“放心,我毕竟比你年长,会的自然比你多。匕首于我而言有没有都不重要,拿根棍给我我都能打,你信不信?”
“不信。”张明升斩钉截铁回答。
真是一点也不犹豫。
洛念落在他肩上的手指微僵,但还是询问道:“为什么?”
张明升目光清澈,直勾勾望着她,丝毫不留面子地说道:“你要真这么厉害,之前还会受伤吗?”
“噗。”
洛念一个眼刀飞到一旁看戏并且没忍住笑出声的张月升和杜横身上,前者抬手掩唇轻咳两声,后者立即收回嘴角并移开目光。
想表现的高深莫测摆摆谱的洛念无语凝噎,想反驳但他又说的实话,无从反驳。
放在他肩上的手轻轻弹了两下那不存在的灰尘,然后收回,讪笑道:“之前那都是意外,哈哈,意外。阿明弟弟,人呢有时候也不是非得这么诚实。”
张明升继续质疑:“可是我爹娘和哥哥从小就告诉我做人要讲诚信,难道洛哥的爹娘不是这么教的吗?”
洛念:“……”无从反驳。
“噗嗤。”
在一个眼刀落过去时,两人再次躲避视线。
洛念脸上的笑彻底僵住,不去计较旁边隐隐传来的憋笑声,咬牙对张明升道:“当然是这么说的,阿明弟弟说的太对了,是我的问题。”
洛念赶紧转移话题,“之前考核时我就发现了,阿明你身法很轻且快,长枪并不是最适合你的。相反,匕首这种适合近身,以快身法和速度制胜的武器更能发挥你的潜力。这对匕首是我十四岁生辰时兄长送的,现在送给你,就当是提前送你的生辰礼,阿明弟弟可不要嫌弃啊。”
张明升听后连忙拒绝,“那更不行了,这是你哥哥送的礼物,我更不能要了。而且我也不会用匕首。”
洛念直接把匕首塞进他手里,“给你你就收着,我哥送我的东西多着呢,不差这一样。而且匕首对我来说也不是最擅长的,有没有大差不差,还不如给你。”
听着身后逐渐嚣张起来的笑声,洛念摸了摸张明升的脑袋道:“不会用没关系,我可以教你。但现在我先解决点人。”
说罢不容张明升拒绝,转身就捏着拳头往一边正笑得开心的两人走去,其实只有张月升一个。
他正背对这边和杜横吐槽着洛念吃瘪如何如何,杜横一边看着气势汹汹往这边过来的洛念,一边冲张月升使眼色,最后直接咳嗽起来。
张月升看着杜横,不解道:“杜兄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杜横没有说话,也停下了咳嗽,递给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张月升正准备问他什么意思,就感觉后背一凉,洛念的声音幽幽传入他耳中,“笑得很开心啊。”
张月升全身瞬间僵直,缓缓转过身看见那张笑得明媚的脸,也讪讪弯起嘴角转移话题道:“你们比完了啊,哈哈,哈……”
洛念依旧笑着,“嗯,比完了,不如我们也比一场?”
张月升一脸正经道:“不用了,你伤的这么重,和你这种伤员比,胜之不武。”
洛念听后却笑得越来越深,张月升心里也越来越慌,只见洛念侧头看向一旁的杜横,道:“他都这么说了,看来是一定能赢咱们这种伤员了。杜兄,你不让他瞧瞧咱们伤员的厉害?”
伤员两个字还被她故意加重。
杜横垂眸看了洛念一眼,又抬头看向张月升,在他惊愕的目光下点了头。
张月升被这波操作看呆了,忍不住冒了句粗口转身对着刚刚瞬间倒戈的杜横气愤道:“杜横你傻吗?这么明显的挑拨离间你都看不出来,你故意的吧!再说了,我也是伤员啊!”
洛念听后皱了皱眉,啧啧道:“怎么还骂人呢?杜兄这都能忍?换我我可忍不了。还有,你还是伤员啊,听你刚刚的话我还以为你伤好了呢。我还说呢,伤好了在将军手半柱香都没坚持下来就被打掉了武器,唉……”
被羞辱得体无完肤的张月升脸色涨红,指着洛念你了半天也说不出其他话来,最后只能咬牙低头道歉。
本就是打闹,洛念也没放在心上,欣然接受久三两话将事情揭了过去。
张明升把玩着新拿到的匕首,看着他哥不怎么好的脸色询问缘由,只换来他哥语重心长的劝戒。
惹谁也不要惹洛念。
时间过得很快,洛念一边养伤,一边抽出时间来教张明升使用匕首,还要悄悄躲避杨洪峰和裴信的监护寻找卧底的线索,日子过得好不充实。
在她第十次甩掉杨洪峰后,监护她的人被换掉了。
洛念看着一直如影随形,怎么甩也甩不掉的人,无奈回头,“江副将,一直跟着我不会妨碍您练兵吗?”
江元知抱手站在她几步开外,淡淡道:“军令在身,不可不为。至于练兵,将军自有安排,不劳殿下费心。”
洛念神情瞬间紧绷,靠近两步伸出食指放在唇边,轻声说:“嘘,别这么叫我,卧底还在呢,被听见怎么办?会给裴小将军惹麻烦的!”
江元知默默后退两步,低头恭敬道:“微臣明白。”
明白个鬼!
看着说不通,洛念也失了耐心,转身就走。江元知默默跟上,保持着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就是个怎么也甩不掉的尾巴。
他依旧我行我素以殿下和微臣相称,偶尔记起会变换称呼。
但即便如此,营中依旧流言四起。
“诶诶,听说了吗?就是那谁。”士兵甲手里拿着馍馍跟身边的伙伴八卦着。
“谁?”士兵乙疑惑一瞬,反应过来,“哦哦,他呀!听说了听说了。”
旁边端着碗路过的士兵丙听到二人的谈话也插了进来,“诶!我也听说了!说是那谁跟京里的大人物有关系,走后门来的,上面施压将军们才给了特殊关照。”
士兵乙却不解道:“我怎么听说那谁家里是京城首富,给塞了不少钱捐了不少军饷才这样的?”
士兵甲却一脸不屑反驳了二人的观点,“你们这都是从哪儿听来的落后言论?据最新消息,那谁其实和那位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所以那位才破例对他这么照顾。瞧瞧,不过是濛滋突袭受了个伤就让那两位贴身保护,啧啧啧,谁还没受点伤啊。”要我说啊,那谁和那位说不定就是那种关系。”
“哪种关系?”身后有人递来疑问求解。
士兵甲摆了摆手里的馍馍,轻蔑于此人脑子对于八卦的不灵活,但还是耐心解释,“还能什么关系啊,就是那种关系——啊!”
转身看清洛念那张带着一丝天真困惑的脸时,士兵甲被吓得差点从凳子上跳起来。
他结巴着说道:“洛、洛兄弟,你来、来吃饭啊?”
洛念白了他一眼,还是维持着礼貌的笑容,“来饭堂不吃饭干什么?说闲话吗?”
被当面戳穿的三人顿时无语凝噎,脸色红白交加,数士兵甲最难看。
许是面上过不去,士兵甲声音大起来,壮着气势为自己找场子:“我说的不对吗?大家都是这么说的,你不去找他们来找我们仨的麻烦。”
洛念本想就这么转身离开不和他们多费口舌,但他这番模样倒让她停在原地,扫视了饭堂一圈,“你们都是这么认为的?”
所有和她对上视线的都默默移开,低头吃饭假装没听见。
洛念勾起唇角冷笑,将视线落回士兵甲身上:“好得很。既然如此,不如咱们打一架。”
士兵甲面露难色,平时大家切磋都会有人在旁边观战,他自知自己打不赢洛念,营里大部分人也知道,洛念的实力在营中拍前列。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那几个厉害的之间几乎没有相互切磋过,所以对于几人的排名,各家支持者众说纷纭。
一旁地士兵乙、丙见此情况纷纷上前打马虎眼,带着士兵甲也道了声歉,洛念就没再追究,直接带着刚练完匕首的张明升去打饭。
张明升依旧忿忿不平,两步追上洛念问道:“洛哥,他们这么说你,随便道个歉你就这么算了?”
洛念来到打饭的地方,一边看着菜色纠结吃什么,一边回道:“那还要怎么样?”
“就像刚才你说的把他们揍一顿。”张明升向伙夫指了几个菜,“哥,饭再多来点,谢了。”
洛念挑好菜后,在等待期间语重心长道:“不是所有事情都能用拳头解决的,我之所以这样说,还是因为军营里大多是些直来直往的家伙,且崇尚武力。这里的规则就是用实力说话,但你要是去了别的地方,只会打架总是吃亏的,哪怕你是占理那一方。”
其实洛念觉得他们说的也没什么问题,只是解释和事实有些许偏差。
跟京城大人物有关系?她爹是丞相,舅父舅母是当朝帝后,那可不是大人物吗?京城首富不好说,但家里还算富裕。军饷嘛,她皇帝舅舅亲自批的折子,也算家里捐的吧?再者,她和裴信婚约在身,确实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所以真去辩解去解释,她自己也觉得不好说清,还可能被问出些其他事情。所以她现在选择沉默,反正吃亏的应该是裴信不是他。
至于其他的,她倒是不认。走后门?她光明正大报了名进来的,只是在检查时稍稍动了点手脚。裴信给特殊关照也不是迫于金钱和压力,至于她家里人有没有给裴信塞钱施压她就不知道了。还有……
洛念接过伙夫递来的饭,回头看了眼身后的跟班。这不叫保护,是监视。
江元知接受到她的视线,极淡却又不失恭敬地点了下头。
洛念收回视线,找到空位置坐下。
“那你被人污蔑就不解释的吗?”张明升端着饭坐到她对面,神情有些许落寞。
洛念看到后愣了一下,随即温和地笑了,柔声道:“阿明,世界上有很多事与愿违。可能你会遇到许多与你真实情况相悖的传言,这些话或许会让你受伤。你的辩解从来都是苍白的,因为世人只相信自己所愿意相信的。”
或许最后的真相让他们信服,或许你会得到一句微不足道的道歉,可是证明自己的过程从来都是不容易的。往往有人会在辩解途中迷失自我,觉得自己可能就是人们所说的那样,最后就这么浑浑噩噩地活着、死去。
洛念夹出一只鸡腿放到张明升碗中,“想毁掉一个人很容易,但只要你足够强大,他们就伤害不到你。吃饭吧,一会儿还要训练。”
张明升沉默思索一番,心中暗下决定,再次抬头时又是那副什么也不放在心上的纯真模样。
他把洛念夹给他的鸡腿又夹了回去,笑嘻嘻道:“洛哥,我明白了。你伤还没完全恢复,你吃你吃。”
洛念看着几经波折又落回自己碗中的鸡腿,默了默也没再动作,埋头吃饭。
她的伤其实好的差不多了,不出半月,她的去留就得作出决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