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之间,已是换了几个地方,酒杯玉盏中更是不知过了几旬。
虽迫为旁观者,可徐来有些方面的认知,似乎在这夜达到顶峰。
强压心中的不适,若早知暗下庄开局便是如此,自己是否还会随那花裳之人而来?可既来之则安之,落子无悔,周围不仅人多事杂,还人多眼杂,最主要的是,有人淡漠淡样的儿不太正常……在一堆如狼似虎的汉子群中,颇显得格格不入,偏偏这人还是只狡诈的老狐狸,可在此人的眼皮底下,还怎么耍花招?她集中注意力,绞尽脑汁地想着该如何和那许大公子许峦碰个面……
谈笑风声中,花裳人招了招手,阎一魄瞧见是叫他,便行之向前,更是没怎么注意旁的,不知怎么地却是一个刹那间!竟直接是跌落在了花衣裳的身上!
阎一魄大骇,逃命儿似的起身,手脚同腰并用,嘴里赎罪的话就要道口而出。
谁知花裳之人还快一步地搂上他的腰,在他耳边轻轻道:“别动。”
阎一魄一抖,下一瞬连汗毛都僵在原地。
脑中却头脑风暴起,如若不是自己的主子,阎一魄定会奋起反抗!轻则给他一巴掌!重则给打到满地找牙!再重些把他骨头给拆了!且定会觉得此人简直是一变态!
可此时他却轻声道:“……公子,我该如何配合。”
耳边上方传来暖暖电感痒意:“你觉得你该如何,那刘暗庄主方才觉得蒋为豫与他于一条船上的?”
阎一魄鲜少头脑反应神速:“同流合污。”
“答对了。”
因时时不动神色的观察,不远处的徐来第一眼就见着了花裳人那边的情况。
两男人之间动作极其亲密,如胶似漆,可能是较为熟悉之人,比起在场如火如荼的龙阳之癖群体,一花一黑,这对似乎更是没眼瞧,错愕一瞬,她遂趁机错入人群之中,人群中三三两两,多为正行乐至云端之人,如痴如醉,她这一身粉衣……当想方设法拿起地上别人的深色衣物批上,转而就于人群中消失不见。
方才在道口之中有些回音,她听得清楚,这许峦被暗下庄庄主请去别的地儿了……只是会是在哪儿?以表抚慰…以表抚慰……
本以外头定是有暗下庄的人把守,谁料一看确是空无一人,徐来更是不敢放松警惕,行了几步,遂发现地上的一堆杂草歪倒于一个方向。
那是——西北方向。
试探性用手剥了剥周围较为茂盛的杂草,果然寻出一物,正是和许峦方才给她的那一模一样。
快速打开,可上头却是一片空白,无甚痕迹。
然此时此处无人显得更为可怕,正当暗自疑惑之时,四周突然飞进一道笑声。
正是许峦!
高大劲瘦的身影逆着月色逐渐前来,步子端得执垮放荡,和那些街中的混混没什么两样。
徐来双眸之中已是泛起层层不适,却仍是压低音量道:“当然来赴许公子的约。”
“料到你会来,只不过,不曾想如此之慢…呃”话落后,许峦又打了个酒嗝。
从头至上打量眼前的女子,若不是其蹲身挖草之时暴露出的粉色衣裙,还有那转头时亮如星辰的杏眸,他还真是没有将人给认出来:“可是在这里候你良久了。”
此人愈行愈进,徐来借机反射性移动,成功躲开,却又被身后的人猛得一拉!接着,对方麻裂粗糙的手掌便一个劲儿地触到自己的脖颈,她心中大怒,勾起腿就往那人身上踹去!
没料到看起来文静淑女的美人儿会突然来这么一招,说时迟那时快,许峦十万火急地伸出手臂挡下那一力道,瞬即传来一声骨折的声音。
这下两人的姿势对调,换成了许峦靠在山壁之上,而徐来于外侧,但又因山壁那头坡势略低些,整个画面看上去分外诡异。
许峦后怕地咂咂嘴,却故作轻松:“你怎么知,大爷儿我最喜欢的就是美人儿投怀送抱?”
“哦?那有些事情,许公子那是不想要知道了?”
许峦虽是个爱颜色的,但是也知道孰轻孰重,心想这次的目的重不在此,便当即拿开了搭在女子腰上的一只手。
徐来得空耽误不了一秒起身,却于下一秒停止,周围多了些火把之光,她立即看向许峦的眸子,那蓝色的双眸中,正倒映着一群人往这边行来。
众星供月,为首两人正是暗庄主和那花裳人。
——“难得难得,原以为蒋公子不同于嗜血暴戻之人,没想到竟也是有这等爱好,来,这边请。”
“彼此彼此。”
许峦的双耳动了动,同样也在听两人谈话,周围的谈话声音愈来愈近,他就越发感觉到身前人的心跳愈来愈快。
忍不住笑意,他压低声音:“怎么,你就这么怕那姓蒋的?”
身前女子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看,沉静不语。
然下一秒,许峦抬起手臂。
刘暗庄主见花裳人脚步似乎有停顿,便疑道:“蒋公子?”
花裳人:“方才忆起来,刘暗庄主是不是有个女儿?”
刘暗庄主眼色肃了一刹,却并不否认,脸上倾刻间笑容乍现,道:“蒋公子为何突然问起小女了?”
“令爱今岁何年?”
旁边黑衣人瞧见庄主的嘴角似乎抽了抽。
“这……这小女正当顽固……正为及笄之年。”
“……”一帮人已经慢慢行远,后面的话也是再也听不清。
徐来也清晰地瞧见,蓝色的眼眸之中火把渐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恶趣味戏谑的笑意。
飞快后退,却因挣脱时的反噬力道和身上男人的长外袍绊倒,一屁股跌在地上。
许峦见状,放声嘲笑,却听得女子道:“听闻许公子以往也是做买卖的,互惠互利这个道理想必听得比我都多,我能给你想要的东西,但你能给我我想要的东西吗?”
裹着男子粗糙外袍的女子戴着面纱,此时头发临乱地坐在地上,气势似乎比他高高站着还甚。
啧,他一向对各色女子兴趣有佳,特别是长得好看的,可这刚刚自己是怎么忍得住没掀她的眉下面纱呢?轻挑的男声脱口而出:“那不是看你想要什么?”
“我听一个生意故人道,能做买卖的同道之人,往往知己知彼,我知晓许公子想要什么,可许公子却不知我想要什么。”
好不容易来了趟这暗下庄,方才她就于席间听闻许峦在这时晋国内,算得上是那一号人物,那为何不从此人身多套些东西出来?
许峦不想和其弯弯绕绕,索性就装作听不下去:“明人不说暗话。”
徐来利落起身,道:“那好,蒋公子此行于暗下庄,是为那暗庄主诚意邀请,并非仅醉酒笙歌那么简单,想必是人都能猜得出来,其中定有大买卖,你许公子同样也为暗庄主诚意邀请,甚至还另设席宴,可为何谈大买卖不叫上许公子?”
这次换许峦不语,他站在原地,两个鼻孔正轮流出气中。
怕真是拔到了老虎的胡须,徐来赶紧又道:“并无他意,许公子方才道过,明人不说暗话。”
许峦像是恰好被点中脊梁骨上的那块儿缺陷,那两人谈个买卖,还得隔开众人?甚至还于众人面前隔开他!好得也算得上是江湖上那么一号人物,竟被如此忽视看轻!一念及愤气上涌……他暗暗咬牙,心想这姓蒋的身边人果然不是简单的:“你怎知本公子不知?再者,你得让本公子相信,你这手中的筹码,真也不真?”
……
待天边日沉月显,众星烁夜之时,暗下庄似乎才彻底停了歇。
但依旧热闹非凡。
宴席结束,庄中之宾客纷纷回程。
原本沉甸甸的夜空中,又淌下一大片一大片黑白相间的云晕。
徐来收回眼神,很是觉得奇怪,许峦这号人物像是消失了一般,这至山壁处与此人分开之后,就似乎再也没瞧见他。
不过也并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她今天确有所获。
然,烦恼却随之而来。
等会儿该怎么走?跟谁走?可眼下她只能回到鬼阎府邸。
但兜兜转转,迷迷茫茫之中,似乎总有种甩不掉的魔咒,一旦碰上,便无法挣脱,而那魔咒,似乎就是出自于花裳人。
花裳人现如今依旧是“蒋为豫”,行事作风端得别具一格,阎一魄也在其左右,而以最开始花裳人的用意,是准备将她送给刘暗庄主。
此前于那暗下庄后亭之处,暗庄主的眼神时不时扫过来,用意已是十分明显。
现如今宾客散得差不多了,就只剩下三三两两的人,花裳人仍与暗庄主谈笑风声中。
她自然不想过去自取麻烦事。
隔着老远就能知道这比买卖谈得好,暗庄主笑得合不拢嘴,现在过去,说不定两人的下一句就能决定自己何去何从。
然出乎意料的是,阎一魄直奔她而来,之后竟是直接将她送回了鬼阎府邸,随后便离开了。
回到前几日的住处,寻不到吴婆婆,徐来根本不能换衣,留着粉色罗裙,一日一夜的奔波,很快便合眼而眠。
然半夜之时,她突然被惊醒!
花裳人不知何时出现,且已然换了一袭黑衣,面带鬼阎面具,像是盯了她一瞬,随即一手就粗暴地扯了她一身罗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