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来双手反射性地护于身前!却拥上一床铺天盖地的薄毯?!
整个过程发生于一刹之间!
随即洞内满室光明,蜡烛不知被谁点燃了,烛光摇曳,眼前却无一人影。
?!
泛白的手指已是没多大气力,她紧紧地拽着身上唯一的黑色薄毯,一颗心卡在嗓子眼里反复蹦跳!突然的惊醒使得脑门处分外清晰,不仅腹中乍起频频搅痛,甚至额沉腰重,一身冷酸刺感,更不知道究竟出自于身上哪一部位。
——“踏踏…”
洞口此时又突然传来脚步声!
本垂下的眸子瞬间睁开,却看见一老妇人端着冒着烟的木桶颤颤巍巍地前来。
“吴婆婆。”
女子松了口气,下意识想帮忙,却为徒劳挣扎。
“姑娘,不动不动…”
老妇人瞧见眼前裹着黑毯的人,想这才一日一夜未见,气色怎变得如此之差,苍白的像是没了气息之人,待走进一看,才发现女子裹着的黑毯之下似是空无一物,嘴唇一处是严重破皮,很明显是被咬破的,又知晓阎帝方才离开,一张老脸上表情瞬间十为难言……
犹豫了片刻,老妇人拿着布浸透热水,去帮女子擦额头上的汗,无可奈何夹杂着似气愤的语气道:“男人向来不知轻重,姑娘可难受极?”
却未曾想到会看见女子脸上苍白的笑容。
“谢谢婆婆,应是怪我自己淋浴凉水所致,其实方才并未发生什么。”
并未发生什么?
可老妇人虽老了,可却瞧得分明,方才阎帝手里确为拿着一粉衣,且她进洞内之时也分明发觉女子一脸受惊的神情,而此时此刻,女子的身体仍在轻微发抖。
“姑娘为何要淋浴凉水?!你可知,这女子葵水期间万万不可受寒的……”
老妇人只当女子年纪甚小不懂此识,一激动便习惯了说教,后又意识到眼前的女子并非自己的子女,如此说教或许有些过了,便戛然而止。
女子白着一张脸,眼睛反而显得神采奕奕,片刻后又立刻垂下:“知道了,婆婆。”
……前岁初至葵水那次,外祖母便同自己千叮咛万嘱咐了,也一直记着,可昨夜她于暗下庄一遭已一日一夜,若不是身上带了自己制的香,血腥味自己都能嗅得清晰……昨夜一到鬼阎府邸,寻不到热水源,又实在是忍受不住,便匆匆寻凉水清洁……用贴身衣物擦净,再将外头粉色罗裙套紧,可谁知半夜……
另一头。
阎一魄老远就瞧见一黑影行来,手里抓着一袭粉衣罗裙,这…这…这阎帝怎么会拿那于姑娘的衣物???虽说阎帝平日本身就是一副煞气绕身的样子……然今日似乎格外不同,明显多了几分不寻常的低气压。
虽好奇,但唤了一声“阎帝”后,阎一魄闪身连忙让道。
黑衣玄袍之人直进玄关,然等两旁巨石打开的一瞬间,扭头看向云里雾里的阎一魄。
“今晨卯时,让她去府邸藏书阁一趟。”
这个“她”说的是谁,阎一魄已然知晓,自是不再过问。
“是,阎帝。”
——“呯”的一声。
巨大的两道石门将声音隔绝在外。
黑衣玄袍之人看都未看手中的粉色罗裙,随手就丢向一旁。
幽静利降闷燥,且助深思。
那暗下庄刘寅不愧是只老狐狸,见招拆招,后事处理得竟也是分外谨慎。
据阎一魄所言,暗下庄不曾瞧见一点“地霜”,可暗下庄地势所在,硝石矿藏丰富,且如此气候,碱土地上定会产出硝石粉,
若非此次阴差阳错地去朔北国寻药,也难发现奄奄一息的朔北王朔盟身上之密。
大概是那夜朔北王朔盟计谋全败,那暗庄主刘寅为财富通敌叛国本就有几分犹豫,再见此情形,更是无动于衷,朔北王朔盟英雄了前大半辈子,也知自己将死时晋国,哪有让刘寅置身之外的道理,便在最明显的衣裳处用血迹画了暗下庄的图标……然人算不如天算,或许是因他那绝色女儿……竟让说一不二、阴险狡诈的时皇邵武旭放过了他,然后面发生的一切,朔盟算是明了狡诈时皇邵武旭的“用心良苦”……他有幸再返朔北国,可谁知其子朔雄早已对朔北王之位的夺取蠢蠢欲动,压乎根本不在于自己的死活,朔北国的大夫也只敢草草了事,自是装作看不见分毫……
朔北王朔盟衣裳上的血迹图迹,也不知是不是出自其亲自手笔,若无实证,那么一切皆为猜测……
至于那暗下庄庄主,刘寅。
当其得知和自己一直暗中勾结的朔北王已死之息后,神色初有反常,但很快掩饰。
如此,所有一切,似乎都对上了,只是没有实证。
朔北王借和亲欲侵时晋,盗时晋之粮食之际,正当时为秋高气爽的季节,而此时易见硝石,此为制火药中至关重要的一物,寻常呈皮壳状或盐花状析出来,覆盖在地面、墙脚,这就是民间言之所谓的地霜,此物可在几处寻得,尤为在猪圈、马厩、厕所附近的墙角居多。
欲取其物,一些商贩常常扫取这种含硝的土块,置于桶内缸内,加水浸泡、其后经过滤,再将其滤液熬煮或晒干,就可得到较为纯净的硝石,制作烟火或为入药。
而那暗下庄庄主刘寅却于朔北王朔盟通敌叛国,狼狈为奸,利其制得火药。
随即,黑衣玄袍之人拿出一小布块,这是阎一魄适机于暗下庄隐密一处寻的,点开,明恍恍的火焰中很快遂夹杂着丝丝缕缕的紫青烟。
古人云,硝石也,遇火,紫青烟现也。
此时暗室中的烛火已是烧至一半,燃得正呲呲作响,壁上映射出一高大阔影,良久不见动静。
某一刻,黑衣玄袍之人转身欲放下火烛,忽而手心滚烫,却是因分神思虑而引火烧至袖口。
黑衣玄袍之人虎手轻轻一捏,火倾刻息灭,再无势头。
如此思来,涉及火药,又在短时间大量产出,那暗下庄庄主炼硝石灰势必亲自动手,昨日他也瞧见其甲缝中白色粉末,再加之如今实证看来,那是为硝石不假。
得为实证,黑衣玄袍之人起身,视线却忽而一顿。
只见那粉色罗裙随意被铺在石案把手上,裙摆尾上方的玫红血迹分外醒目。
前些时日忙于火药一事,然眼下这事已然查出,可此女子的身份却依旧是个谜。
阎二魄久于江湖各集市之间,阎七魄也混于民间各花市之间,阎六魄书画皆佳,肖像画更是于民间极具造诣,然几人却始终未查到此女子的真实身份。
看来,他是得亲自查查了。
翌日。
漆黑了一夜的天空方才翻亮,睚眦已是在鬼阎府邸里一洞口出候着,露出长长的粉色舌头及长白獠牙。
待一道蓝色身影出现时,睚眦鲤鱼打滚儿一咕噜地起身,往其身上跳。
阎一魄无奈,对蓝衣女子不好意思笑笑:“实在不好大清早打扰于姑娘,但……你知道的,这是阎帝的……意思。”
徐来记得那日去朔北国的途中时,此人曾为自己说话,可后来却选择将计就计,助那鬼阎帝试探她,那夜冒着大雨和被朔北军追击的风险救下他,其实也算是还清了。
女子平静的声音响起:“我知晓,走吧。”
睚眦见蓝衣女子不理会自己,跟着阎一魄走了,停了一会儿,更是一个劲地往她身上蹭,甚至竟然还用前面一排略小的牙齿咬住蓝色裙裾!
如此庞然大物,徐来当即便走不动路。
阎一魄也回头看,先是厉声劝了几句,随后又是鱼阿又是肉阿地哄,但无论如何,睚眦根本不曾听他的话。
被睚眦咬住的浅蓝色裙裾很快变成了深蓝色。
果然是同阿欢同母一胎,性子竟是如此之像,只不过,徐来奇怪,也有些时日未曾见它,可自己也于它不熟,早些时日起,它甚至还想吞她入腹,怎如今如此脉络情深?
无奈,只好摸了摸它的头。
睚眦摇动硕尾,却依旧不松獠牙。
“睚眦乖,你先放开好不好,等会儿我们一起去抓蝴蝶?”
阎一魄讶然发觉,睚眦竟乖乖松了口,在地上打了个滚儿,四脚朝天,露出白白粉粉的肚皮,发出微微唔咽的声音。
明显是在撒娇。
往常,在这鬼阎府邸,睚眦只会在阎帝面前露出此态。
“走吧,也快到卯时了吧。”
徐来别开眼神,若换作是阿欢,只怕自己是早就忍不住上手,去抚摸那白白粉嫩的肚皮了……
鬼阎府邸——民间人人谈之色变,去岁逃命于民间,人人自危,遇到的多为互相算计之人,于中吃了不少亏,可她在鬼阎府邸,却能体会早那已消失却永存在记忆中最珍贵的情感,吴婆婆的关心和唠叨像极了外祖母,如今睚眦的顽固更是像极了阿欢……
阎一魄带路,中途见身后没什么动静,不确定蓝衣女子是否跟上,便回头看了一瞬,恰见她平日沉静的眸子中划过一丝刺骨冷意,可再看之时,却又觉得自己眼花了。
再入鬼阎府邸的藏书阁,熟悉陌生感频频交错,她错觉时间如同细水,那样绵长。
阎一魄于藏书阁外,只对蓝衣女子道:“于姑娘,在下就不进去了。”
徐来点头,但昨夜发生那样的事,她其实并不想来,可能吗?
答案是不能。
随即跨步向前,却于入口时,踌躇了一瞬。
“来了?”
是欠抽的语调,徐来不语,心中起伏,容色却越发平静。
黑衣玄袍之人丝毫不避讳地瞧着眼前一袭浅蓝色罗裙的女子,今日,她似乎换了一式发型,鱼骨样式的辫子自饱满圆润的头顶一路下编,自右边白嫩的脖颈垂延而下,看着清爽又温婉。
可比昨夜顺眼多了。
“你还是穿蓝色好看。”
徐来不知道此人是怎么能说出这句话的,似乎昨夜粗鲁、一把扯掉自己衣裙的人不是他!
“你倒是穿那花裳好看。”
最起码,变态也是朝男人,她遭不了殃。
然而下一秒,徐来后悔逞一时口舌之快。
黑衣玄袍之人步步紧逼,先是欣赏那双倔强杏眸中掠过的悔意,其次顺着秀气的琼鼻下延,他微微错开她的高挺鼻梁,目光直睨在那破了皮的粉唇之上。
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子,敢骂他,敢亲他,敢威胁他,如今,又敢拐着弯来嘲笑他,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