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翌日,同昨日清晨一时辰。

    天光中微微乍现出橙光,密林中虚虚白烟飘渺而生,低矮的灌木从上伏着清澈圆滚滚的露水珠子。

    彼时,徐来已是于鬼阎府邸藏书阁了。

    但,四周静谧,状似无人。

    应约而来,却不见邀约之人。

    昨日那黑衣玄袍之人以一句“那看你诚意如何了…”如此之话便将她草草忽悠,拾得东西也未曾与她看,还让她同昨日一时刻于鬼阎府邸……

    那黑衣玄袍之人惯喜以乐制乐,无乐也找乐,尤其见她不知所措、慌乱之态、窘态时,更是越发兴奋……

    ——“咻!”

    清晰的声音响彻在安安静静的晨时府邸藏书阁。

    徐来心中当即警铃大作,寻找声音的出处。

    却看见阎二魄趴在外头的大树分叉枝丫腿上,朝自己挥手。

    阎二魄这次赶早从集市上归邸,可是带了不少好东西,便想着给这府邸中唯一的丫头带点府邸内吃不着的吃食,因怕着睚眦大毛怪,他不敢同上次那番寻到徐来住处去,再者,顾及到男女有别,确实也不太方便,又转念一想,这丫头一定于鬼阎府邸藏书阁……可这鬼阎府邸藏书阁也不是谁都能进的地方,也只好于府邸藏书阁外墙洞窗处瞧瞧了,正好,就看见那丫头两道清秀的眉毛已然皱得不成样子。

    他扁唇咬了咬牙,从身下轻轻地拉上一袋黄麻带,从中掏出一只褐色像是干荷叶包着的东西,笑呵呵地招呼着徐来,寓意她出来。

    叫花鸡。

    那是叫花鸡,又是相似的笑容,美味的叫花鸡……祖母阿欢……故人旧事于显现了千万变的脑海中又一刹那变得栩栩如生……原本一直时时刻刻隐藏得深不见底的仇恨将要露于表面……

    阎二魄这边骄傲地将手上荷叶包着的叫花鸡举得高高的,他十分清晰地瞧见女子在顿了一下后甚忙低头,眼皮渐红,分明就是感动得要命却又不好意思嘛!

    不错,至在那血腥味重的阮府清醒那日,徐来无时无刻不在想要那些仇人的命!

    阎二魄见那女子转身就要到外边来,叹气一声儿,嗐,不知多少年前了,记忆中有个小丫头也和于姑娘一样,眼巴巴地等着,见自己送吃的过来,那软绵绵的哥哥声音从不间断……

    见女子出来,阎二魄豪爽地将手中的东西一抛!:“接着咧。”

    荷包叫花鸡于空中呈一条线,随后“啪”!的一声响。

    不知是不是为故意,那有几个巴掌大的叫花鸡直直就砸在了刚出洞口的女子脑门上,阎二魄见状偷笑,却越发控制不住,笑得不能自己,竟是直接给笑呛到了。

    徐来罔若未闻,弯腰拾起地上的叫花鸡,“呼”一声吹去荷叶上沾染的尘土。

    知晓鬼阎府邸的人大抵都不甚正常,想着那黑衣玄袍之人如今还未至鬼阎府邸藏书阁,一时半会儿也来不了,自己早晨也并未吃食,可这是阎二魄的白食,且被砸了这一脑门之后更为觉得不吃白不吃。

    如此一想,松开绑绳,撕开荷包,不曾客气,大口大口默默地吃了起来。

    阎二魄仍坐在树杈腿上瞧着她,这一口嘶溜一层烤脆皮的,暗道怎么会觉得一女子吃食那么有食欲呢?他方才不久可是下肚了好几只……

    如此赤裸裸的目光,徐来自然知晓,也好,看她吃东西她又不会少根头发,又能当免费放哨人,何乐不让?

    三两下解决了一只鸡,徐来庆幸那黑衣玄袍之人还未出现,擦了嘴,只身往鬼阎府邸藏书阁的方向走。

    只怕那黑衣玄袍之人是要来了。

    树上却传下一道不满之声:“没礼数,这……这竟然也不说声道谢的话再走……”

    树下的女子停顿了下脚步:“谢谢。”

    阎二魄听着到这声淡淡的道谢,脸上的期待变成不爽,刚刚她不是还一脸的感动样吗?看起来险些都要哭了……怎么变脸变得如此之快?将手中的黄色麻袋直接一丢,人也一下从树上一纵跳了下来。

    莫非是被他这一砸和一笑给记仇了吧?“欸欸欸,你……”

    声音突然戛然而止,阎二魄欲向前的脚步也定定停止。

    ——“阎帝。”

    徐来耳朵微动,暗道不好,那握着由荷叶包着叫花鸡残骨的手往裙布前放,装作没听见,且加快脚步。

    这边阎二魄赶忙地将黄色布带中拿出几只叫花鸡,这话找话:“阎帝,您食过早膳了?”

    黑衣玄袍之人看了阎二魄一眼,又看了看黄色布袋的吃食,转身就往府邸藏书阁的方向走,又于半途中留下一道话。

    ——“突然想起来,今晨起得早,那睚眦还未喂,你,去喂下。”

    “这……这……这这”

    阎二魄在这这了半天,那黑衣玄袍之人早已消失不见,可这……这这睚眦…自己如何能喂得……它,此前几次差点入其之腹…这睚眦和阎一魄较为熟悉,喂它这一活儿兴许阎一魄能行…想起阎一魄似是爱食鸡,眼前遂一亮,果然,这车到山前必有路嘛,提起手里的黄色麻袋,便去找阎一魄去了。

    话说徐来一进府邸藏书阁便把东西迅速地藏在一侧书架后了。

    “干嘛呢?鬼鬼祟祟的。”

    见黑衣玄袍之人跨步进来,徐来转身,轻微抖了抖,随即试图转移话题:“阎帝要小女子答应的所谓何事?”

    黑衣玄袍之人择了一处位坐下,用下巴指了指西南方向:“把柜子里的东西拿出来。”

    徐来二话不说,顺着其下额角的方向,行到柜子旁,一把打开,却发现里头只有一朱红色的点心盒,外形样色与那夜他送于许峦大礼的那个一模一样。

    那夜之行,她虽装作什么都不在意,可那点心盒由阎一魄拿来时,盒壁上分明不断往外溢出红艳艳的血……

    只是不知,这枚盒里装的是什么?

    一时停顿了半会儿,身后人也不曾出口催促,可见今日她是必须拿出这盒不知装着什么的朱色点心盒了。

    “打开。”

    徐来刚领其上桌,黑衣玄袍之人淡淡吐出二字。

    下一秒,一双纤细的手覆上朱色点心盒,轻轻转动,随后再稍作用力一扯,盒盖终被开启。

    其内的东西一览无余,黑白两色,竟是棋盅!

    黑衣玄袍之人的眼神则是落在女子手上,那朱红色的盖子依旧于她手中,越发衬得肤色分级,白得苍白,青得乌青。

    啧,她不是挺爱惜自己的吗?那日那个紧张的样儿,所道男女授受不亲,她偏生还紧紧抓着他的手为自己上药,当然了,其实也能理解,这世间哪里会有女子让自己身上留有难看的疤痕呢?

    “坐。”

    如此,徐来倒有些不明白了,他叫她来,所谓的诚意,就是像这样下下棋?

    恐怕不会……这么简单?!

    面具后,黑衣玄袍之人似笑非笑:“可会下?”

    “略会一点。”

    此后两人再无一言,一时只余黑白棋子争相落盘之声。

    空白的纹枰上很快布满了黑白相间的棋子。

    黑衣玄袍之人放下指尖的一枚白子:“你就如此诚意?”

    女子指尖则落下一枚黑子,闻言掀起眼帘看向对面黑衣玄袍之人,眸带不解。

    “如此棋艺可不像略会一点?”

    黑衣玄袍之人瞧见那双即无辜又清凉的眼神,将尾音拖得上扬。

    “自古术业有专攻,不说眼下的对弈之中,就瞧着纹枰,以及其上的子,无论黑白,上或多或少都略有痕迹,如此可推出,您平日多研棋艺,而我区区懂点皮毛,自然只能算略会一点。”

    黑衣玄袍之人不是没听过恭维,只是眼下纹枰之中,对弈之上者,正为对面的女子。

    “初在博弈之时,你行的那步棋,似乎想计策艺薄?”

    过了数秒,他又道:“那为何后方又乘胜追击?”

    徐来原先却有打算故作技穷,可面前这个人太过精明,到时自己偷鸡不成反被蚀把米……却未料到还是被其识出,她神色微动:“并非,阎帝为何如此想?”

    两人嘴上博弈,纹枰上黑白子落下的时速却并未减慢,反而愈来愈快。

    黑衣玄袍之人答非所问:“朔北王朔盟已故,你早就知晓了吧?”

    一枚黑子由纤细的手指直入纹枰中,女子声音不疾不徐:“正是,阎帝也当知晓,那日于您一道,是那日暗下庄庄主的后花园中。”

    “哦?那不妨说说,你与阎一魄困于朔北国那日,如何逃出来的?”

    话落,一枚白子也随之下落,于整个棋局观之,似有翻盘之胜。

    徐来不语,垂眸置棋,余光却从不停止瞧黑衣玄袍之人,她白皙的额间也出了一层薄汗,上次他问这句话时她已给出回答,可为何又要再问一道?

    视线中,眼前人再不似平日里的煞气临身,竟有些姿态彬彬,温和如玉;不知是不是棋为四艺之一,可让人修身养性、陶冶情操。

    然而世间万物中,事出反常,必有妖。

    且所谓棋逢对手,是为有趣;可同一句话问她两遍,也实为无趣。

    前些时日总不见其踪影,然近日为何又变得如此之闲了?

    不知怎样的回答能满那黑衣玄袍人之意,作势应白棋,徐来唯缄默,指尖正夹黑子。

    “看来你只顾着专心应棋,是不能分心了?”

    “自然,原就应约携诚而来。”徐来寻找着白子破绽,方落下黑子。

    顿了顿,她又道:“至于朔北那趟,阎帝想知道什么?”

    这一黑子下去,全盘棋局即终。

    黑衣玄袍之人的目光落在女子刚落下的黑子上,片刻后又顺着蓝色衣袖上移,这张脸明明年纪一眼就看得到的涉世未深,偏偏说出的话一股子老尘之味。

    “朔雄的把柄,想必在你手中吧?”

    徐来起身望向窗外,这黑衣玄袍之人如此之问,想必早已知晓,且如今对她,算得上耐心十佳,她想了想,索性直言:“有言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那朔雄野心勃勃,伺机于王位已久,且传闻那日虽只入数人耳,但近来民间想必更有大大小小的传闻吧,比如江湖“三阎先生”为朔北王朔盟医治之时,发觉为时已晚,其命数已定,然朔北王朔盟膝下之子朔雄感恩谢德,以其蛮横的性子,不仅不责怪,还后赠于三阎先生马匹,与良药送之……且无论是朔北还是时晋,都有人见之,这些所谓的民心民论,却正中朔雄下怀。”

    如此确是。

    近日阎七魄来信,道民间先后流传的大小“朔北传闻”,竟是如此而来;若是阎一魄和眼前女子一旦困于朔北,他于朔北设的局,恐怕早已瓦解。

    黑衣玄袍之人像是又想到什么,突然嗤笑一声:““三炎先生”可否知道你如此冒名顶替?”

    彼时,一阵晨风携着花草露香吹进府邸藏书阁。

    女子的声音也缓缓响起:“若没记错,当日的三炎先生,只怕另有其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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