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刀(十三)

    “晦气。”

    听闻苏子谦自裁的消息,帐中饮着茶的县令嗤了一声。

    她掷下瓷杯,摆了摆手,对亲兵道:“去把仲武叫来。”

    做她的人穿金戴玉吃香喝辣,可不比窝在山中与一帮土匪混在一起好,他有什么不满的。这山野小郎不知天高地厚,如今这一出,像是她堂堂县令使了手段逼迫他一般。

    仲武来到营帐中,惶恐地伏下身子:“大人,草民看守不慎,请您降罪。”

    “降什么罪。”

    苏子谦这番举动无疑驳了县令的面子,她有些不快。

    这场狩猎游戏旷日持久,县令有些厌倦了。

    在山中营帐里过了许久,县令有些想念府上的白玉枕和金丝毯了。她想着,是时候结束这出闹剧,带着战利品打道回府了。

    仲武看着县令不出声,又小心翼翼地开口试探道:“大人,这如今已出了人命,您看……”

    县令不耐烦地打断她:“既已出了人命,血腥之气太重,我便不留了。”

    “好!草民这就恭送大人回府——”仲武猛地抬头,喜意方浮上心头,便又听县令道:“让你那夫人准备准备,跟我回去,莫耽误工夫,一刻钟内我要见到他。”

    仲武半支起来的身子可笑地僵在半空中,仿佛佝偻的虾米。

    太可悲了,她怎会以为县令会在乎一条人命?

    仲武浑浑噩噩地站起身。

    猎不到灵鹿便要猎雪兔回去,总不能空手而归,多么简单的道理。

    她脑中不断闪过苏子谦失去生机,满地鲜血的那一幕。

    县令为官不仁,视生杀为游戏,仲武预感她与孟柒将天人永隔。

    仲武突然猛地跪下,放声苦苦哀求道:“大人!求求您,求求您——请您开恩!饶了草民和内人一回,草民、草民将奉上黄金百两,豚肉、狐皮任您所需!”

    她颤抖着,仪态全失:“若是……若是您要美人,草民也可下山为您搜罗来!”

    仲武慌不择言,完全弃了平日谨慎精明的样子。

    随着她说出口的每一个字,仲武心中的堡垒在缓缓塌陷。

    什么仁义道德,尊严气度,都被她亲自狠狠粉碎。

    她的灵魂坍塌成一团,卑微地伏在泥里,向恶神屈服。

    看着仲武不情不愿的慌张模样,县令皱起眉,怒从心头起。

    “什么叫饶了你们?”县令冷笑道:“作我的夫侍自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那小郎心高气傲,你二人更是不识抬举!”

    她站起身踢了一脚地上的仲武,放声道:“区区一个山匪头子,你敢抗命?本官耐心有限,一刻钟,莫要惹恼本官,否则这一山的人,一个也别想活!”

    她喘着气坐下,余光瞟了眼仲武,却发现她不知何时抬起了头,双眸明亮得惊人。

    县令预感不好,立刻大叫:“亲兵护卫!”

    仲武身形迅速,弹射起身拿过桌上的瓷杯,将其“啪”的一声砸在桌沿上,拿着碎瓷片直指县令咽喉。

    瓷片划过一道慑人的光,县令咽喉处甚至感到一道劲风。

    分毫之差,瓷片在空中匆忙而过,终究碎在地上,只留一声清响。

    亲卫一边一个,控制住仲武。

    仲武红着眼,声嘶力竭地喊道:“狗官!你贪欲滔天,你不得好死!”

    “老大!”

    “寨主!”

    听道帐里的动静,赤禾和桓夷领着十几个姐妹想要强冲进来。

    可仲武刚刚意图行刺,帐外赶来许多亲兵,不消几下便制住了她们。

    仲武听到呼喊声,眼眶顿时红了,她拼命扭过头向着帐门。

    “老二,老三!”

    她们相隔一道薄薄的屏障,都尽了全力想要打破这坚铁一般的藩篱。

    可惜,营帐的帘子飘飘忽忽,只被掀起了一小下。

    从那道缝隙中,仲武与桓夷的目光交汇。

    仲武被那潭一贯深沉的冰水刺了一下,突然静了下来。

    她的心也灰了下来。

    经年辗转,她们终究是要叶落于此了。

    仲武停下挣扎,垂头盯着地面。

    罢了。罢了!天定胜人,官贵民轻。

    ……

    县令向后踉跄地退几步,瘫软在椅子上,喘着粗气。

    她先是万分惊慌,而后惊慌很快就被愤怒盖过。

    “你……你们这些贱民!大胆!”

    门外有人来报:“大人,帐外的暴民要如何处置?”

    县令怒不可遏:“杀了,全给我杀了!”

    听到门外传来的声音,县令终于松了口气,放下了心中不愿承认的隐忧。

    她统共带了二十亲卫,基本是府上一半人手,若是真与山中一百来号人起了冲突,胜负怕是难有定论。

    不过,擒贼先擒王,寨中主事已全被拿下,料想那帮乌合之众也不敢起什么心思。

    她拿过身边亲卫的剑,刺入仲武的肩膀:“说,你那夫人在何处?”

    仲武不言不语,像块木头。

    若尊严早已尽失,不如临死之前重整一番,意义不大,但总是个交代。

    县令更怒,一下便刎了仲武的咽喉。

    仲武闭上眼。

    她沉甸甸的一生便被轻飘飘了结了。

    县令当啷一声丢下剑,下令:“给我搜,把那郎君提到我面前来!路上碰上的宵小之辈,全部格杀勿论!”

    她高高在上,怎能容忍所求之物竟然求之不得。

    她所求早已不是美色,而是这些贱民的跪伏、顺从,是她头上这顶乌纱帽的分量。

    “不必了。”

    帘子突然被掀开。

    孟柒一身风尘落魄,神色却坚定不移。

    “我跟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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