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姐姐,你可算回来了!”
顾沉月提着灯盏从御史台中走出,凌寒烟凑上前想把自己手中的暖炉换给她,顾沉月推拒过后从常仪手中取过一个新的暖炉,微微侧目看向石狮子前披着银灰色轻裘的薛枕栖,他身侧不远处是一架马车,上面挂着的灯笼写着杜氏二字。
“薛枕栖怎么在这?”顾沉月略微蹙眉,看向凌寒烟。
“他是来和我们一起去靖园的,”凌寒烟亲亲热热地抱着顾沉月的手臂,呵出的气化作一道道白烟,下巴朝着马车方向扬了扬后回过头来和顾沉月咬耳朵说悄悄话,“杜家的那个杜微阳昨日刚从岭南赶回来了,靖老太君高兴得很,专门今晚让杜家给他摆回归宴在靖园,特意邀了我们几个相熟世家去聚聚呢,月姐姐难道又没看邀请帖吗?莫不是又忙忘了?好哇!我可要告状的!小心老太君生你气。”
顾沉月略一挑眉望向常仪,后者对着她点点头,顾沉月这才道,“邀请帖自然是收到了的,只是我近日事忙,一日不得空闲,实在是走不开,你自己去就好了。”
凌寒烟失望地努努嘴,依依不舍地松开顾沉月手臂朝马车方向走了几步,“那好吧,你好好回去歇着,也不要太劳累自己啦。”
薛枕栖沉默地立在原地,见只有凌寒烟一人朝着这边走过来,忽然对着凌寒烟道,“这一次宴会杜璃浅也会参加。”
“真的吗?!”凌寒烟瞪大了眼喊出声,惊奇地追问道,“璃浅姐姐不是一向看不上这个后生的继子吗!他们和解了不成?”
“不太清楚,”薛枕栖故作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停下离去脚步的顾沉月,对着凌寒烟解释道,“不过我收到的邀请帖上面,结尾落款的徽印是杜璃浅自己的,而不是杜家的。”
“这你都能分别得出来?不是吧薛枕栖?你说的是真的吧?”
薛枕栖见顾沉月转过来走向她们,眼睫轻轻垂下,声音温淡道,“是真是假,你既然不信我,不如自己去亲眼看看。”
“我当然要去!你最好不是在骗——”
“我与你同去。”
“月姐姐?”
“往后只会越来越忙,也不知能不能有机会抽空见面,正好今日事处理得差不多了,倒不如乘此机会与过去的同窗们好好小聚一番。”
凌寒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踩着木凳利落地先上了马车进车厢,薛枕栖做了个手势示意顾沉月先上,顾沉月略微侧目,看向他,“你是故意说给我听的。”
薛枕栖抬眸自然地与她对视,道:“殿下是在担心薛某下套于设计您吗?靖园是杜氏的靖园,薛某手伸不了那么长。”
“杜氏专属个人的徽印,杜璃浅她没有这种东西。”
“徽印是假,但消息是真,殿下若是完全不信我,也可以选择直接离去不是吗?”
顾沉月拧眉不置可否,冷冷地瞥他一眼后进入马车车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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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驶出横街行至永昌坊,三人难得沉默寡言了一路,凌寒烟拉着顾沉月的手下了马车,薛枕栖落后她们几步,自有丫鬟小厮早早等候着见她们一下马车就上前来领路,凌寒烟紧紧圈着顾沉月的手臂,和薛枕栖拉开距离后在她耳边咬耳朵,“刚刚车里的氛围也太压抑了,月姐姐,你很讨厌薛枕栖吗?”
“说不上讨厌,”顾沉月冷淡地垂眸,不紧不慢地解释,“只是他总来找我的不痛快。”
“哦——,”凌寒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原是如此,你不喜欢他也很正常嘛,那我以后就少和他玩,等会开席之后,你也先找个理由悄悄溜走吧,我会给你打掩护的。”
顾沉月略一挑眉,问她,“我为什么要悄悄溜走?”
凌寒烟左右看了看,声音压得更低,示意她弯一下腰,顾沉月顺了她的意,凌寒烟这下是真的在她耳边道,“我知道,你是为了璃浅姐姐来的。”
“才不是因为我呢,”凌寒烟飞快低语了一句,双手绞着帕子盯着眼前的地面,边走边说道,“璃浅姐姐久不见人,月姐姐虽然不说,但肯定也着急了很久吧......我无所谓的啦你先去看她吧,只是——只是等会别忘了叫我一起回去,我今天是坐月姐姐你的马车去的御史台,我怕府里面不知道我来了靖园没给我准备马车。”
顾沉月抬起手,摸摸她的发髻,放缓了声音道:“好。”
“舞鹤公主殿下、凌氏六小姐到——”
“拜见公主殿下——”
“不必多礼,都起来吧,”凌寒烟松开了顾沉月的手,落后她半步一起到靖老太君面前,“姨奶奶近日身子可还好?沉月身边最近诸事繁杂,一直不得空闲前来探望,心里甚是惭愧。”
“多谢公主殿下惦念,这等小宴,殿下肯赏脸前来已经是无上荣光了,老身这里一切都好,就是不知太后殿下身体如何了?”
“太后殿下也是一切都好,只盼望着姨奶奶若有精力得闲后多去万寿殿伴驾。”
“我这副老身子骨,去咯也只怕是给宫中太医署的医正们添麻烦。”
“姨奶奶这是什么话——”
当朝太后殿下是靖老太君的姐姐,关系一向不错,顾沉月与她互相又寒暄了一阵才落座上首,凌寒烟在长辈面前一向规规矩矩,此刻坐在她身旁也不敢四处乱动,连眼神都不动了只盯着面前的果盘看。
顾沉月随手递了个完整的橘子给她,凌寒烟接过后小心翼翼地开始解橘子,很快宴会一阵骚动,顾沉月微微抬头,见远远被仆侍们簇拥着走过来一个披着红袍的男子,面冠如玉,眉梢眼角皆是笑意,一双色彩绚烂瑰丽的眸直直地朝主座望来,顾沉月垂首,端起杯盏细品清茶。
“奶奶——”
“哎,阳儿你来了,快快,到我身边来,怎么花了这么久才过来。”
“是,中途换了身衣服,让奶奶久等了,”披着大红袍的男子眉眼含笑,对着靖老太君行完礼又冲着顾沉月抱拳,“表妹也来了,我可好久没见过你了。”
“没规矩的东西,还不快好好行了礼来,你表妹为人和善,可不是你放肆的理由。”
靖老太君笑骂了几句,杜微阳单手扶正衣冠,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拜见公主殿下。”
顾沉月微微颔首,任由他将靖老太君的话茬接了过去,宴已开席,戏台上演着早就安排好的曲目,顾沉月端坐着,眼见凌寒烟解完橘子,又抓了把核桃递过去,叫临近的丫鬟们拿了开核桃钳来,凌寒烟看她一眼,低着头做了个呲牙咧嘴的表情,拿起核桃钳开始奋斗。
“......说起来,不止是奶奶和阿娘姐姐们,我还给公主殿下也专门带了礼物来——”
“哦?难得你有心,给殿下带的是什么东西?上不得台面的可不准送出去,老身可不会为你找补。”
顾沉月面无表情的端坐着,毫无波澜地略微抬眼,对上杜微阳含笑的双眸。
“不过是一些定制的小玩意,并不不贵重,却都是我花了心思认真去做的,既然殿下今日来了,那就现在送给殿下吧,”
杜微阳冲着身后小厮吩咐了几句,小厮领命而去,靖老太君见他不说到底是什么,纳罕道:“什么东西要藏得这样神神秘秘?我听人说岭南道那边的刺绣很是不错,难不成是你特意找人做了绣帕一类送给殿下?”
“那些都是俗物,殿下应该不会喜欢,”杜微阳微微眯着眼,笑意盎然地从小厮手中从红木箱子中取出一个精心包装过的小点的檀木盒子,“至于是什么,还是让殿下告诉奶奶您吧,总归是日常可以用到的,若殿下喜欢,自然会和您夸赞,若是不喜欢,全是我的错,也不会丢了奶奶脸面去。”
“你呀,这也要卖关子,”靖老太君笑笑,也知晓她这孙儿一向的做派,不再多问。
杜微阳拿着箱子走到顾沉月面前,错开她身后的宫侍示意她亲自伸出手,顾沉月冷淡地向上摊开一只手,檀木盒有些分量却不算太重,她单手就能托稳,杜微阳将盒子放上来时,借着盒子遮挡用指腹轻轻点了她指节两下。
“殿下回去后可要记得好好看看合不合心意,若有什么不满意的只管来找我,表哥一定会给你换个更合适的,万不可委屈了自己。”
“殿下是金枝玉叶出身,怎么可能会委曲求全,老身看你是糊涂了。”
“那我就放心了。”杜微阳眉眼带笑地应了一声,顾沉月则是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将檀木盒转交给身后的常仪,自己取了锦帕来一点点擦拭指节。
凌寒烟好不容易夹完了核桃,抬头看看正擦拭指节的顾沉月,又看看自己手中的核桃钳和核桃仁,露出可怜巴巴地神色,顾沉月顿了顿,探出身从凌寒烟赌气推到桌角的核桃仁中取了一颗捏碎后放进自己面前的茶盏之中。
凌寒烟哼哼唧唧地将核桃仁重新聚拢回来接着一粒粒捡着吃,靖老太君精力不济,和杜微阳又热聊了几句后便离席了,眼看着杜微阳作为宴会的主人四处谈天说地,顾沉月对着凌寒烟低声道,“我先走了,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凌寒烟嘴里包着核桃仁冲她拍拍胸膛,顾沉月这才起身离席,杜家她常来,靖园的构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从西门进檐下长廊之后连着左拐四个弯转院再走一条长廊就到杜璃浅的池院了。
她刚到西门还没顺利进长廊,身后就传来一声笑意盈盈的询问。
“表妹这是要去哪啊?今日的宴会可不在那个方向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