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来之前,那个门环提了很多问题,我一个也答不上来。”
这就是在过去气氛诡异的一周之后,德拉科·马尔福和我说的第一句话。
他略带抱怨地嘟囔着,态度过于自然,所以在意识到状况之前,我本能地回答道:“喔,这很正常,它们会故意刁难不属于拉文克劳的学生。”
“……”
然后我对上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又陷入了不知所措的沉默,脑子里同时响起两个声音,一个让我立刻转身离开此地,另一个叫嚣着建议我抽出魔杖给对面这人一个痛快的咒语。半晌,我生硬地问:“你来做什么?”
“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他彬彬有礼道,顺便又用眼神吓走一个好奇路过的低年级,“并且我建议我们去一个人少的地方。再过一会儿,这里就会变得人来人往。”
他朝我伸出手,我没有理会。但他说得对,我们不能傻站在这里。
于是我僵着脸迈开步子。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们到底要去哪里才配得上他所谓“重要的事情”——我们完全是漫无目的地游荡,短短的几步路像是一个世纪。
在这样一言不发地走了五分钟后,我转过身,耳边亦步亦趋的脚步声立刻停了下来。
他微微抿着嘴唇,眼神闪烁。这时我才意识到,其实不止我一个人不如表面那样镇定——这个事实突然让我翻涌的内心平静不少。
我左右看了看,确定短期内绝对不会有人经过。
“就在这里吧。”
“什么?”
“说你认为重要的事情。”
他的身后有一张巨大而滑稽的魔法挂毯,上面画着傻巴拿巴教巨怪跳芭蕾舞的画面。我盯着主人公那双永不停歇的芭蕾舞鞋来避免与他对视。
然后我听见他轻声说:“……火龙。”
我惊愕地抬眼,更惊愕地发现那个词不是我的幻觉。德拉科·马尔福真的一脸郑重又别扭,甚至为难地重复了一遍:“第一个项目是火龙。勇士们要一人通过一只火龙。”
挂毯上的巨怪和傻巴拿巴都停了动作,困惑地盯着我们这一对看起来比他们更傻的人。
“你——我——”我卡壳了两秒,压低声音,“你怎么知道?”
“从我爸爸那里听说的,中午刚刚收到信,”他语气僵硬,“也许你有兴趣知道。或者随便你告诉别的什么人。”
我很确定,在这个语境里“别的什么人”应该姓“波特”。我定定地凝视他,眯起眼睛:“你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吗?”
“当然,”他不耐烦地说,语气里带上我熟悉的嗤笑,仔细端详我的表情后又沉下脸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他没有等我的回答,自顾自道:“尽管告诉波特吧,我是斯莱特林唯一一个相信他没有对火焰杯作弊的——听上去很蠢,是不是?我也不相信斯基特那一通胡编乱造。反正没谁希望看他送死——至少我不希望……不希望你为此伤心。”
他的眼神游移开了,很快又破釜沉舟般盯住了我。我张了张嘴,想起假期里那次“并肩作战”,感到心底奇异地柔软:“……谢谢,德拉科。”
随后我对上他炽热的眼神,收敛了笑容,干巴巴地说:“呃,假如没有别的事情的话——”
“——等等!不!其实我有!更重要的事情!”他叫道,伸手拉住我的手腕,但紧接着又迅速地放开了。
德拉科·马尔福手忙脚乱的样子简直和那只白鼬如出一辙,我脑子里莫名其妙地浮现出画面:黑色的豆豆眼、毛茸茸的爪子和堂皇的胡须。慌乱到最后,他捂住自己的脸,长长地、颓丧地叹了一口气。
我仍然想逃跑,可是我的皮鞋后跟似乎被某种魔法胶水黏在了原地。
“对不起,玛丽,”他低声说,“为很多事。”他的语气是认真的。
又是短暂的沉默,我的手被拉起来,然后是硬邦邦又毛茸茸的触感——一个天鹅绒的小盒子静静地躺在我掌心。
“……”这熟悉的场景让我的脾气像个被戳破的气球。我扯了扯嘴角,嗓子发紧:“这是什么?”
“道歉礼物——呃,我本来想寄给你,但有人建议我当面更有诚意,”他讷讷地说,“真的对不起,玛丽。我不该那样冒犯你。”
我叹了口气,打算按照计划执行我早就构思好的应对办法,比如:我仍然觉得我们更适合做朋友、我目前没有想过要和任何人约会、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面对……
但他说:“你打我吧。”
“……不好意思,什么?”我的大脑宕机了。这个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他拉着我的手放在他的脸侧,我冰凉的指尖触到了他柔软完好的眼下皮肤,几天前那里挂着一块明显的淤青,是我留下的。他带着英勇就义一般的表情闭上眼,嗫嚅道:“如果你实在为那件事生气的话……就冲着我发火吧。”
“不,我不会冲着你发火的,”我说,尽管此时此刻我的胸腔内好像确实燃烧着什么东西,“我的脾气早就当场发完了。”
灰蓝色的眼睛睁开了,他忐忑地同我对视,深吸一口气:“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的心意。我喜欢你,玛丽。你善良、勇敢、聪明,我想不出我有什么理由不喜欢你——”
“……等等。”我从没想过自己会无法面对直白的表达。这些话让我始料未及,更可怕的是他似乎铁了心要说下去。
“——那天我用了错的方式表达情绪。对不起。我吻你是因为我——”
“——别说了,德拉科!”我提高了声音。这附近有没有地方可以让我藏起来?我觉得自己的脸被烧着了。
“……别走,求你。”
他的手心汗湿了,眼睛也是。这一切都令我的心同等地烦躁和柔软。有一瞬间我觉得他可怜,下一秒又觉得是自己更可怜。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令我棘手的大难题,其中之一肯定叫做德拉科·马尔福。
“你可以不接受我的道歉,玛丽,”他充满祈求地说,“我会一直等待你的原谅。我会想你所想、爱你所爱,但不是为了得到什么,只是因为我——我没法控制。我为你着迷。”
他的声音很轻,但不容忽略地钻进我的耳朵。我浑身都在发烫,想抽回手,只是稍微动了动,他就立刻放开了我。
心里的火还在燃着。难道我确实想攻击他——
不。我想起秋的话,突然前所未有地明白过来。其实那不是攻击的欲望。其实我不讨厌德拉科·马尔福和他所做的一切。其实我是想——
“德拉科·马尔福,”我喃喃道,“你这个混蛋。”
他反倒柔软而狡黠地笑了,像在宣告胜利。
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陷阱吗?现在我们的距离太近了,近到我可以看清他浅色的睫毛,灰蓝色的眼睛里盛着绵绵小雨和我自己。玫瑰香气笼罩我的全身,温热的呼吸交缠在一起——我向后退了一大步,那里本该是墙壁——我跌进了一个陌生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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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们说开了?”
我盯着手里的绿色叶片,黛拉盯着我。见我抬眼,她压低声音,朝不远处抬抬下巴:“喏。”
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可以对上德拉科·马尔福意气风发的脸。他面带微笑,正在矜持地和身旁的扎比尼聊天。视线越过半个教室短暂地相接了一瞬,又若无其事地分开。
我重新低下头,把手里那片叶子的纹理按要求仔细描在笔记本上,含糊地回答:“嗯。算是吧。”
一只手将我的羽毛笔夺了过去。
黛拉的眉毛高高地挑了起来,她旁边的泰瑞也一脸不赞同。她说:“‘算是’?我和泰瑞在休息室里坐立不安地等了一个晚上,就只得到这个回答?”
“因为这是事实?”我迟疑地说,对着他们无奈地摊开双手,“这么说吧,你有没有听说过麻瓜科学家薛定谔?他提出了一个假说,大概是说假如一只猫被装进箱子……”
“别转移话题,玛丽。”泰瑞严肃道。
“……呃。”我叹了口气,小声说,“好吧。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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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扬的尘土扑面而来,为了稳住身体,我几乎是不择手段地抓住了一切可以抓住的东西。大部分冲击力都卸掉了,最后我很幸运地落在一张柔软的旧床垫里。
我挣扎着想直起身,结果反而使不上力气。这时我听见惊慌失措的几声“玛丽”,紧接着一双手把我拽了出来。